36.第36章下棋
阿橙义愤填膺的质问，唬了平公公一跳，他往昔总是笑眯眯的眼睛也猛地睁圆，又很快放松回月牙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倒是小人失职了，不过万官人不是在么，怎么说是陛下一个人？再说，陛下即便睡熟，即便醉酣，也不至于浑然无……”
“吵！”床上之人突然轻斥一声，坐了起来，阿橙手腕上的箍力也一下子松散。
平公公之前进来时，阿橙是把手腕藏在背后的，方才有些犯困，就靠在了床头柱子上，倒把被严帝抓握的手腕在身前展露无遗。
赶紧把自己的手腕拽回来，低头愤愤瞪了一眼严帝所在的方向，站起身对平公公说：“陛下既已醒了，想必无碍，我先出宫了。”
平公公却拦住她，“这个时辰，宫门都已经关了，万官人莫慌，我已让宁喜回去通知过府上了，今夜万大人就歇在宫里好了。”
“那怎么行？！”
阿橙大惊失色，这才发现，内室已经燃了灯烛，外面已经昏暗无光。她方才昏头昏脑，竟没意识到时间过去了这么久。
“爱卿怕什么，爱卿府上，又没有河东狮吼，也没有娇妾美婢，回不回去有什么所谓。留在宫中，能与朕彻夜手谈，抵足而眠，可是大凌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呢。”
不知是否因了酒醉尚未清醒，严帝的声音里，少了往日的冷肃，多了几分慵懒和轻佻，连令人畏惧的一双虎目，也在烛光里映出些邪魅和魅惑。
这福气阿橙可不想要，她虽才试探过严帝，觉得对“万江澄”并没那种心思，可是也还没放心到与他同塌而眠。
“陛下怎知我没娇妾美婢？”想要瞎编几个，可是有宁喜来回相伴，昏君怕是早知道她家里一穷二白，连个仆从都没有。“我京里的宅子里虽无，但是灵洲的却有，还多的很！”
阿橙已经慌得有些语无伦次，严帝却似乎被她的话拐跑了思路。
“爱卿与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让我安排几个宫女，与你度过此宵。”
“那自然是好！对对对！臣难得住在宫中，若是能得陛下赏赐些美丽宫女，必然对陛下感……感，感激不尽！”
说到一半，平公公轻咳一声，阿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皇宫里的女人，按理说可都是归属于严帝的。一个臣子，真的只有失心疯了，才会说出让陛下赏赐宫女过夜的话。
完了！完了完了！
阿橙尴尬地低下头，完全不敢看严帝。
“爱卿还真是色胆包天呢！”严帝果然冷了语气。
阿橙最懂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赶紧跪在地上，抓着严帝的袍摆道：“陛下赎罪！臣，臣因着毫无酒量，方才守着陛下歇息，熏了些酒味，就有些……上了头，对，臣其实是有些被酒味熏得醉了，才胡说八道！”
严帝的脸隐在灯烛的阴影里，看不清神情。背后的平公公却捂着嘴压抑地闷笑了一声。
“那宫女还要吗？”
“啊？”忙不迭地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那还是你我君臣二人手谈几局，然后再抵足而眠吧。”
绕了一圈，怎么又回来了呢？阿橙心里发苦。
“可是臣，不会下棋，我看就算了，算了，陛下还是早些安歇吧。”
“爱卿是迫不及待和朕同眠？”
阿橙气得想撞头，原本轻按在严帝袍摆上的手，用力揪住，恨不能严帝便是这手中的布料，被她捏成一团，再撕扯成一条一条，然后放进火盆里烧成灰……
不过，这些胡思乱想都无益，只好又说：“臣棋艺不精，不敢说会下，不过愿意陪陛下下个几盘。”
看来只好下个几盘又几盘，下到这个昏君熬不住自己去睡，或者天亮了。
这般想着，就打起精神，与严帝在棋盘前对坐，认认真真下起棋来。
阿橙下棋下得好，也不好。下的不好，是因为她其实下棋不多，也并不很爱好这个。下得好，是因着她从小就和母亲、夫子学术数之道，若是用心算，这棋盘上的你来我去，她也很少怯谁，顶多是因着要算太多棋路，慢一点。
为了制住严帝，拖延时间，阿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算无遗策，步步阻住严帝的棋路。严帝却也是个高手，总能四两拨千斤，另辟了蹊径。渐渐地，阿橙都忘了下棋只是为了拖着严帝，倒是认认真真与严帝对弈起来。特别是严帝连着赢了两局后，更是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
阿橙尚在棋局中，更鼓声响，平公公走了过来，对严帝说：“四更到了。”
严帝放下手里的白色棋子，站起身。
“爱卿棋艺甚佳，孤与你对弈，竟忘了时间，转眼已至四更。”严帝伸出手，作势要拉阿橙，“这般晚了，快些与孤同去歇息吧！”
阿橙还在思索接下来的棋路，面上有些迷茫，待领悟到严帝的意思，忙后退一步。
严帝却嗤笑，“孤要送你出宫，你却躲着，莫不是今夜非赖去孤的龙床不成？”
阿橙仍有些不明所以，外面已经有了些动静，是宫人们提着宫灯，抬着肩舆，等在外面。稀里糊涂被严帝搀扶着上了肩舆，然后又换了马车。
这个时辰，别说宫门，连坊间巷口都有盘查，平公公和一队锦衣卫跟着，一路浩浩荡荡，回了南净巷。
方嬷嬷今晚哪里敢睡着，正在跟方伯说着担忧的话，都掉了眼泪，见阿橙被这般隆重送了回来，更是唬了个半死，还以为阿橙出了什么事。
打发走了平公公，回来的时候，眼里还带着泪。阿橙看她的样子便知她是担心了，却也有些糊涂，并无什么内情可告，只说：“嬷嬷莫担心，我就是陪着陛下下了几盘棋，结果下到这么晚才回来。陛下夸我下得好，还准我三天假呢。”
“那些御风卫和锦衣卫，随他们去，别让进来内院就好了。”
平公公离开，却留了些人，说要守卫万大人的府邸。
方嬷嬷再不安，也看出阿橙很是困倦，只得忍下心里诸多疑问，安置她洗漱歇息。
阿橙心内诸多疑窦，第二日便见了分晓。不过中午时分，京里就传遍了严帝与新科状元郎的铁证小花边。说陛下留了那位貌比潘安的状元郎在宫中过夜，又为了遮人耳目，半夜里派了御辇送了回府，还派了亲兵护卫。
昏君哪里会遮人耳目？阿橙暗道严帝这欲盖弥彰的招数很是粗糙，亦不清楚他到底为何如此。不过这个流言，很快传遍京里的大街小巷，然后蔓延去大凌九州。连孟云祥特意来探阿橙的时候，脸上都又有了点犹疑。
他远远看到阿橙迎出来，立时便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看，一直进了会客厅坐下喝了口茶，努力平息心里的担忧和惊惶。
“你莫不会也信了我和陛下有了什么勾当吧？”
没想到阿橙会这般直白质问，孟云祥心虚地几乎抖了手，撂了茶杯。
“怎么会！我没有！前日我父亲写信于我，大概猜到了陛下的用意，我都已经知晓，怎么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