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藏地嘉绒下》（3）

第三节怒吼山谷

1.从嘎拉依运回武器再说多吉扎西完成了联络格西、绒麦、交拉三地同胞，共同反抗白利拉姆的任务，正急着往回赶路。

当他过了格商，正走到梭布地界时，背后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马蹄声。他往后一看，只见路上尘土飞扬，约二三十匹高头大马，看不清有多少人，直向他飞奔而来。他急忙躲闪到路里面，紧贴在泥墙上，让马群过去。他在心里想，这是哪个地方的马帮驮队？这是要到哪里去？走得这样匆忙。

当马群冲到他面前时，只听最前领头的“吁”的一声，勒住了马缰，那匹飞奔的烈马嘶鸣一声，扬起马头和前蹄，直直地落到地上，停了下来。后面的马群跟着都收住了脚步，有序地停在后面，没有一匹因为速度过快而冲到前面来。立时飞扬的尘土越过停滞不前的马群，在一股疾风的裹挟下，铺天盖地地向前奔扑而去。

多吉扎西正惊奇于这些骑手的高超技艺，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停在他面前，双手遮挡着扑面而来的尘土，久久无法睁开眼来。

“多吉扎西，你是长了翅膀不成，我们只比你晚走一天，骑马飞奔也差点没有追上你。”听到有人给他说话，多吉扎西才放下双手，睁开眼睛一看，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嘉绒色穆家锅庄马帮头领瓦撒西手下的其麦吗？后面还有加措、云登、达瓦等人。

“兄弟们，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走得这样匆忙。”多吉扎西望着他们，忘记了相互拥抱，迷惑不解地问道。

“哈哈哈。”众人看着他，大笑起来。

他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眉头上粘满的灰尘，更加摸不着头脑。

“我们这不正在追赶你吗？”看见多吉扎西着急的样子，其麦说。

“你们在追赶我？”多吉扎西又是一头雾水。按照他与瓦撒西的约定，其中没有其麦他们追赶他的事项啊，难道瓦撒西阿扣他们出了什么变故吗？他着急起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是瓦撒西阿扣让你们来追赶我的？”

“是啊！你难道忘记了吗？瓦撒西大哥和你还有一件大事没有确定下来。你走后，他马上召集我们几个在锅庄里的马帮弟兄。他对我们说，巴拉斯底的德嘎姆卡布绒大哥有难，已经被官寨关进大牢很久了，我们作为生死弟兄，绝不能见死不救。现在德嘎姆卡布绒大哥安排多吉扎西，来请求我们相助，我们一定要竭尽全力地帮助他们。我与多吉扎西已经商定了解救大哥的具体事项，但是有一项我放心不下，那就是解救大哥举行反抗的武器，还在原绕丹甲尔布的嘎拉依官寨，这些武器必须在反抗前运回巴拉斯底，而这个任务对多吉扎西他们来说很难完成。因此，你们必须追赶上多吉扎西，与他一道，把武器运回来，这样才能确保反抗胜利，把大哥解救出来。

“于是，大哥把锅庄里的马匹都集中起来，安排我们几个追赶你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瓦撒西阿扣如何向锅庄交代？”

“情况紧急，不容我们多想，瓦撒西大哥自有办法，当前紧要的，就是我们一起把武器运回来。”其麦接着说。

“瓦撒西阿扣真为我们考虑得万分周全，现在我们解救德嘎姆卡布绒阿扣万事俱备，就只剩下运回武器这一件了。运回武器看似容易，实则对我们来说困难重重。我倒是没有什么，在巴拉斯底已经是‘死去’一年多的人了，可以随意行动，像寻找武器，联络格西、绒麦和你们交拉瓦撒西阿扣，都是我做的。但是运回那么多武器，没有几十匹马匹行吗？有了马匹，只我一人也办不到。而官寨的人随时把我的弟兄、长辈们盯得紧紧的，这次德嘎姆卡布绒阿扣被抓进大牢，他们做得非常隐蔽，都是在夜里行动，而且在离官寨较远的地方，就是这样也被那些狗腿子发觉了。因此，那么多马匹哪里去找？用什么理由出去？

