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烟雨往昔·人生就是一场妥协 - 一别,如果永不相见:张爱玲传 - 朱云乔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7章烟雨往昔·人生就是一场妥协

第7章烟雨往昔·人生就是一场妥协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张爱玲·十八春

1.幕后戏中,转身遇到他

张爱玲说:“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离开胡兰成,她有千万种可能,她不再说任何话,只安静饮一盏清茶,坦然地笑着。

命运给了她另一种交代——又一个男人走进她的生命。

这个男人便是桑弧。认识他,是在《倾城之恋》公演后,那时,她还是胡兰成的妻子,只是胡兰成却和另外的女人在武汉卿卿我我。

还好,因为《倾城之恋》,她忙得没有空闲。改编、选角、观戏……看着自己笔下的人物,活灵活现地活在舞台上,长了血肉,填了灵魂,她便乐在其中,好像把戏做了真。

她说:“罗兰排戏,我只看过一次,可是印象很深。第一幕流苏应当穿一件寒素的蓝布罩袍,罗兰那天恰巧就穿了这么一件,怯怯的身材,红削的腮颊,眉梢高吊,幽咽的眼,微风振箫样的声音,完全是流苏。使我吃惊,而且想:当初写《倾城之恋》,其实还可以写得这样一点的……”

罗兰,当时演戏的名角,饰演爱玲笔下的女主角白流苏。一个风靡一时的才女,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双剑合璧,只会创造更大的轰动。一个寒冷的冬夜,并没有冻住观众的热情,《倾城之恋》的首场公演,座无虚席,欢呼声此起彼伏。

她说:“我希望《倾城之恋》的观众不拿它当个遥远的传奇,它是你贴身的人和事。”只是她不知,她本身便是一个传奇,惊鸿刹那,烟火绽放,璀璨绚丽。

这是张爱玲第一次接触戏剧电影,却轰动了整个上海滩,也让身为电影导演的桑弧发现了张爱玲的绝代才华。

在《倾城之恋》的结尾,她这样写:“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或许她的极致创作,乃至遭遇爱情和磨难,都是遇见他的伏笔。

落英飘飞,残雪纷洒,那些定格在岁月相册中的美丽,足够用一生的时光细细品味。

在她人生陷入低谷时,桑弧找到了她,郑重邀请她写《不了情》的电影剧本。行在暗夜间的爱玲,虽有犹豫,但还是答应了,她是以写作为生的人,为了养活自己也要写的。只是那时,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使她走出泥淖,重新开出灿烂的花朵。

1947年2月,《不了情》由上海文华公司正式开拍,导演桑弧,编剧张爱玲,男女主角是当时红极一时的明星刘琼和陈燕燕。这样强大的阵容,还未上映便引起轰动,上映后,更是一炮打响,卖座极佳。

他们首次合作的大获成功,让桑弧大受鼓舞。他又让张爱玲写了剧本《太太万岁》,仍然起用当时的红角作为演员。这年冬天,该片便在上海的金都、金城、皇后、国际四大影院同时上映,整整两周,场场爆满,霎时间,花团锦簇,星光洋溢。

因为这两部电影,张爱玲收获了无数的鲜花和掌声。成与败,喜与悲,往往只是一线光阴的距离。千帆过尽后,她终于又找到了自己修行的道场,她的脸庞终于浮现了历经沧桑后的笑颜。

只是峰回路转处,总是少不了口水与文字的谩骂和讽刺。《时代日报》上一个署名胡坷的人如是骂道:“寂寞的文坛上,我们突然听到歇斯底里的绝叫,原来有人在敌伪时期的行尸走肉上闻到highcomedy的芳香!跟这样的神奇的嗅觉比起来,那爱吃臭野鸡的西洋食客,那爱闻臭小脚的东亚病夫,又算得什么呢?”

还有人说:“在中国这块被凌辱了千百年的土地上,到处都是脓疱,到处都是疖疤,一个艺术工作者,是不是就玩弄、欣赏、描写、反映这些脓疱和疖疤呢?这是不应该的。而张爱玲却是如此地写出了《太太万岁》。”

世上总有这样的人,拿着一张不可一世的嘴脸,只会用恶毒的人身攻击,将文艺争论变成了赤裸裸的政治谩骂。

还好,她的身边还有一群正直的朋友,炎樱、苏青、桑弧、柯灵……桑弧是导演,爱玲是编剧,平素的交往自是密切起来。他忠厚良善,才华横溢,只是性格拘谨,从不说些哄人的甜言蜜语……因为倜傥与风流共存的胡兰成,她疲累无比,如今遇上一个敦厚老实的男人,心中滋味是无比非凡的。

有人说,他们是一对佳偶,一个导演,一个作家,一个未婚,一个前尘已了,真真是天作地和的璧人。两人的好友龚之方,更是张罗着要为两人做媒。

他去找爱玲,想要促成好姻缘。爱玲静静听他侃侃而谈,并不言语,却又不意外。她只望着窗外流动的人群,恍惚间现出不确定的神色,只是一瞬后,便缓缓摇头,然后再摇头,第三次摇头,一下下,终于不再犹豫,肯定地拒绝了。

他是个好人,她是有好感的,或许还爱着,只是与好人一起,并不意味着幸福。爱玲并不是一个轻易言爱的人,胡兰成给她的伤还没有退,如何为别的男子轻盈绽放?

