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藏地嘉绒下》（7）

第三节大战清军

1.首战大捷这是巴拉斯底历史上，一个破天荒的新年。

在这个新年里，巴拉斯底的人们唱啊，笑啊，跳啊，他们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天到晚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新年前，巴拉斯底十六个寨子的所有人们，都有了自己的房屋，有了一个温暖的安身之所，以前没有房屋的，分到了房屋，以前房屋破烂的，寨子里都帮忙作了修整；都有了自己的土地，以前没有土地的，都分到了土地，以前土地贫瘠的，寨子里都帮忙进行了深耕施肥；都有了粮食和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每一户人家都按照人口多少，均等地分到了麦子、青稞、豌豆，茶叶、酥油、奶渣。甚至于，都分到了做衣服的皮张、布匹，琼日和不拉古官寨，十六个寨子的裁缝还免费为大家赶制新衣；甚至于，都分到了做梦也没有梦到过，那些昔日官寨里才有的上等毛料做成的毡子、卡垫，丝绸做成的被褥；甚至于，那些昔日一无所有的娃子和下人们，住进了做梦也不敢梦到的琼日、不拉古官寨的客房，吃的是同甲尔布一样的饮食；甚至于，全巴拉斯底的人们，都能够跳达尔嘎，都能够放声歌唱，都能够尽情欢笑。

大家都觉得，新年太过短暂。

虽然，新年的每一天都是那样地丰富多彩。

从年前的砍柴，洗衣，刷房子，打扫清洁，到准备新年的食物；从十二晚上的通宵守夜，到十三早上接神、背金水、出行，下午各寺庙的森格各巴演出、晚上打火仗；从初二开始各个寨子的森格各巴活动，到初三这天琼日官寨的盛大婚礼。

“不好了，白利拉姆跑了！”

德嘎姆卡布绒和众弟兄正在琼日官寨的议事厅里，等待白利拉姆的到来，前去传唤的弟兄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大家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不料却等来了这样的回复。

“什么时候跑的？都跑了？”耕地人阿尔滚安帕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的。那个狡猾的拉斯白崩金，我去传话时，他说今天阿伊拉姆身体不舒服，不能前去。我说德嘎姆卡布绒阿哥和众弟兄都在等着，有要事商议，必须过去，拉斯白崩金挡在门口，坚持说不能去。前几日没有听说白利拉姆身体不舒服，于是我说我要进去看看，才好回去回话。可拉斯白崩金就是不让进去，说什么女人生病男人不宜看，何况阿伊拉姆还是巴拉斯底的甲尔布，不是什么人想看就能看。我当时急了，什么不能看？什么还是巴拉斯底的甲尔布？我们没有对她问罪，没有给她治罪，已经是对她的最大宽恕了，她还装什么甲尔布？赶快让她出来跟我走。拉斯白崩金既不进去传话，也不让我进去，照样挡住门口没有丝毫退让。我立时火冒三丈，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径直闯了进去。进去一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一下觉得大事不好，赶快跑来报告。”

“会不会到其他房间去了？”德嘎姆卡布绒问。

“不会，自从将他们看守在那里后，按照您的吩咐，从来就没有让他们出过那里的楼层。”

“去把拉斯白崩金叫来。”

议事厅里一下炸了锅，白利拉姆跑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了。

拉斯白崩金昂首走进议事厅，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好像还是几月前一样，他是这里的主子，他面前的这些人不过是任由他使唤的百姓、娃子和下人。

“你说，白利拉姆他们到哪里去了？”

“啊哈，阿伊拉姆不是被你们看守住了吗？你们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

猎人甲尔足阿崩和多吉扎西按捺不住，冲到拉斯白崩金跟前就要动手。

“没事，让他高兴一下，说不定等一会儿，我们就把他们抓回来了。”说完，德嘎姆卡布绒挥挥手，示意把拉斯白崩金带回去。

“这几日你们去送饭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个拉斯白崩金在外面？”

“是，就是这样的，都是他一人在外面。”

“坏了，我们上了他们的当，他们一定趁着我们过新年疏忽大意，寻机逃跑了。”

