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渐行渐远（3）
第147章渐行渐远（3）还是那棵大树下，夏夜清凉的晚风让人觉得特别惬意，四散开的护卫们都离得很远，昆脱又是只留下白天的那个侍女单独侍候，对她吩咐道，“说吧！”
“我对大殿下说，二殿下让我问您，既然有些事您是知道的，为什么该做的事儿没做？是不是您原本就打算让休屠巫女为了您，以命换命？如果这就是您想要的，那么现在您也该满意了，可以放过她了吗？”
很好，侍女几乎把的他话学得一字不差，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那他怎么说？”昆脱问。
“大殿下听了以后只说了声‘果然’，然后再没说别的，后来……”侍女有些迟疑。
“怎么了？你只管说，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昆脱道。
“大殿下一下子用被子蒙住了头，我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那张被子也一颤一颤的，我猜，大殿下可能是哭了。过了很久，大殿下还没声音，我就退了出去，被呼衍首领带走问话，等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大殿下伤势复发，晕过去了，正好呼衍首领想让我带的话也交待完了，就让我回来了。”
昆脱心里一阵舒爽，他给的伤心，自己终于连本带利地又还给他了，自此后，两不相欠，“你差事办得的不错，明天一早我就会把答应赏你的那些财物，送到你家里，至于你……”
“奴婢明白，请二殿下放心，等到……，二殿下再赏东西也不迟。”侍女答道。
第二天一早，昆脱派去呼衍部落传话儿的那个侍女去打水，失足掉在湖里溺死了，因为旁边没有别的人，自然来不及救，大家都觉得很惋惜，昆脱更是赏赐给她家大笔的财物，还把那侍女的两个弟弟安排了很好的差事。
日子在休屠一天天的犹豫中缓缓滑过，她不敢去想如果冒顿知道了获救的原因，会如何的伤心难过，她也不知道，到了此时，她要如何面对冒顿，成了祭品的她，还能嫁人吗？上神会不会因此降下惩罚呢？那又将会是怎样的惩罚呢？
休屠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问了，她的阿妈奇朵大巫女，走了。
在休屠被昆脱带回挛鞮部落的第二天，奇朵就象那些失去灵力的巫女一样，独自一人消失在了苍茫的旷野中，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等到一个多月后休屠醒来，等待她的只有阿妈留下的那些东西，休屠一样样地看过去：齐吉格首领送给奇朵的手串、大姐彩霞小时侯用的一根辫绳、大哥古朵力的一把小刀、二哥达克耳到挛鞮部落来时用的沙土板、休屠去月氏国时留给奇朵的那只绿松石耳坠、放在正中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巫女祈神服和祈神法器。
看着这些，休屠仿佛看到了阿妈整整的一生。
阿妈是灵力强大的巫女，她努力过，得到过，也失去过，现在她走了，她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去陪伴她深爱的丈夫和孩子，和他们再不会因无奈而分离。
她或许听到了神的意旨，遵从了上神最后的安排，她或许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带着尊严找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休屠没有费心地去找阿妈，既然这是阿妈的意愿，她就要去满足她，做为巫女，阿妈这唯一的一次任性机会是如此的难得，又是如此的悲壮。
休屠把奇朵的祈神服和法器给了月格尔，把奇朵的财物赏赐给了侍候她的下人们，把奇朵珍藏的心爱之物一把火烧了，送去陪伴不知身在何处的奇朵。
昆脱问，“你不留一件吗？”
休屠说，“留又能留多久？显赫一世的首席大巫女又如何？十年、百年之后，谁能提起，谁还会记得？”
昆脱切切地执了休屠的手，“别人我不敢说，我会记得你，即使过了几百上千年，我去了上神那里，小休，我发誓，我依然会记得你！”
“是吗？”休屠轻笑，这孩子气的言语多么真诚，又是多么的苍白，“那么，谢谢你，昆脱。”
休屠带些疏离的态度，让昆脱的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禁想象，如果是冒顿对她这么说，她也会是这副样子吗？
