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无根之萍
白玉山决定加入海盗团不是心血来潮，他是慎重考虑之后才做的决定，有几方面的想法，第一就是自己根本不是大明人士，就算上得了大明的陆地，他也一样无家可归，那里没有任何一处屋宇可以让他找到归宿，与其面对未知，不如选择这些已经熟知的人，第二就是受到这些人的刺激，一群无知无畏的小人物，虽说是有家恨的由头在里面，可是何尝又没有一丝忧国的情愫呢？自己受了那么多年的高等教育，难道还不如这些古人有胸怀？明朝也是华夏，而且是汉人统治下最后一个王朝，随着满清鞑虏入关，中原尸横千里，经济衰退，本来领先世界的资本主义那颗幼小萌芽，被可恶的八旗铁蹄践踏得支离破碎，从此以后，汉民族便陷入了无休无止的苦难之中。自己掌握了这么多超前的思想和学识，难道不能在这条历史长河中掀起一丝涟漪？哪怕是稍稍改动一下这辆车轮的轨迹，也许就可以让华夏民族少经历一些苦痛吧！
当然那个一头秀发，白净净鹅蛋脸的美女海盗也是他不舍得远去的重要因素，她的遭遇已经深深的刺疼了白玉山的心，毫无来由的他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哪怕是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护她周全，感情这种东西很奇怪，总是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就出现了，白玉山现在还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爱。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最终要去哪里？可是凭你刚刚念出的那首诗来看，你的志向不小，既然你愿意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当然欢迎，不过你要做好准备，我们的生活很苦，有一天如果你想走了，只管说一声就是了。”程宪焕平静的看着海面，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姑娘的心里也很乱，她平静的表情下其实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欢喜，她这个年纪承受了不该有的磨难，早就将那种大家闺秀扭捏作态的举止抛到九霄云外，一个领导十几个手下的海匪头子，已经不是轻易流露感情的老江湖了，说不上为什么，这个小白脸一样的男人带给她的感觉前所未有，似乎他很神秘，又似乎有些虚无缥缈，完全和她见过的那些男人不一样。
“我们去哪里？”白玉山问道。
“随波逐流，走到哪里算哪里。”
白玉山愣住了，这是什么话？随波逐流？这分明就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嘛！
“难道我们打算在船上过一辈子？”
程姑娘的脸一红，呸了他一口:“什么过一辈子？我的意思是船在哪里着陆，咱们便在哪里上岸。”
白玉山也感觉有点失言，尴尬的笑了笑，也行，开盲盒的感觉我喜欢！
”你说什么？”
“没什么，嗯，我是说我喜欢这种方式，嘿嘿。”
顺风顺水，十几日的漂流终于在小猩猩的哇啦哇啦的叫声里结束了，它居然是第一个看到海岸线的成员，当众人被它的叫声从船舱里吸引出来后，远远的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了，小星星从桅杆顶端手脚并用，欢快的跳进白玉山怀里时，大伙才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甚至有人还跪在甲板上不住磕头，看样子是在谢过老天不杀之恩。
尽管白玉山博学多才，尽管海匪们见多识广，可是没有人知道即将踏上的土地是何方？
船越往前行，白玉山心里越是惊诧，这里已然是一个天然的深水港的模样了，可是四处望去却见不到一丝人工改动的痕迹，难道只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大型岛屿？可是又不像啊！远远的就看到地平线那是无边无际，哪有这么大的无人岛存在？不管那些了，上去看看再说。
海匪们摆弄船只，缓缓的看在一处比较稳妥的短崖旁，甲板刚好与崖顶平行，落锚上岸，长时间的海上颠簸，使得白玉山两腿发软，踩在坚实的土地上生硬无比，走路的姿势显得异常古怪，惹得程姑娘啊住抿嘴偷笑，她们那些人是跑惯了船的，所以早就适应了。