他是爱慕爱玲的,只是他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固执地不肯将爱说出口,更别提将爱情进行到底之类地执着行径。两人在一起时,只谈影片,情爱私事绝口不提,当龚之方的做媒被拒后,他更是不敢轻易触及其他。

有时我在想,如果桑弧有胡兰成一半的勇气,事情便会是另一番光景,爱玲不会远走他乡,也不会孤独终老。只是没有如果,或许他注定成不了爱玲的爱人,命运只是把他定义为恩人、朋友、知己的角色。

她与桑弧的爱情,还没有开始便无疾而终了。或许这并不能被称为爱情,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只是这段插曲,却将她从泥潭中救赎出来,在她的人生书卷上画下了浓厚的一笔。

他伴她短短一程,却赠她一生温暖。时过经年,她去了香港,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只是锦瑟流年间,如何两两相忘?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那页沉重过后,新的篇章开始续写。1949年,曾与她亲密合作过的出版人唐大郎和龚之方,在夏衍的支持下,兴办了一个格调健康的小报——《亦报》。旧人知己,他们重新向爱玲约稿,她应允了,只是要求以笔名为之。

笔名,只是一种保护色,是抵挡红尘风雨的硬壳。酸甜苦辣,她尝过太多,已不想花力气应对世事纷扰,更不想重蹈覆辙。

她的笔名只是梁京二字,普普通通,想来只是随手拈来的,却因为她添上一抹别样的光辉。她开始以梁京之名在《亦报》上连载《十八春》,这篇二十五万字的长篇小说,再次创造了上海文坛的繁情盛况,在张爱玲的读者中,独爱《十八春》的人很多。

十八春,半生缘。当顾曼桢含着泪说,“世均,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太多人流下了潸然的泪。十八载,几度沧海几度桑田,一次错过,便误了半生的情缘。前尘如梦,顾曼桢和沈世均回不去了,爱玲亦然,她何尝还回得去?

桑弧如是写道:“仿佛觉得他是在变了,我觉得他仍保持原有的明艳的色调,同时,在思想感情上,他也显出比从前沉着而安稳,这是他可喜的进步。”

他便是梁京,是张爱玲,大抵为了掩人耳目,桑弧故意用了“他”,而非“她”。

离了胡兰成,虽然磨难千千万,但她倔强转身。然后遇见另一个有缘人,随遇而安,虽然错过,却依旧笑得波澜不惊。

2.行走在自己的国土

她是一坛烈酒,品过的人皆醉得七零八落,她是一袭华丽妖娆的袍子,看过的人皆爱不释手,她是风靡上海滩的极致,信手拈来的文字是洋洋洒洒的风华绝代。

只是时代在变,写作的主题风格也在变,而她,只想写自己喜欢的字,说自己喜欢的故事。半年后,她又写了一个中篇小说——《小艾》,却没有如《十八春》那般造成大的轰动。或许各位看客已经审美疲劳,或许口味已经改变,总之,写完《小艾》后她便匆匆收笔。

她怔忪了,有些许迷惘疲倦。帷幕拉开,却发现舞台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她只想提前离场。这一次,她再次转身,无关他人,不为其他,只为了自己华丽绽放。

只是,洗尽铅华后,褪下这身熟悉的旗袍,她又该去向哪里,归至何处?

她去了趟杭州,以游者的身份。湖光潋滟,碧水青山,面对西湖的诗情画意,她只觉格格不入。苏堤悠长,亭阁典雅,这柔软的江南水乡,是她不敢触摸的遥远清凉,只衬托着她的冷艳苍凉。

终究是不合适的,她这缕属于民国的浩荡风烟,学不来小家碧玉的温婉姿态。所以她离开了,仓皇逃离,这如水般流淌的柔软质地,暴露了她的寂寥和无可言说的伤。

下一站,香港。1952年7月,她对外宣称“继续因战事而中断的学业”,便没了交代,独自去了这座久违的城市。十年前,她与炎樱一起匆匆离开,十年后,她孤身一人重返故地。十载春秋,悠悠过往,沧海桑田只是弹指一挥间。香港,这座城依旧繁华绚烂,充斥着物欲横流和涌动暗流。其实,物欲横流没什么不好,暗流涌动也没什么关系。大隐隐于市,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人关注她,也没有人在意,她可以若无其事地孤独,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做梦。

有人不明白,重新站在上海文坛舞台的她为何要如此决绝地转身,也有人说,如果她继续留在那里,多几年的历练,给生命加强一点受过折磨的活力,或许会更加成熟,更加文采飞扬。只是她若真的留下,那文化汉奸的唾骂不会放过她,那浩浩荡荡的政治审判,也不会放过她。

在《十八春》曲终散场时,她为慕瑾写下这样的话语:我从前那个想法是不对的。我对政治从来不感兴趣,我总想着政治这样东西范围太大了,也太渺茫了,理想不一定能实行,实行起来也不见得能合理想。我宁可就我本人力量所及,眼睛看到的地方,做一点自己认为有益的事,做到一点是一点。

所以还是那句话:“政治决定一切。你不管政治,政治要找上你。”

政治终究不会放过她。几年前,她也说过:“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或许她早有预感,所以果断离开,那来之不易的尊荣,终究不是可以诱惑她的东西。

那一年,她三十二岁,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稚嫩小女生。只是韶光已逝,容颜更改,港大校园却依旧绿阔千红。看着熟悉的一切,她的内心百转千回,涌现千丝万缕的情绪,不可言说。

几经波折,她终于在港大正式注册复读。只是那时,离开上海文坛的她,失了作家的职业,也失了经济来源,当为数不多的积蓄花掉后,她遇到了生存问题,开始陷入困窘的生活里。

她如同一只失了羽翼的大雁,飘落异乡,只得站在悬崖峭壁上,受着雨打风吹的无情摧残。万般无奈下,她只好出去谋职工作,在好友炎樱的邀请下,她辗转去了东京谋求出路,不承想却处处碰壁,只好灰头土脸地重返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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