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宝命全形论篇第二十五
第19章宝命全形论篇第二十五
【题解】“宝”，通“保”，保全、珍重。全形，保全形体。清代高世栻：“宝命全形，宝天命以全人形也。”本篇从天人相应的整体观念出发，说明在天地之间、万物之中，莫贵于人。人是天地万物之主宰，又与天地的变化密切相关。医生只有充分了解人体经脉气血的阴阳消长与天地间阴阳变化的联系，审察至微，随机应变，才能正确施治，获得较好的疗效。从而达到顺应自然、珍重天命、保全形体、健康无病的目的。因此将本篇命名为“宝命全形论”。
【原文】
黄帝问曰：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君王众庶，尽欲全形。形之疾病，莫知其情，留淫日深，著[1]于骨髓。心私虑之，余欲针除其疾病，为之奈何？
岐伯对曰：夫盐之味咸者，其气令器津泄；弦绝者，其音嘶败；木敷者，其叶发[2]；病深者，其声哕[3]。人有此三者，是谓坏腑[4]，毒药无治，短针无取。此皆绝皮伤肉，血气争矣。
帝曰：余念其痛，心为之乱惑，反甚其病，不可更代，百姓闻之，以为残贼，为之奈何？
岐伯曰：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人能应四时者，天地为之父母；知万物者，谓之天子。天有阴阳，人有十二节[5]；天有寒暑，人有虚实。能经天地阴阳之化者，不失四时；知十二节之理者，圣智不能欺也；能存八动之变，五胜[6]更立；能达虚实之数者，独出独入，呿吟至微，秋毫在目。
【注释】
[1]著：同“着”，附着。[2]发：通“废”，凋落，凋零。[3]哕（yuě）：呕吐，气逆。[4]坏腑：内脏有严重损害。[5]十二节：指人有手足三阴三阳共十二条经脉。[6]胜：通“盛”，单词复用。谓盛衰、消长。
【译文】
黄帝问道：由于上天的覆育，大地的承载，万物都齐备了。但在天地万物之中，没有比人更贵重的了。人禀受天地之气而诞生，随着四季阴阳的变化规律而成长。无论是君王还是百姓，都想保全身体的健康。但往往在身体有了疾患时，却因病情较轻而不能自知，以致病邪在身体积累日深，最后附着在骨髓上，不易去除，对此我常常深感忧虑。我想用针刺来解除他们的疾患，那应该怎么做呢？
岐伯回答说：盐的味道是咸的，它的特性能使贮存它的器皿渗出水来；琴弦将断的时候，琴声就会变得嘶哑不清；树木枯败的时候，叶子就会凋落下来；病情严重的时候，就会出现呃逆。人有了如此的征象，就说明脏腑已经受到严重损坏，药物已经不起作用，针刺也不能奏效。这都是由于严重损伤了人的皮肉，以致血挟病邪与肺气相争，最终导致两败俱伤的缘故。
黄帝问道：我感伤人们的病痛，以致心中惶惑昏乱。这样为百姓诊治时，反而会因治疗不当而加重病情，而我又不能代替他们承受病痛。百姓听我这样说，会认为我是残忍的人。我应该怎么办呢？
岐伯回答说：人虽然生活在地上，但却由上天主宰着生命，天地之气交会，它们的阳气和阴气形成有灵的生命，就叫作人。人能顺应四时阴阳变化的规律，那么天地万物就会成为他生命的泉源。懂得万物规律的人，称为天子。天有阴阳二气，人有十二节经脉；天有寒暑的变化，人有虚实的不同。能够效法天地阴阳变化的人，就不会违背四季的规律；懂得十二节经脉道理的人，就是圣人的智慧也不能欺骗；能够洞察八风的变化和五行盛衰的更替，且能通达人体虚实变化规律的人，就能自如地认识并治疗疾病。哪怕是像病人呼吸那样极其隐微的病痛，也能像明察秋天野兽身上新长出的细毛一样历历在目。
【原文】
帝曰：人生有形，不离阴阳，天地合气，别为九野[1]，分为四时。月有大小，日有短长，万物并至，不可胜量[2]，虚实呿吟，敢问其方？
岐伯曰：木得金而伐，火得水而灭，土得木而达，金得火而缺，水得土而绝。万物尽然，不可胜竭。故针有悬布天下者五，黔首[3]共余食，莫知之也。一曰治神，二曰知养身，三曰知毒药为真[4]，四曰制砭石小大，五曰知腑脏血气之诊。五法俱立，各有所先。今末世之刺也，虚者实之，满者泄之，此皆众工所共知也。若夫法天则地[5]，随应而动，和之者若响，随之者若影，道无鬼神，独来独往。
【注释】
[1]九野：九州疆域内具有不同的气候。[2]不可胜量：即不可胜数。[3]黔首：古代称平民，老百姓。[4]真：指药物的性能。[5]法天则地：互文句，即“法则天地”。法则，效法。