“所以，我要说瓦撒西阿扣和众位弟兄真是想我们所想，急我们所急，为我们解决了这件天大的困难，我作为这次巴拉斯底解救德嘎姆卡布绒阿扣的三十个反抗骨干成员之一，我代表我的反抗弟兄和长辈们，代表受苦受难的所有巴拉斯底百姓、娃子和下人们，向瓦撒西阿扣，向你们表示万分的感谢！”说完，多吉扎西抱拳向他们深深施了一礼。

“我们都是患难兄弟，不用客气，为解救德嘎姆卡布绒大哥，再苦再难我们在所不惜！”众人边还礼边说。

他们牵出一匹马让多吉扎西骑上，五人赶着马群，往巴拉斯底而来。

只一天时间，他们过章谷、巴旺，傍晚时分就到了琼日寨子的沟口。大家趁着夜色，把马匹放在大金川河滩上吃草，众人也烧了茶，吃起糌粑来。

多吉扎西趁着夜色，匆匆往沟里上山寨去了。

夜里，反抗成员们迅速聚集到药夫子甲业常古家里，多吉扎西把联络格西雍忠纳尔布、绒麦格商森格、交拉瓦撒西，三个地方的雍忠纳尔布、森格、瓦撒西，对他们的请求没有丝毫推辞，都决定前来相助的情况，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向反抗成员们做起了色木卓。

“瓦撒西阿扣一再叮嘱，在各路人马向我们巴拉斯底集结之前，我们要做好这三件事情。一是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掌握他们可能对我们集结和进攻造成的影响；要规划和侦察好我们的起义线路，哪些地方可能有抵抗？哪个方位是进攻琼日官寨的最好位置？都要确定好。要想方设法把武器运送回来。他说这个任务对我们来说十分艰难，如果没有机遇，无法大规模出动，也不要冒险，等他们集结后再说。二是要周密计划，从方方面面设想可能遇到的情况。比如，我们集结后，有那么多人，怎么隐蔽？那么多人的吃住问题，如果还没有打，我们就饿坏了，还怎么进攻？还有，巴拉斯底十六个寨子的队伍的集结问题。三是关于整个反抗起义的指挥问题，这是事关反抗成败的重大问题，他要我回来后，跟所有反抗骨干和耕地人阿尔滚安帕、药夫子甲业常古，德嘎姆登格如和德嘎姆登邓珠兄弟商议。鉴于德嘎姆卡布绒阿扣在大牢里无法有效行使指挥，之前的所有反抗计划，已经在他的周密部署下全部到位，现在剩下的只是最后如何组织反抗起义的指挥问题。”

“瓦撒西兄弟真是比我们还想得周到！”耕地人阿尔滚安帕说。

“对于最后的反抗起义谁来指挥的问题，瓦撒西阿扣说，无论从地方巴拉斯底来说，还是从我们三十名反抗弟兄来说，他都没有资格担当反抗起义的指挥大任。因为，巴拉斯底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家乡，我们比他更加热爱它；我们三十个反抗骨干，包括所有百姓、娃子和下人们，为推翻白利拉姆的残酷统治费尽了心血，付出了一切，我们当中肯定有非常合适的指挥人选。但是他说，德嘎姆卡布绒阿扣与他亲如弟兄，他视我和巴拉斯底的仙则阿卡、向巴、甲业常古、阿尔滚安帕、甲尔足阿崩、阿滚甲冒、阿姆交森森、雍吉甲得吉、赤麦彭措、德嘎姆登格如、德嘎姆登邓珠等，巴拉斯底的所有百姓、娃子和下人为亲弟兄。德嘎姆卡布绒阿扣对他有救命之恩，对他恩重如山，他要把德嘎姆卡布绒阿扣从大牢中救出，德嘎姆卡布绒阿扣的反抗大业就是他的反抗大业；巴拉斯底的所有弟兄都是他瓦撒西阿扣的弟兄，我们的反抗大业，就是他瓦撒西阿扣的反抗大业。所以他说，他不是出于想获取指挥的权力，他是想报答德嘎姆卡布绒阿扣和我们的恩情！”