休屠的不安在七月时结束了，因为，冒顿回来了，而且带着他的儿子，稽粥。
如同惶惶不可终日的死刑犯，到了最后的执行日期，头曼不得不接受了冒顿的拜见。
不过是一年多的功夫儿，头曼衰老了很多，冒顿注视着面前这个目光不断躲闪的人，看他松垮的皮肤微垂下来，连厚实的腰带也无法让它们重新紧绷，被酒色常年熏染的面孔上，苍白之中带着不健康的潮红，泛着不知是汗还是油的亮光。
这就是他的阿爸吗？那个小时候在他心目中天一样高，鹰一样狠，熊一样强的阿爸吗？
那个在过去的几年中，嫉他恨他，不顾亲情，一心想除掉他，又杀他阿妈，害他妻子，追杀他儿子的阿爸吗？
当头曼流着泪说，“冒顿啊，你千万不要怪我，阿爸也是没办法，既然你回来了，阿爸就把该给你的，加倍地还给你！”
冒顿忽然觉得无比恶心，他宁愿头曼强横地站起来象以往那样训斥他，责罚他，也不愿看到他象妇人般带着祈求在自己面前哀泣。那样，也许冒顿只是恨他，而不至于因身上流着这个人的血而感到羞耻。
头曼对冒顿的安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头曼把三万骑兵交给冒顿调动，这相当于整个部落联盟三分之一的兵力，就连现存最得力的猛将乌勒合也一并给了他。
以前，因为乌勒合和冒顿不同寻常的半师半友关系，身为单于庭骑兵队长的乌勒合一直被头曼死死地攥在手心儿里，不过也正因如此，乌勒合的安全和地位得以保全。
晚上，和冒顿把酒言欢的乌勒合说，“我终于又和大殿下在一起了！”
冒顿淡淡道，“你就不怕，你的安生日子过到头儿了？”
“哎，我本是骑马冲杀在外族人阵中的勇士，这些年被留在乌烟瘴气的单于庭中，别提有多厌烦了，我宁愿象傻小子古朵力那样……”
“彩霞巫女还好吧？”冒顿转了话题，总有些伤痕，在他心里无法抹去，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休屠都为他做过些什么。
乌勒合也觉得自己刚才说漏了嘴，此时顺着冒顿的话头，说了下去，“我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这两个家伙顽皮得很，就差没把帐篷给掀开了，那天还烧了我半边的马棚，我抽他们，把马鞭都抽断了！”
“哈哈哈……”帐篷里响起了汉子们粗犷的笑声，连夹杂在期间的，沃尔汉的咳嗽声，都不那么让人揪心了。
见冒顿也难得的展颜，多騰趁热打铁地建议道，“大殿下不如等到八月节的时候，娶了休屠巫女吧，姐姐不在了，你身边也不能总没人，再说稽粥也需要照顾。而且，休屠巫女身后还有强盛的休屠部落，即使不加上呼衍部落，也完全可以和泽南多部落抗衡了，自从独龙奇没了之后，泽南多部落可是大不如从前了……”
多騰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和分析着，并没发现冒顿的脸色早已黑透了，沃尔汉只好端起酒碗，又开始下一轮的劝酒，但帐篷里的气氛始终没恢复到刚才的欢愉。
夜里，本已喝得酩酊大醉的冒顿，忽然惊醒，睁眼看到坐在床前的黑影儿，心里如同漏了个大洞般只觉所有气力都泄了出去，只有一点小小的希望，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件事，你到底做了没有？”冒顿开口便问，他希望昆脱是骗他的，他希望，他没给休屠带来那种灾难性的伤害。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不能看着你死，你不要怪我。”休屠哀哀地说。
冒顿的最后一丝幻想也成了泡影，他彻底输了，输给了上神，输掉了他挚爱一生的女子，从今以后，无论他有怎样的辉煌，都是他用心爱女子的身体和生命换来的，这种痛楚和伤害，无人能懂！
良久，冒顿道，“不能怪你，是我无能，连累了你。”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你听我说，我是巫女，我知道我们下一世还会遇到……”休屠急急地劝慰着，她希望冒顿的心里能好过一点儿。
“不要说了！”冒顿粗暴地打断了她，下一世？切莫说那有多么遥远，她还要在这一世受多少折磨，就是真的能再遇到，他也一定要躲开她。
昆脱说的对，他害她害得已经够多了，他还有什么脸，一世一世不停地去害她，连累她？！他才是男人啊！
“我不想听这些，”冒顿黯声说，“你要是还想帮我，就把休屠部落给我吧，至于其他的，自此后，我们一刀两断！”
“哦。”休屠应了，她想，最近他受的打击和折磨太多了，心情平复总得过一阵子，再说，就算他原谅了她，她还能为他做什么呢？所谓解释，不过是让自己心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