短崖后面是一片沙滩，穿过沙滩是连绵不绝的树林，秋天已近，除了常年苍翠不败的各类松柏，其余的树木叶子已经逐渐泛黄，看到树林里一片一片大小粗细不一的白色树木，白玉山微微皱了皱眉头，那是白桦树，关东特产，难道他们这一行人竟然跑到了关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因为这里现在对他们来说就属于敌国，是后金的地盘，也就是满清，算起来那个皇太极此时正对中原虎视眈眈，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仗了。
白玉山立刻把情况说给程宪焕他们，大家也都紧张起来，满人的暴戾凶残大家还是有所耳闻的，虽然都是些刀头舔血讨生活的人，可也是捏了一把汗的。身在敌国的土地上，你碰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你的希望，而是绝望，那种感觉真不好受。
他妈的，点真背！白玉山嘀咕了一句，却被程姑娘白了一眼，谁让他说脏话的，该！
“有情况！”莫德彪抽了抽鼻子，空气里除了海水的腥咸之气，居然隐隐的有一丝烟火气息，他这一提醒，大家都感觉到了，白玉山四处张望，却是林海茫茫，一眼也看不多远出去，他灵机一动，把后背上吊着的小星星扯下来，向树上指了指，:“去看看情况”。他这是打算拿它当哨兵用了，大伙怀疑的眼神看过来。
那小家伙竟然像听懂了白玉山的话似的，欢快的跳到一棵松树上，蹭蹭地顺着笔直的树干爬了上去，居然还倒挂在最高的树枝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最终停在了一个方向。
“你们在这里等着，莫大叔，咱两去看看。”白玉山交代完，扯着莫得彪就走，想了想又回过身告诉程宪焕:“留点神，发现情况不对，就领大伙回船上去。”
程姑娘点点头表示会意了，其实她是想跟着去的，但没好意思开口，只能说了句小心，然后看着两人向那个方向摸去。
韩老铁今年三十二岁，本来是山东的一名铁匠，凭着自己一手精湛的铁艺活，娶了妻也生了子，日子过得是很有盼头，却不料天降灾祸，清兵居然打进了山东，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一片生灵涂炭，老婆孩子不知所踪，整个镇子的人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像他这样会些手艺的匠人侥幸留下一条命，却被清兵当成猪狗一样，用绳索捆绑着运回了关外，等到了异国他乡，韩老铁才知道活着还不如当初被一刀抹了脖子来的痛快，这些鞑子虏来大批像他这样的能工巧匠，居然是为他们锻造兵器，而且没日没夜加班干活，稍有不从者棍棒皮鞭一顿暴揍，再有抗拒者直接扔进狗圈，让那些恶狗生吞活嚼，手段恶毒残忍，压根就没把这些俘虏来的匠人当成人来对待。
无日无夜的煎熬，铁人也难以支撑多久，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韩老铁不甘心就这样累死或者成为狗粪，一颗心不安分起来，背地里他偷偷的联络了几个熟人，大家都是一样的经历，一样的心情，所以同仇敌忾的意识也俱相同，一点星星之火就这样被韩老铁点燃了。
足足经过半年多的准备，终于还是让他们等到了机会，据说那天是什么皇帝寿诞，俘虏营的兵丁们都吃了酒，防守也相对放松了一些，时不我待，韩老铁果断的下达了炸营的命令，上千名俘虏们按照早就计划好了的行动方式，逃跑路线纷纷行动起来，尽管这些匠人们计划充足，准备充分，但是在虎狼一般的清军铁蹄下依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韩老铁带领剩余的匠人们聚在一起时，经过清点，只有三百零几个人到了指定地点，其余那七百余人也不知道是跑散了还是被屠戮了，他们又不敢在原地继续等待，恐怕追兵包围过来，于是这三百多人一路风餐露宿，远远的躲开了那个让他们恐惧的俘虏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累了就歇，歇好了就走。
白玉山和莫得彪爬上了一个小山头，几缕炊烟果然从山坳里徐徐飘出，等到他两个人从茅草丛中探出头去，立刻被吓住了，我的个娘啊！山坳里点着几堆篝火，几百个衣衫褴褛衣冠不整的人，横七竖八的围着火堆躺卧着，看这些人的样子，既不是匪也不是民，更不像兵，倒像一群孤魂野鬼。
吸了一口凉气，白玉山知道麻烦大了，和同样有些吃惊的莫大叔交流了一下眼神，两个人缩回了脑袋，这是一群饥寒交迫到了极致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天知道他们到没到不分什么玩意儿，只要能裹腹的地步？
英雄所见略同，两人转身就准备悄悄撤退，却只觉得全身冰凉，几把闪着寒光的尖刀递到了眼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