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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藏地嘉绒下》(4)

第四章年节——嘉绒藏历年第一节欢庆新年

1.白色的山寨

这是一个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忙碌的冬天。巴拉斯底的人们利用秋收后地里闲暇的有利时机,家家户户忙着整修破败的房屋,整理贫瘠的土地,上山捡柴拾肥。

往年即将垮塌的墙体重新进行了修葺,折断的梁柱进行了更换,一到雨季便漏雨的屋顶也进行了翻盖;土地进行深挖增加了土壤的厚度,地边砌了石墙防止土壤流失,地里的石块都捡拾了出来;林子里非常热闹,每天都有砍柴的声音,来来往往捡拾柴火的人们,有背着顶上插了一圈树枝,像甲尔布的皇冠一样的巨大背篓,里面装满树叶,用作地肥的人们。

欢快的劳动歌谣伴随着劳作,在家里,在田间地头,在林子里,在每一个寨子,此起彼伏,从没有停歇。

是啊!以往的任何一年,作为百姓、娃子和下人,长年累月都有服不完的劳役,哪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眼看着房屋行将垮塌,无法遮风挡雨;眼看着半锄头就挖到了底,一半都是石块的贫瘠土地;更不要说缺少做饭的柴火,要给土地积肥,这些都是甲尔布的官寨,以及土舍、头人和寨首们的特权,他们的柴垛堆砌得比百姓和娃子的房屋还高,他们的土地才享有施肥的特权。

离天亮还早,晴朗的天空满是闪烁的寒星,地上铺着一层白色的霜,林子里积着厚厚的雪,空气凛冽,人们三三两两行走在通往山林的小道。

那些十来岁的娃儿,也像大人们一样,披着羊皮褂子,腰间拴着皮条,哆哆嗦嗦,迷迷糊糊地跟在大人的身后,跌跌撞撞地走在起伏不平的小道上。

走在路上还不觉得有多冷,到了柴山,一旦停下来把木柴整齐地堆码在皮条上,这时的手脚就冻僵成了石块,完全没有了知觉。这种状况,要到背负着沉重的柴火,走上好长一阵子的路,待到体温上升起来,才能消除。

那些娃儿无法用冻僵的双手自己打理柴背子,大人们先给他们打理好,让他们背着赶快上路。不然,他们冻得都快要哭出声来。下山的路上,他们小跑着,直到汗流浃背,手脚都热火起来,才放慢了脚步。

早起背柴的人们从山上回到家里,扔了柴背子,再把柴火整齐地堆码在大门外面或敞房边上,这时太阳还没有照射到寨子里,待吃了早饭出来,太阳才晒落在家家户户的房墙上,新的一天才正式到来。

吃过早饭,男人们有的带着砌墙用的手锤,去帮助寨子里的其他人家整修房子;有的腰间别上弯刀,背上一天的干粮,到山上砍柴;砍好了柴火的人家,又要到山上把柴火背回来,除去早上那一背,白天还要来回背两三背,直到天黑;妇女们有的也去帮助整修房子,有的到山上背柴火,有的到山上去积肥。

白天,娃儿们的事情就是到山上捡拾干柴。

太阳暖洋洋的,现在的他们,没有了大人的管束,邀约上寨子里的伙伴,三五成群结队,一路唱着歌,打着雪仗,追逐着路边的画眉和惊飞的野鸡,兴高采烈地边玩边往山上走。刚过去不久,还是在同一条路上,他们似睡非睡,跌跌撞撞往山上走;到了柴山,他们冻得浑身哆嗦直想哭,为了尽快获取温度,背上柴火就朝山下跑。这时的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些刚经历的狼狈样。

来到一处平缓的沟谷,冰层完全冻住了下面的溪水,他们坐在石板上,争先恐后地从上面滑下来,再返回去。如此乐此不疲地滑了很久,已然忘记了他们是上山来捡拾柴火,还是来滑冰玩耍的。

