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释放
翌日清晨,锦荣门外一片喧哗哭闹之声。门前的广场上扬满了白色瘆人的纸钱,正门口停了一口玻璃棺材,里面躺着死未瞑目的赵聪。 众多身穿孝衫的人围住锦荣门口,高举“严惩凶手,为民除害”的巨大标语,凡是有来锦荣购买药材的顾客就打出去。
张文锦夹杂其中煽动闹事:“锦荣要包庇杀害政府要员的凶手,我们要讨回公道!”
不远处,曹蔚然指挥几个便衣特务:“叫那个疯子别太过分,免得被徐慧看出门道来!”
购买药材的顾客纷纷逃开,锦荣公司员工不甘忍辱,与张文锦发生争执,“你们再闹,我们就报警了!”
张文锦一边退缩,一边喊叫着:“锦荣凭什么杀害党国特工?凭什么行凶打人?”
守在一旁的便衣特务大惑不解:“曹副官,这个余残生怎么比我们花钱雇的流氓还能闹腾?”
曹蔚然冷笑:“他家业败在徐慧手上,逮着这个机会,还不得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啊!”
徐慧、白淑琴和律师从汽车上跳下,推开眼前阻挡的人群走到锦荣公司门口:“都住手!住手!”
锦荣员工率先停手,一个披麻戴孝的“赵聪家属”趁机亮出小刀想浑水摸鱼,白淑琴眼疾手快,从他的袖筒里夺过刀。
徐慧拿起小刀,利落地玩了几下,刀刃在阳光下耀眼夺目:“这不是江沙帮的三角刃吗?赵特派员什么时候有了这门子黑道亲戚?赵特派员的家属真的在这儿吗?”
闹丧的人稍有怯意:“我们是他们家属派来的!”
徐慧缓缓环顾四周,不怒自威:“各位,张莲心的案子自有法院主持公道,我向大家承诺,庭审后锦荣会召开记者发布会,给公众一个交代。至于今天闹丧的——压根没有一个是赵聪的亲人,倒有不少趁火打劫的。我们聘请的大律师不介意在开庭之前多接一两件小案子,比如冒充死者亲属敲诈勒索!”
几个闹丧的人心虚,偷偷收起了标语,棺材也挪开了。
谁也没想到,张文锦突然一个箭步蹿上前去,迎上徐慧手里的三角刃,一道鲜血立刻冒了出来。流氓乘机起哄:“锦荣打人了!杀记者啦!”
张文锦捂着伤口,声音压倒了喧闹:“谁不知道锦荣的大股东马昆背后有日本人撑腰,谁不知道徐社长有钱有势,能请到上海最好的大律师,政府派来抓汉奸的赵特派员都死在你们手上了,我小小一个记者,还怕流血牺牲吗!”
无知的人群被煽动起来:“打倒特权,锦荣仗势欺人!”
曹蔚然在一旁偷乐:“这个余残生还真他妈的就是一条疯狗!看他闹,闹得越乱越好!”
白淑琴从员工手里接过绷带给张文锦包扎,张文锦更显嚣张:“怎么,你们锦荣也心虚了吗?”
徐慧出人意料地掀起纱布,张文锦极浅的伤口留下了淡淡的血迹,众人哗然。徐慧冷笑道:“余残生,不如先把你笔尖上的鲜血擦干净!梅秋月被赵聪逼死,你竟然还发她的裸照,赵聪杀人,你杀她的名誉!张莲心抗暴自卫,这件事锦荣人尽皆知,你还想再用软刀子杀人吗!”
群众动摇了,窃窃私语:“难怪让流氓冒充家属。干下这么丢人的事,家里人哪还有脸出丧啊……”
张文锦负隅顽抗:“你们利用美女蛇杀害政府特工,还诬陷赵特派员是淫魔色鬼,你们有证人吗?有吗?”
原本躲在锦荣门内的晴如鼓起勇气走了过来:“我可以作证!十年前,赵聪为了窃取锦荣的制药秘方,对我始乱终弃……”
张文锦见是晴如纵声大笑:“然后你屡次进出监狱,是因为赵聪迫害你吗?不是,因为你偷窃!你是一个惯偷,却被锦荣待为上宾,为什么?因为你诬陷为国尽忠的赵特派员!”
“不是这样的!你……你太无耻了!”晴如又羞又气,浑身发抖,扬手打了张文锦一个耳光。张文锦额头上的小伤口裂开渗血,他捧着伤口夸张地号叫:“杀人了,锦荣职员杀人了!”
