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贺天

一声石破天惊的“杀人啦”划破了黎明。  小旅馆里赤身穿短裤的老茂躺在床上，贺天正在仔细观察他的身体。老茂老婆抱住贺天大腿号啕大哭：“昨天傍晚他揣了四百块钱说是到码头帮着押货，结果就被狐狸精骗到了旅馆，一定是她杀了我老公，抢走了钱！”

贺天低声询问阿彪：“钱找到了吗？”

阿彪摇摇头：“现场没有。”

德叔和小强押着穿着妖艳的阿琳走进来，德叔一巴掌将阿琳打倒在地。贺天上前拦住德叔：“事实没有查清之前，不可以动手打人！”

阿琳嘴角流出血来，用染了红指甲的手抹干净：“德叔，我干不干坏事你还不知道？你白睡我了？”

德叔担心自己贪污受贿的事被揭发，连忙对着阿琳又是几个耳光：“这帮舞女嘴硬得很，你不打她，她不会承认的。说，钱呢？”

阿琳挺着脖子不认：“我没拿钱，早上我从宾馆走的时候只带了小包，四百块好大一个口袋呢，往哪儿藏？”

德叔还要打阿琳，被贺天拦住。

门外的重阳急得直跳，看见阿琳向他摆手，一下子冲进来，正看见贺天。

贺天想起重阳的身份，不觉笑出声来：“你这次是谁的房东了？”

重阳眼中冒火，举起拳头：“我是她朋友，她是被冤枉的！”

贺天轻轻按住重阳的拳头，简单将他的怒火化解：“是不是被冤枉的，不能凭你一句话就说了算。”

“我怕你们这帮黑狗子屈打成招！”重阳不服气地嚷嚷。

贺天看着重阳没说话，而是走到窗子旁，发现老旧的木头窗关得严严实实的。他推开窗子，被窗子下面的一摊黑色煤油垢吸引注意。

德叔又想抽阿琳，被贺天的眼神震慑住，悻悻地说：“探长，把这个女人带回去关上几天不给饭吃，就什么都知道了！”

贺天将煤油垢用手指蘸起来，凑到鼻子下闻闻：“这事不是她干的。”

德叔不甘示弱：“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她！”

贺天指了指窗子下的煤油：“你们看，这个窗子被人打开过，这么老旧的窗子想要不发出声音只有一种办法，就是用什么东西润滑，这煤油就是凶手灌进去的。”

德叔推了阿琳一把：“那也有可能就是这个女人灌进去的。”

贺天走到阿琳面前，将她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抓起：“如果是这位姑娘做的案，她会用香皂或者其他什么护肤品润滑，而不是用污染美丽指甲的黑煤油。像她这种三流舞女，是舍不得糟蹋一丁点昂贵的指甲油的！”

重阳愣住，看着贺天展现侦探才能，有些傻眼。

阿琳连忙拉住重阳一起给贺天鞠躬：“谢谢，青天大老爷！”

德叔有些不服气地嘟囔：“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赚了那女人几个媚眼！探长，那凶手到底是谁啊？”

贺天看着桌上的铁嘴茶壶，露出笑容：“到茶坊去，谁用煤油炉烧茶，谁就是凶手！”

话音未落，小强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茶坊小二子畏罪自杀了！”

众人走到茶坊，发现小二子身边是散乱的钱币，身下有一张草花四的扑克牌。贺天将扑克牌捡起，放到鼻子下面嗅闻，轻轻摇头：“他确实是自杀。”

粉笔在黑板上不停地书写，贺天将两个案子的卷宗并列放在一起。他面对所有的警察，神情凝重：“我知道大家做警察，做得很辛苦。乱世之中，公理很难维持，但我们只要穿上这身警服就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屈打成招不仅会害死无辜的人，更会害得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们亲手毁掉一个个家庭，难道不觉得愧疚吗？”

德叔等人似乎还是心有不满，但已经不敢言语了。

贺天有些懊悔地回忆：“三年前，奉天警察局有一个案例——张子力绑架谋杀案。这个案子疑点很多，我指出疑点后匆匆去了德国。后来听说嫌疑人被屈打成招判处死刑，但当时我已身在国外爱莫能助，最后，这个杀人犯越狱逃跑了。现在想想，那个嫌疑犯当时还不满十八岁，娶妻生子还都没经历过，却要一辈子躲在黑暗里。他的人生或许就被刑讯逼供毁掉了。”

众警察有所触动，互相对视了一眼。贺天将黑板擦掉，拍拍每个人的肩膀，让众人离开。

贺天走到窗子旁，推开窗子，一把将躲藏在窗子后的重阳揪出来：“藏在这里听了半天墙角有什么感受？是不是我比你想象的公正？别再担心阿琳，更不要再为莲心操心，你根本护不住她。”

重阳故意装作无赖的样子：“老子是光明正大地路过，你别污蔑人！你们警察就是有牌照的流氓！比流氓还流氓！你这种鞋底不沾泥的阔少爷敢不敢去药水弄试试？保管让你连北都找不着！”

贺天微微皱眉：“药水弄……”

重阳肚子咕咕叫唤，他磕了磕草鞋里的泥，得意扬扬地走了：“你敢来药水弄，咱再会！”

阿琳领着一身雪白西装的贺天走在药水弄里，每个路过的人都会膘上他两眼。他的白色西装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仿佛踏入此地一步，也会被空气玷污了。

阿琳熟络地贴在贺天身上：“大恩人，你来药水弄干什么？破案啊？”

刺鼻的香水味道逼得贺天不露痕迹地将她推开：“来见一个女孩子。”

被拒绝的阿琳颇为识相，捂着嘴巴笑着：“哟，真让人羡慕，不过这23号的女孩子可是有男人的。”

贺天并不相信阿琳说的话，或者说，他还是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们只是老乡而已。”

阿琳抿嘴，蹭着贺天走过去：“是吗？我看着也不止老乡那么简单。那呆子为那姑娘可是能拼命的呢！”

贺天和阿琳经过滚地龙，小宝端着脏兮兮的水正要喝，贺天连忙蹲下抢下水碗来：“小朋友，这水喝了要拉肚子的。”

阿琳也拿了手绢为小宝擦手，叹口气：“知道要拉肚子也得喝，不然怎么办？你们警察和泥鳅霸占了自来水管，想喝水要交水费。我们可没钱，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

贺天冷了脸站起身：“是哪些警察？”

阿琳一努嘴：“那不，都来了！”

德叔带着阿彪和泥鳅冲进来，远远看见贺天直皱眉：“这家伙怎么来了？”他一脚踹在泥鳅身上：“快，叫人，这是新来的探长，贺天。”

泥鳅例行公事地从腰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贺天，赔着笑脸：“今天就收到十二块，您数数？”

贺天将钱接过来，在掌心掂量掂量，随后塞给小宝：“孩子，拿着，以后我会让你们有水喝。谁敢让你们喝不上水，我就让他断了薪水！”

德叔等人目瞪口呆，贺天决然离去。

一桶干净清澈的水从水井里打出，晃出桶口的水洒到地上，连声响都是欢快的。

药水弄的人们围着水桶欢呼雀跃，小宝更是趴在水桶上咕咚咕咚喝起来：“这水可真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