每当阳光把他们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地上,他们才突然想起该到林子里捡拾柴火了,于是一哄钻进树林里,手脚并用,把那些青冈、杜鹃、杨柳等树木的干枯枝条折下来,整齐地用皮条捆扎好,这时太阳已经被山峰阻挡住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他们便背着捡拾的木柴,急匆匆地往寨子里赶。

当他们把干柴堆码好,收完皮条,一下子便捕捉到了锅庄上飘来的晚饭香味。这时,他们的肚子也不由自主地“咕咕”叫起来。

走进锅庄,大人们已经全都回到了家,吃完晚饭,外面已经漆黑一团,一天就这样忙忙碌碌、开开心心地过去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忙忙碌碌、开开心心地过去,眼看着新年即将到来。

今年是推翻白利拉姆统治,巴拉斯底人民翻身做主后的第一个新年。为让全巴拉斯底人民过一个欢乐喜庆的新年,德嘎姆卡布绒早早便召集起义弟兄,以及土舍、头人和寨首们,研究确定了欢庆新年的相关事宜。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染房之事,以往官寨要求全巴拉斯底的百姓和娃子,不管房子破也好,烂也好,家家户户必须染,染房用的白色泥土,必须到官寨和寨首那里买。今年德嘎姆卡布绒要求琼日和不拉古官寨,以及大小头人和十六个寨首,必须无偿地确保全巴拉斯底的每一户人家,都要有足够染房用的白色泥土。

日子来到冬月十一,离嘉绒藏历新年还有两天。

家家户户用从山上砍回的长长青冈树枝,把楼房的每间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每个房屋里的器物都细心擦洗一遍。清扫出的垃圾和家里清理出的破鞋、破衣服之类的旧东西,堆放到了自家的地里,等到十二的早上烧掉。

村寨里各家各户的柴垛上都晒满了洗干净的衣被。

日子来到冬月十二,这是嘉绒藏历新年的前一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是除旧迎新、承上启下的日子,因同兼送旧、迎新,这天的事情显得特别忙碌。

早上起大早“烧老鹰窝窝”,是孩子们的事情。

凌晨天没亮他们就赶紧起来,摸黑往前一天堆放垃圾的地方走,此时,对河两岸每一座村寨都已星星点点地燃起了火光。

“老鹰,老鹰,叫勒勒(赶老鹰的叫喊声),天上去,雷打你;地下去,火烧你。老鹰,老鹰,叫勒勒……”一声声童稚的喊声在整个山沟里时高时低,隐隐约约地传播开来。

因嘉绒山寨山高、地广、人稀,寨子里的家畜经常被老鹰捕捉,为祈祷来年寨子里的家畜不被老鹰捉去,“烧老鹰窝窝”的风俗便由此而来。既然窝都给你烧了,看你怎么生存,看你还来不来吃我们的家畜。

“烧老鹰窝窝”要看哪家起得最早,起得最早的家畜被老鹰捉去的概率便小得多。于是孩子们每一年都想早起,每一年起来时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一个,但走出门外已是四处火光、声声呐喊。

烧完老鹰窝,天已大亮,一缕缕青烟环绕在每一个山寨上空。吃过早饭,山寨里为亡人上坟(扫墓)的枪声又响起来,老人们收拾好柏枝、酥油等祭祀物品,小孩们也跟在老人身后,去给亡人们上坟。

上坟是对死去亲人的一种祭奠,新年前一天到每位死去的亲人坟上祭祀,祈愿亡人们在新的一年里保佑家里五谷丰登、无病无痛、平平安安。

当太阳光洒满巴拉斯底的十六个山寨,每一个山寨的每一户人家,就像谁下了命令一样,男人们都开始用白色的泥土,整齐划一地染起自家的房屋来。

染房的顺序自上而下,首先是房顶四角的热着,房顶后面正中的煨桑塔。接下来,整座房屋墙体的四周,要顺着墙角,涂染约墙面的宽度,就像嘉绒土舍、头人和寨首的家眷们穿的蓝布衫子,顺着衣襟镶嵌的花纹。每一朵窗户的四边也要像房屋墙体的四周一样涂染,只是它的宽度依窗户的大小,要窄一些。最后,在墙面上还要涂染日月、雍忠、海螺、八宝吉祥等图案。