“这可怎么办？她一定要到附近搬救兵，前来攻打我们。”药夫子甲业常古着急地说。

“不可挥兵去犯人，敌人侵犯要反击。我们不要慌张，料想她也跑不了多远。况且，你们想想，她即使到最近的巴旺、章谷求救，巴旺甲尔布和章谷东本会派兵相救吗？他们那点兵力远远不能跟我们相比，他们除非自保，防备我们前去进攻他们，他们是万万不敢前来攻打我们的。而她的老家克罗斯甲尔布，她的上司交拉甲尔布都离这里较远，她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所以，我们暂时还没有事，但我们也千万不能小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第一就是要弄清楚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第二就是要行动起来，积极备战，防范她带救兵前来攻打我们。

“我们马上行动，分四路小队，多吉扎西带几个精干弟兄，骑快马，一路沿通往达折渚的塘站追赶，如果在半途追赶上，立即妥善带回巴拉斯底。其他三路，甲尔足阿崩带几个弟兄，骑快马，往绰斯甲克罗斯甲尔布方向追赶；德嘎姆登格如带几个弟兄，骑快马，往章谷方向，如果按照初三我们举办婚礼前他们逃跑估算，将近有五六天时间了，如果不在章谷停留，已经往达折渚去了，所以你们重点探查他们是否在章谷；赤麦彭措带几个弟兄，骑快马，往巴旺方向，重点也是探查他们是否在巴旺。各路人马一有消息，立即赶回巴拉斯底。特别是多吉扎西带领的几个弟兄，长途追赶最为辛苦，冬天雅拉神山又有大雪最难翻越，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到了达折渚仍然没有他们的踪影，你们要在达折渚仔细探查，一有消息马上回巴拉斯底报告。

“另外，大家不要操之过急，要注意探查的方式和方法，不能暴露你们的身份，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弟兄们，我们这些昔日的百姓、娃子和下人，推翻了巴拉斯底甲尔布的统治，打开牢狱，烧毁契约，开仓放粮，翻身做了人人平等的百姓，这在巴拉斯底，在嘉绒，甚至于在康巴和整个藏地的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我们的反抗起义，沉重地打击了以白利拉姆和益西拉买为首，巴拉斯底上层统治阶级对我们的残酷压迫和剥削，世上的甲尔布最痛恨我们农奴的反动，他们绝不容忍我们农奴起义的事发生，他们绝不会对我们这些，敢于反对他们的农奴善罢甘休，他们势必纠集庞大凶残的军队，把我们消灭殆尽而后快。因此，洪水暴发前把水沟修好，刮大风前把帐篷拉好。为了保卫我们来之不易的胜利，我们要充分做好应对打恶仗的准备。

“弟兄们，敌人刽子手到门前，女娃娃也要拿起刀和剑。我们既然有推翻白利拉姆统治，团结奋斗的决心和信心；我们既然有推翻白利拉姆，坚忍不拔的勇气和力量；我们既然有推翻白利拉姆，舍生忘死的精神气概，我们就不应该，在面对任何巨大困难和凶残强敌的时候，有丝毫的害怕和退让；在面对任何巨大困难和凶残强敌的时候，有丝毫的胆怯和迟疑；在面对任何巨大困难和凶残强敌的时候，有丝毫的慌乱和逃避。

“我们每一名弟兄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今天的胜利是如何得来的。我们今天的胜利，是我们每一名弟兄在马帮路上，用流血牺牲结下生死与共的兄弟情谊换来的；我们今天的胜利，是我们每一名弟兄在凶残的统治者们，百般的压迫、摧残和折磨下，形成同仇敌忾的反抗精神换来的；我们今天的胜利，是我们每一名弟兄在严寒的门加色斗古集体商议，在每一户同胞家里披星戴月发动，在断垣残壁的嘎拉依官寨大海捞针般地找寻武器，在格西、绒麦章谷、交拉等地千里迢迢地寻求帮助，在忍受天灾人祸、牢狱刑罚、痛失亲人、流离失所的巨大困难和打击下，在全巴拉斯底同胞们万众一心、视死如归、奋起反抗的精神鼓舞下，取得的令敌人胆寒、万众瞩目、注定载入史册的胜利。

“因此，我们三十一位生死与共的弟兄，为了我们巴拉斯底数千同胞，为了帮助过我们的那些战友，没有任何理由把来之不易的胜利，拱手让给敌人；除了迎难而上，我们也完全没有任何退路，我们如果失败，巴拉斯底的数千同胞，又将沦为受尽欺压剥削的奴隶，我们对不起我们的同胞，对不起帮助过我们的战友，我们将成为巴拉斯底的罪人，历史的罪人。