曹蔚然带人上前,一把铐住晴如:“你当众伤人,我们要带你回特工总部!”
徐慧冲过去护在晴如面前:“曹副官,原来你自己想当过河卒子,公然跳出来横冲直撞了!你凭什么抓人!”
曹蔚然盛气凌人地将晴如带开:“徐慧,我告诉你,就在半小时前,你呈报的六个女证人有五个翻了供,不愿上庭了!剩下的这一个,我要让大家看看她多习惯戴手铐的感觉!锦荣想靠小偷作证诬陷爱国人士,大伙能答应吗?”
“不能答应!”不明真相的人群在混杂其中的特务的煽动下沸腾了,纷纷又掉转方向唾骂锦荣。更有人用标语包着小石子扔向锦荣的玻璃窗,场面骤然变得不可控制。
白淑琴挡在徐慧面前:“社长,危险!你先躲一下!”
徐慧脸色苍白,但依旧保持镇定:“证人为什么翻供,曹副官比我清楚!但真相是什么我比你清楚!开庭那天,锦荣会有证人站出来说明真相——不是或许,是一定!我徐慧保证!”
曹蔚然放开了晴如:“我今天手铐带少了,不够用!等开庭那天,我会准备得足足的,把你们一个个圈起来!”
徐慧昂起头:“好,徐慧奉陪到底!法庭见!”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是康远的油纸伞、秋月的几件衣物,以及用红色丝线捆扎的一叠信笺。徐慧翻动着这些来自梅秋月妹妹的信,眼中有泪光:“真的看不出来,秋月那么时髦优雅,却来自苏北农村,家里还有个自幼多病的妹妹秋霜,全部的生活重担都压在秋月身上……但仅仅凭着秋霜的回信猜测秋月的悲惨遭遇,我担心过不了法官那一关。所以我们必须找到秋霜,这是我们最后的证人了……马昆那边,有消息吗?”
白淑琴轻轻摇头:“最后一个电话是两天前,之后再没有消息……社长,我看,远水救不了近火,为什么不去找贺督察长?”
徐慧不语,表情复杂地看着贺英雄送的雕塑,良久才说话:“这样天大的麻烦,我怕他也接不住……”
贺家客厅电话铃响,于子谦快步走上前接起:“是徐社长啊,对不起,贺长官不在家……好的,我会转告他。”
贺英雄穿着练功服正在练太极剑,闻言转过身来:“子谦,好大的胆子。”
于子谦神色凝重地垂首而立:“卑职无礼。卑职认为,督察长既然接到了上峰指令,就不应该轻易涉险再管徐社长的闲事。您最好给林友闻留三分面子,即使想帮徐社长,也不能露在面上。”
贺英雄点点头:“你于子谦出息了,除了一身武艺,也学会动脑子说漂亮话了,不枉我教了你十年。不过,以后我在场的时候,绝不许你压我的电话,你还做不了我的主!”
于子谦立正:“是!卑职知错了!”
白淑琴从楼梯上走下来,于子谦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白淑琴视若不见,径直走下台阶向贺英雄告辞:“督察长,莲心刚刚睡下,我代徐社长谢谢您全家的照顾。淑琴告辞了!”
贺英雄摆摆手:“不用客气。子谦,送白秘书。”
于子谦缄默着与白淑琴一先一后走出客厅。走到花园,白淑琴淡然道:“腊肉我都收到了,以后不用再送。”
于子谦顿了一下,随即答道:“南充老乡送得太多,不是特意为你买的。”他拉开了副座车门,白淑琴却自顾往大门外走去,于子谦连忙跟上:“淑琴!”
白淑琴回过头,平静如水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愤慨:“你回去,我不想跟你这种人一起走!”
于子谦木讷地回答:“贺长官让我送你。”
白淑琴冷笑:“除了贺督察长,你的头脑里还有没有点别的东西?徐社长找不到关键证人莲心就会出事,这其中的是非利害你不知道吗?你竟然挂了社长的电话!”
于子谦压抑着心中的矛盾:“你我各为其主,督察长的立场就是我的思想。”
白淑琴又恢复了平静:“我跟着徐社长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你跟着督察长行军打仗,专职杀人。各为其主?呵,说得不错——你送也送过了,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
于子谦想再挽留,却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沉默,任由白淑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