碉楼顶部的四个热着,墙体顶部的四面,也要用白色的泥土涂染,底部的四面也要涂染日月、雍忠、海螺、八宝吉祥等图案。

不到半日,大金川河两岸,巴拉斯底的十六个寨子,包括琼日官寨和不拉古官寨,像是一夜降下洁白无瑕的瑞雪,所有山寨的楼房都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雪白;细细看来,更像是一位唐卡大师,用神来之笔,巧夺天工地用纯净的白色,勾勒出一幅人间的大美画卷。

走进山寨,除了楼房都涂染成了白色,每家每户的门外都整整齐齐地堆码着一人多高的柴垛。

走进每家每户,角角落落干净整洁,家具器物闪着耀眼的光芒。一袋袋粮食垒得像小山一样,水缸里的水满得快要溢出来,柜子里的面粉多得冒了出来,盛放糌粑、酥油、茶叶和盐巴的一个个木盒,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隙。

从里到外、不论大人小孩,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天黑后要“送夜”,大人们准备了水饭(在水里和上肉块和面粉),然后在房外按死去亲人的辈分,逐一念其名字,给其抛撒水饭,以表祭祀。

送夜除为死去亲人撒水饭外,还要为八方四邻的孤坟和野鬼撒水饭,祈愿他们一年里不要来扰乱一家大小的安宁。

一天的活忙完后,锅庄里的大火已熊熊燃起,回到屋里,孩子们陪大人在房外“送夜”时的惊惧心理才渐渐平息。

涂染完了房屋外墙的男人们,这会儿把“战场”摆到了屋内的锅庄里,他们正用白色的面粉,在锅庄的四壁,橱柜上,水缸上,凡是面积稍大的地方,继续描绘着一幅幅日月星辰、八宝吉祥、雍忠海螺等图案。

再看火光熊熊、热气腾腾的锅庄上,女人们的技艺丝毫不比男人们逊色,她们制作的日月星辰、八宝吉祥、雍忠海螺、猪马牛羊、瓜果豆麦等,一个个形象逼真、包罗万象,涵盖了天上地下的万物生灵、宗教神话中的神灵器物等的一个个麦面馍馍,正一批接着一批,热气腾腾地起出锅来。

孩子们站在锅庄边,一边帮忙添加锅庄里的柴火,一边睁着铜铃般的大眼,十分好奇地看着大人们描绘出的一幅幅美妙的图案,制作出的形态各异、惟妙惟肖的馍馍,那些图案和馍馍让他们目不暇接,以至时时忘记了大人们交给他们添加柴火的正事。

当家里的男性长辈恭恭敬敬地将阿米各尔东的唐卡神像,悬挂到锅庄上首的墙壁上;在画像前的桌子上摆上五谷、蒸好的各种馍馍、洗净的水果、两陶罐青稞酒等;跪在供品前的卡垫上,向阿米各尔东虔诚祈祷完,一天的忙碌才算停歇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屋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当天的晚饭特别丰盛,除去供给阿米各尔东那些没有煮熟的五谷粮食外,其他样样都有。

晚饭吃得特别慢,太阳馍馍女人吃,月亮馍馍男人吃,形态各异的馍馍诱人,醇香的青稞酒甘洌,梨子苹果甘甜爽口,一家人在阿米各尔东的神像下,在温暖的锅庄旁,细细地品尝着一年的丰收果实。

吃过晚饭,锅庄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家人团团围坐在锅庄边烤火。一年的经历,喜乐也好,哀愁也罢,都化作欢声笑语里的回忆;一个接一个的故事,神话也好,传说也罢,精彩纷呈,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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