“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兄弟，我们遇到如此巨大的困难，需要冒着这样巨大的危险帮助我们。况且反抗绝非儿戏，完全有牺牲个人的可能，如若换了别人，可能躲都来不及。而他，我们的瓦撒西兄弟，他不但要帮助我们，而且他还要冲在我们的前头，替我们去分忧解难，替我们冲锋在前。”格尔干赤麦彭措说。

“所以，瓦撒西兄弟给我们提出，反抗前需要做的这几件事是非常合理、非常周全的，在所有队伍没有集结之前，我建议我们几个要分工负责，把这几件事做好。同时，瓦撒西兄弟提出由他来担任最后反抗指挥的提议，我觉得完全可行。怎么说呢？第一，瓦撒西兄弟与德嘎姆卡布绒大哥亲如手足，这大家是知道，从这次他舍生忘死要帮助我们，也完全能够看得出。第二，瓦撒西兄弟自小在达折渚长大，达折渚是我们嘉绒，包括整个藏地最繁华的地方，位高权重，财大气粗的交拉甲尔布，他那闻名四方的四十八家锅庄，还有各地的茶商、陕商、寺庙商，遍布大街小巷。嘉绒色穆家锅庄与交拉甲尔布是近亲，是交拉甲尔布的四大家臣之一，是交拉甲尔布的左膀右臂，瓦撒西兄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锅庄的马帮头领，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经过了这样的磨炼，他还不适合做我们最后反抗的指挥吗？而且大家刚才都听到了，他的那些先见之明，的确高明，让我佩服！最后，为确保我们的反抗取得胜利，按照德嘎姆卡布绒大哥的周密计划，这次反抗规模宏大，除了我们巴拉斯底的十六个寨子，还有格西、绒麦、交拉的同胞相助，要把这几支队伍有序高效地组织起来，我觉得必须要有统筹各方、运筹帷幄的能力，而这样的人，非瓦撒西兄弟莫属！”药夫子甲业常古说。

“朝天扬谷物，轻重风来定。我赞同甲业常古阿扣的分析和意见！”德嘎姆登格如站起身来说。

“我们都赞同！”其他人一致表示同意。

“我的想法跟大家一样，当时我跟瓦撒西阿扣说，我多吉扎西有今天，是德嘎姆卡布绒阿扣和巴拉斯底所有前辈、弟兄们给予的。您与德嘎姆卡布绒阿扣，与我们所有巴拉斯底弟兄的情谊，大家都非常清楚，感谢您对德嘎姆卡布绒阿扣的关心，感谢您对我们巴拉斯底所有弟兄们的厚爱。您提出要指挥我们最后反抗起义的愿望和要求，我将像您所说，原原本本地转告给我们的反抗骨干，请他们认真考虑。我个人认为，您完全适合，也有资格、有能力、有威望，指挥我们至关重要、生命攸关的反抗起义。其一，我们巴拉斯底的弟兄，向来把能够与我们患难与共的所有嘉绒同胞，视作亲兄弟，不分彼此，就像您、雍忠纳尔布和森格一样，但您跟他们，跟我们又有区别。那就是，您跟德嘎姆卡布绒阿扣的情分，要胜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反抗白利拉姆和益西拉买的残暴统治，救巴拉斯底人民于水火，是德嘎姆卡布绒阿扣的终生愿望和毕生大业，他为此不惜付出一切，包括他的生命。其二，您在我们巴拉斯底，在巴旺、革布什扎、绒麦、格西、交拉，乃至整个嘉绒，都有很高的威望，说起交拉甲尔布嘉绒色穆家锅庄的瓦撒西，没有人不知道。其原因，您和德嘎姆卡布绒阿扣一样，侠肝义胆，乐善好施；乐于助人，疾恶如仇；弟兄有难，拔刀相助。所以，无论是嘎姆卡布绒阿扣也好，还是从反抗起义的全局考虑，您最适合当我们最后反抗的指挥！我想，我们的反抗骨干成员也一定如我所想。