“因此，考验我们的时候已经到来，只要我们像反抗起义时一样兄弟一心、共度时艰，只要我们发动巴拉斯底的同胞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只要我们充分利用好我们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我们就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打败一切来犯之敌！”

“我们一切听从大哥领导指挥，我们一定团结一心、共度时艰，我们有信心和决心保卫我们的胜利成果！”听了德嘎姆卡布绒的一番肺腑之言，众人思想高度统一，个个激情高涨，纷纷摩拳擦掌，又准备跟随德嘎姆卡布绒大干一场。

送走追赶白利拉姆的四路人马，德嘎姆卡布绒与众弟兄马上开始商议，如何应对白利拉姆搬来救兵，攻打巴拉斯底的策略。

就像惊天动地的反抗起义那一夜，就像烧毁契约的欢欣鼓舞那一刻，就像集中分田地、粮食和财物的热闹场景，就像共同迎接、庆祝和欢度新年的难忘时光。

巴拉斯底的每一个寨子，每一户人家，每一个人，再次振奋起来，行动起来。

甲业常古负责河东青壮年的军事训练，琼日官寨的较央地里，从早到黑，喊杀声不绝于耳；阿尔滚安帕负责河西青壮年的军事训练，不拉古官寨的较央地里，一天到晚刺杀摔打，操练不停；阿滚甲冒和阿姆交森森带领近千人的队伍，从琼日沟口起，顺着两边山脊修筑工事，加固碉楼，准备数以万计的滚木礌石，设置防线；向巴和雍吉甲得吉负责清理和打造武器，准备足够的刀枪、弓箭和弹药；德嘎姆登邓珠负责敌情侦察，与数十名弟兄前出至巴旺与巴拉斯底，巴拉斯底与原绕丹甲尔布交界处，一里一站，如遇敌情快马急报。

巴拉斯底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闲着，所有青壮年悉数出动，天天到琼日和不拉古官寨参加操练，从简单的列队、行军、越障、隐藏，到射击、投掷、刀术、射箭等武器使用，再到侦察、防御、出击、撤退等战略战术，人人都把自己当作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摔打，人人都把自己当作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锤炼；所有妇女都自发地到琼日和不拉古官寨，捡柴、磨面、背水、做饭，包揽了一切后勤保障事务，保证每天操练队伍的饭食，为那些修筑防御工事的人们送去食物；家里的老人看守房屋和小孩，让他们的儿女能够安心地训练，安心地为大家服务。

巴拉斯底的每一个人，他们天不亮就打着火把上路，从各个寨子会集到两个官寨；天黑尽后，从两个官寨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寨子，自己的家里。他们起早贪黑、辛勤劳作，枪林弹雨、摸爬滚打，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他们人人都把自己当作护卫推翻白利拉姆统治胜利成果的一员，人人都把自己当作保护巴拉斯底数千同胞免于战火侵扰的一员，同仇敌忾，士气高涨。

他们根本感觉不到辛苦和劳累，人人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各种各样的劳动歌谣，又在每一处劳作的场所响起，无论是在行进的路途，还是在扛木运石修筑工事的现场；无论是在磨面背水的间隙，还是在做饭捡柴的时候，那些熟悉的歌谣，像是一曲曲战歌，激励着他们，忘我地投入到正在进行的事务中。

两三天后，到巴旺、章谷和绰斯甲，追赶和探查白利拉姆行踪的三路人马，都先后回来了。

他们带回的消息都是一致的，白利拉姆没有到巴旺甲尔布和章谷甲本，以及绰斯甲克罗斯甲尔布那里。

十天后，多吉扎西和他带领的弟兄也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他们带回的消息，证实了之前德嘎姆卡布绒的正确分析。白利拉姆逃到了达折渚，住在交拉甲尔布的榆林行宫，她一直在活动，请求交拉甲尔布甲木参琼望，以及炉城阜和协标左营郑标统，发兵攻打巴拉斯底。据最新消息，交拉甲尔布甲木参琼望已经同意发兵，他正在帮助白利拉姆说服郑标统出兵。

山间放哨是难事，机灵人去就不难；胆小之人若前去，未见敌人先叫喊。山谷巡逻是难事，勇士前去就不难；鲁莽汉子派他去，平白惹出人命案。十天后，负责侦察敌情的德嘎姆登邓珠骑快马来报，大约有二千左右的清兵和藏兵，已经过巴旺和巴拉斯底边界，正朝巴拉斯底扑来。