【译文】
黄帝说：人生而有形体，都离不开阴阳二气。天地交合了它们的阴阳二气之后生成了万物，有九州之内气候各异的分野，还有在四季之中演变的不同时令。四季之中，月份还有大小的区别，白天还有长短的差异。总之，由于阴阳二气的作用，万事万物同时来到世间，无法说尽它们的数量。我只希望能解除病人的痛苦，请问应该用什么方法呢？
岐伯回答说：木遇到金就会折断，火遇到水就会熄灭，土遇到木就会松软，金遇到火就会熔化，水遇到土就会遏绝。万事万物都是这样的道理，不胜枚举。所以，针刺的法则已经有五种公布于众了。然而，百姓却只顾谋求饱食，因此没有谁懂得它们。所谓五种针刺的法则：一是调养精神而使之专一，二是弄清养身的道理，三是掌握药物的性能，四是制定大小不同的砭石以适应不同的疾病，五是精通脏腑气血之病的诊断方法。这五种针刺法则都已明确之后，还应当根据实际情况确定孰先孰后。近世以来的针刺疗法，都是患了虚证用补法进行针刺，患了实证用泻法进行针刺，这都是普通医生所共知的。至于能够取法天地阴阳的道理，随着天地阴阳的变化而灵活运用针法，就能达到如响应声、如影随形的疗效。针刺的奥妙道理并不像鬼神一样神秘莫测，只要掌握了它的精髓，就能运用自如。
【原文】
帝曰：愿闻其道。
岐伯曰：凡刺之真，必先治神，五脏已定，九候[1]已备，后乃存针。众脉不见，众凶弗闻[2]。外内相得，无以形先，可玩往来，乃施于人。人有虚实，五虚勿近，五实勿远，至其当发，间不容瞚[3]。手动若务，针耀而匀，静意视息，观适之变，是谓冥冥[4]，莫知其形，见其乌乌，见其稷稷，徒见其飞，不知其谁。伏如横弩，起如发机[5]。
帝曰：何如而虚？何如而实？
岐伯曰：刺虚者须其实，刺实者须其虚，经气已至，慎守勿失，深浅在志，远近若一，如临深渊，手如握虎，神无营[6]于众物。
【注释】
[1]九候：指头部两额、两颊和耳前，中部寸口、合谷和神门，下部内踝后、大趾与次趾之间共有九处的动脉。[2]众脉不见，众凶弗闻：即使有众人在旁边看着，也要视而不见；即使有众人在旁边喧嚷，也要充耳不闻。脉，同“眽”，视，看。凶，同“汹”，喧嚷之声。[3]间不容瞚：喻抓紧时间，片刻也不要耽误。瞚，“瞬”的异体字。[4]冥冥：指经气变化十分隐微渺茫、毫无形状的样子。[5]伏如横弩，起如发机：指用针之时，气未至时，应留针候气，如横驽待发，气至之时，则应迅速行针，如拨动弓弩之机关。[6]营：指惑，扰乱。
【译文】
黄帝说：我希望听听其中的道理。
岐伯回答说：针刺的正法，一定是首先调理精神使之专一，等到五脏的虚实确定、九部脉候全部弄清以后，才能去考虑怎样用针。针刺之时，一定要全神贯注，即使众人旁观，也要视而不见；即使众人喧嚷，也要充耳不闻。同时还应将外在的症状和内在的病变相互结合起来诊察，看是否相符，不要将外在的症状作为诊病的首要依据。到了能够自如地把握经脉气血运行并灵活运用针刺技术的时候，才能对人施行针刺治疗。人的病症有虚实的不同，出现五虚症状时不要立即使用泻法针刺，出现五实症状时不要迂缓地不使用泻法针刺。到了病情需要立即针刺的时候，一刻也不能耽搁。手在动用针具以后，就要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所用之针必须洁净而又匀称；而在下针之后，就需静心观察病人的反应，用心注意所刺经穴经气的变化。这些变化可以说很是隐微渺茫，无迹可循。经气的来往就像群鸟飞翔，无从捉摸它行迹的起落。所以用针之法，当经气未至的时候，应该留针侯气，就像横弩之待发；气应的时候，应当迅速起针，就像弩箭之疾出。
黄帝问道：如何刺治虚证？如何刺治实证？
岐伯回答说：刺治虚证的时候，要等到经气实热之际才能出针；刺治实证的时候，要等到经气虚凉之际才能出针。经气来到以后，千万要严守针法，不失良机。针刺是深是浅，医生心中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把握；取穴有远有近，医生应该把握的原则和等候经气到来时是一样的。用针的时候，医生要像身临深渊一样小心谨慎，手中要像捉着老虎一样坚定有力，总之就是要精神集中，不要被众多外在的事物所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