“我同时给他说，您吩咐我们要做的四件事，我回到巴拉斯底，一件一件详细向反抗骨干们，以及耕地人阿尔滚安帕、药夫子甲业常古，德嘎姆登格如、德嘎姆登邓珠兄弟俩报告；我们将在您和其他两地的弟兄到来之前，密切关注敌人动向，及时掌握他们可能对我们集结，对我们进攻造成的影响；详细周全地规划和侦察好我们的起义线路，敌人可能抵抗的地方，进攻琼日官寨的最好位置；从方方面面设想可能遇到的情况，周密计划我们集结后隐蔽、吃住等问题，我们十六个寨子的队伍集结问题；想方设法解决运回嘎拉依官寨的武器的问题，全力以赴为起义作最后的坚实准备。

“瓦撒西阿扣要我们做的四件事情，其中一件是我的事情，就是要我向反抗骨干们，向耕地人阿尔滚安帕、药夫子甲业常古，德嘎姆登格如和德嘎姆登邓珠兄弟俩报告联络任务情况，向你们说，现在联络任务圆满完成，三地都答应组织弟兄到巴拉斯底集结，共同举行反抗。”多吉扎西接着说。

“好，多吉扎西再为我们的反抗大业立了一功，真是辛苦你了！”医生仙则阿卡说完，大家都向多吉扎西表示问候。

“多吉扎西回来得正好，父亲从大牢里传出消息，举行反抗的时间就定在二十日前后，这是他通过推算各地队伍集结的时间确定的。同时，最重要的是，从十五日开始，白利拉姆亲自安排，官寨要举行盛大的诵经仪式，诵经仪式后还要跳神，听说官寨已经向巴拉斯底的所有寺庙发出了通知，要求所有高僧大德，十五日前到琼日官寨参加诵经和跳神仪式。现在官寨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诵经仪式了，诵经仪式要持续十天，跳神仪式要三天。这样一来，从十五到二十八，官寨的主要事务都在诵经和跳神仪式上，无暇顾及其他。而在这个时期内，恰好是我们举行反抗的最佳时间，这应该是父亲最关键的决定。”德嘎姆登格如说。

“这样太好了，时间没有问题，格西、绒麦、交拉三地都说，能在二十日前后集结到我们巴拉斯底的汗及巴尔。”多吉扎西说。

“当前最为紧迫的是运回武器，我们必须马上确定下来，必须马上行动。不然，数千的队伍集结完毕，但是手里没有武器，我们不可能赤手空拳去反抗吧？到时怎么向那么多人交代？我们岂不成了罪人！”

“是啊，当前最为紧迫的就是运回武器，怎么去运？哪些人去运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我去，我现在就去。”看到大家议论了许久，但始终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多吉扎西边说，边站起身来，真的就往门外走。

“你怎么去？就你一个人怎么能把那么多的武器运回来？”大家慌忙上前把他拦住，你推我拉，又让他坐回了原处。

“你不要着急嘛，我们大家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众人以为多吉扎西为武器怎样运回的事心里着急，都在劝他。

“我是说真的。”多吉扎西又说。

“那，你说说，你怎样运回武器？”众人说。

多吉扎西把他从交拉赶回来，到了梭布，被瓦撒西派来的马队追赶上的情形，向他们述说了一遍。

“好个多吉扎西，原来你早有准备，害得我们一个个都想破了脑袋！”众人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来，一个个高高兴兴地埋怨起多吉扎西来。

“瓦撒西兄弟真的是想我们所想，急我们所急啊！运回武器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确实太困难了。之前那么多的艰难险阻，我们都克服了，但是这件事，却真的横在我们面前，无法逾越。”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大家抑制不住，都欢呼起来。

“这下我真该走了，其麦、加措、云登、达瓦他们都在山下等着我。”

“好！好孩子，你快去！一路上要小心，等你们运回武器，各地的队伍也集结到了，那时候，我们可要大干一场了！”医生仙则阿卡动情地说。

大家都与多吉扎西拥抱，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