大战迫在眉睫，一触即发。

“弟兄们，果不出所料，白利拉姆的救兵气势汹汹，已经过了巴旺，正向我们巴拉斯底扑来。听说藏兵是从绒麦章谷交拉甲尔布的二十四个甲本中抽调，清兵是炉城阜和协标左营郑标统的军队，同时他也是这次前来攻打我们的总指挥。但是，我们拥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三大优势。趁敌人弱时若不用箭去进攻，时间久了会贻误战机；火小时若不用拇指去按熄，燃旺后就难以扑灭。从天时来说，眼下正值严冬，郑标统的军队是正规主力军，虽然他们装备精良，但从达折渚到巴拉斯底，路途要翻越积雪覆盖，艰险难行的雅拉神山，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狠狠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而我们，通过这几个月的休整，特别是近半月的操练，养精蓄锐，提升了战力。从地利来说，这是我们战胜敌人的最大优势。据我分析，这一战敌人必定直取我们琼日官寨，而从琼日沟口到让加沟这一线，沟深谷狭，两面山峰如刀劈斧削，本来就是抵挡敌人的天然屏障。加之半月来，我们设置了一道又一道的坚固防线，山梁上堆积了无数的滚木礌石，只要敌人一进来，必定打得他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从人和来说，每一个巴拉斯底的同胞，都坚决地支持我们打击来犯之敌，保卫我们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每一个巴拉斯底的同胞，不分男女老少，都用实际行动，加入到了我们保卫胜利成果的战斗中，有我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畏牺牲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任何敌人，休想从我们这里取得一丁点的便宜。

“弟兄们，弱者如能时刻警惕，即使强者也难将他摧毁；强者如果麻痹大意，即使弱者也能将他战胜。大敌当前，我们虽有克敌制胜的天时、地利、人和三大法宝，但是如不审时度势、合理调度，把握时机、雷霆出击，极易贻误战机，丧失优势，处于劣势，甚至被敌人打败。因此，从现在起，我们又要带领全巴拉斯底的同胞，打一场反抗无理镇压，保卫巴拉斯底的正义之战。

“你有哪方面的长处，就有哪方面的名声；博学就有学者的称号，勇敢就有英雄的美名。这次光荣而神圣的战斗，我们要依据掌握的敌情，合理分配和统筹协调战斗力量，形成既能高效运转，又能出奇制胜的战斗队列，这样才能一举歼灭来犯之敌。第一战斗队列为前线战斗队伍，由我任总指挥，甲尔足阿崩、阿滚甲冒、阿姆交森森、多吉扎西等二十二名弟兄，以及德嘎姆登格如为副指挥，率领一千五百名弟兄。我们的战斗任务是诱导敌人深入琼日沟谷，利用我们的掩体工事和埋伏好的滚木礌石，给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迎头痛击，全歼敌人于沟谷之内。甲尔足阿崩、阿滚甲冒和另外五名弟兄，带领五百名弟兄，镇守沟谷左侧；阿姆交森森、德嘎姆登格如和另外五名弟兄，带领五百名弟兄，镇守沟谷右侧；我和多吉扎西以及另外五名弟兄，带领五百名弟兄，镇守沟谷正面，到时以我鸣枪为号，伺机发动攻击，全歼敌人。第二战斗队列为后卫战斗队伍，由赤麦彭措任总指挥，向巴再加一名弟兄为副指挥，带领一百五十名弟兄，负责战斗伙食补给，不能让每一名参加战斗的弟兄空着肚子打仗。第三战斗队列为战斗保障队伍，由阿尔滚安帕任总指挥，雍吉甲得吉、德嘎姆登邓珠再加一名弟兄为副指挥，带领三百名弟兄，负责沟谷左侧、沟谷右侧、沟谷正面三条线上，一千五百余名弟兄的武器供给，不能让每一名参加战斗的弟兄赤手空拳跟敌人搏斗。第四战斗队列为救护战斗队伍，由仙则阿卡阿哥任总指挥，甲业常古再加一名弟兄为副指挥，带领三百名弟兄，负责战场救护任务，不能让每一名参加战斗的弟兄因伤牺牲战场。”

再说由郑标统亲自率领的清兵和藏兵队伍，由交拉甲尔布二十四个甲本抽调的藏兵打头，由四百清兵簇拥着他殿后，两千人马一路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直朝巴拉斯底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