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天涯海角
此时吴三桂的火炮手们已经准备就绪,所有的炮位见得绿旗下落,立刻点燃药捻子,须臾之间无数的堡垒里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炮声此起彼伏,黑黝黝的炮弹呼啸着砸向敌群,立刻便将山坡上冲锋的大顺军掀了个人仰马翻,残酷的大战拉开了序幕。吴三桂趁这功夫随那名报信的士卒跑到后方,他的父亲静静的躺在一条担架上,负责军队医护的士卒见到主官来到,忙迎过来说明情况,原来吴襄老大人在那一阵箭雨中不幸身中了一箭,而且是正中后心位置,匆忙之间谁也没有在意,他本人因为逃离虎口,见到儿子时更是颇为兴奋,所以没有将自己负伤的事说出来,他一辈子戎马生涯,知道吴三桂此时强敌当头,不想让他分心御敌,以免影响了大局,直到流血过多支撑不住这才倒了下去。
吴三桂跪在父亲的担架前,这个铁血铮铮的汉子再也禁不住心中的悲切,眼眶里寖满泪水。
吴襄还有一丝神智,他抓着吴三桂的手喃喃道:“不要伤心啦!好歹咱们父子还是见了面的,记住,不可向贼人曲膝,这些人绝不是可以托付前途之辈。”吴三桂连连点头。
“唉!也不知道这乱世何时才是个尽头啊……?”吴襄的话音越来越虚弱,终于悄无声息。
一时三刻之间,吴三桂经历了忧愁欢喜,再从欢喜变成忧伤,短短半天之内的丛生变故,已经让他心情大变,当他从父亲身边站起身子的时候,他随身的部下惊讶的发现,这位总兵大人两鬓居然已是染了一丝斑白。
所有的悲哀都化为满腔的仇恨,简单安排了一下,吴三桂重新站在了自己的指挥位置上,大顺军,李自成已经是他唯一的目标,不死不休。
三十几门火炮几轮炮弹砸下来,将大顺军攻击的队伍砸得乱成了一锅粥,李自成赶紧命令自己的炮手架好炮位,匆忙的开始发射炮弹,弓箭手掠阵,炮弹加羽箭铺天盖地的向山顶掠去,企图用火力压制对方,给冲锋部队提供强有力的掩护,两方人马对峙。
一片石打成了一锅粥,而此时的山海关处,城门大开,一辆辆载满了全副武装士兵的军车,一辆辆隆隆作响的装甲车,一队队彪悍健壮的轻骑兵正有条不紊的开出城门,向远方开去,这些是白玉山的义勇军,可不再是扎库勒的那一个师了,老梁的三师和老白的骑兵旅都被抽调过来汇入其中,和李自成的对决,白玉山是做了必胜的打算的,而且他的目的不但要胜,而且是准备就着这机会,彻底的清除掉这支大顺军。
熟知历史的白玉山心里清楚,李自成的强项就是春风吹不尽,野火烧又生。只要给他留下一口气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他纠集人马死灰复燃,自己倒不是怕了他,而是一旦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天下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会被卷入战乱之中,想要杜绝这样事情发生,只有狠下心来将其完全铲除,中原这么大,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心慈手软,导致日后再疲于奔命,满世界的追剿残敌。
为此他不惜舍下血本,将自己所有能够调动的人马全部集结过来,李自成还不知道,就在他和吴三桂你来我往的进行激烈炮战之时,一支天兵天将已经悄悄的撒开了一张天罗地网……
眼见得攻山的骑兵们潮水般的涌上去,又如潮水般的被炮弹砸回来,李自成那一贯波澜不惊的瘦长条脸上,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焦急和愤怒,他从南打到北,从来没有遇到过目前的状况,过去攻城略地,无论敌人的炮火如何犀利,反抗如何顽固,在他不惜人命的潮水般的攻势下,最终都会分崩离析,可是像这样寸步难行的局面还是头一次,他也看出来了,纵然是继续消耗下去,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了,放眼望过去,一面山坡上早就躺满了死尸残马,在督战队明晃晃大刀的威慑下,尽管大顺军兵们不敢轻易后撤,可是向上冲击的脚步已经是踌躇不决。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李自成终于鸣金收兵了,大顺军在山脚下不远处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准备休养生息明日再战。
是夜,闯王大帐里灯火通明,一众将官都聚集这里,纷纷献计献策,分析敌情,想要给明日再战策划出可行的计策。
说到排兵布阵,自然轮到谋士出头了,可是闯王帐下众将却惊愕的发现,素来有第一谋士的李岩却没了踪影,心中不快的李自成派了兵卒前去召唤,不成想李岩竟然突发高烧,烧的是面红耳赤,头脑昏沉,已经不能坐立行走了,无奈向闯王告了病假。
“什么突发重病?我看分明就是消极罢工,李将军恐怕是心中对您有什么不忿吧?大军作战正在节骨眼上,他这不是撂挑子给您看呢嘛?”牛金星再也安耐不住,不失时机的跳出来给李岩楔橛子,这么好的机会,他怎肯放过?
躺在行军床上,浑身缠满绷带,哼哼唧唧的刘宗敏自然是紧随其后的添油加醋:“就是,我早就看这厮心术不正,闯王你可要留心防备了,人心隔肚皮啊!鬼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他的两枪都不在要害之处,自然是不会立时毙命,经过随军大夫调理包扎,勉强算是没有把鲜血淌个干净,只是他又哪里知道中了步枪的后遗症那是有多霸道?假以时日,枪口发炎感染,在没有消炎药品的医治下,驾鹤西游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李自成本性那就是多疑的,自从进了北京城,他也发觉李岩明显和过去不一样,不是今天指责这个祸害民众,就是明天弹劾那个有伤天和,总之好像满城就他一个正经人似的,其余的将官都是祸国殃民的败类?这样李自成不厌其烦,将士们抛家舍业跟随自己南征北战,这么些年起起落落的没过过好日子,现如今大势已成,普天下都尽入囊中,不让他们尽情的享受一番,那才真的会失去军心民意呢!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理解,可是李自成终究是没有表露出来,好歹李岩是从河南一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了,他对自己,对大顺军起到的作用和贡献,那是抹煞不了的,更何况还有三万来人的河南士卒跟随者李岩,那些人可都是大顺军里面的主力啊!李自成也不想因为些许小事让两人有了隔阂,那样队伍就不好带了。
病就病了吧!原本李自成也没多想,可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牛金星和刘宗敏二人这一顿谗言递过去,多多少少还是让他心里起了变化,战事不利本来就着急上火,一上火脾气暴躁,脑瓜子也不怎么灵活了,李自成此时在心里已经对李岩有了深重的看法,只是脸上不阴不阳的,外人倒也很难摸清他的想法。
“吴三桂仗着火炮犀利,居高临下固守不出,咱们如若继续强攻恐怕还是不能速战速决啊!只是悔恨没有多带些火炮过来,要不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李自成说道。
牛金星眼珠子转了一圈,李岩不在,自然该他表现了。:“闯王不要急躁,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可行否?”
李自成眼睛一亮,立刻欢喜道:“哦,既然有计策,牛将军赶紧道出来商讨一下!”
牛金星故作姿态的说道:“其实我这个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想,既然白天的时候咱们没有办法攻上山头,为什么不试试夜袭呢?敌军仗着火炮沉重,咱们的士卒无法逾越,可是如果晚间攻山,他们视线不清,自然无法发挥火炮的优势,咱们这次派步军摸阵,等步军冲上去毁了他们的火炮,骑兵随后冲锋,只要敌人被咱们近了身,什么狗屁大炮也发挥不了作用,咱们十来万人压也能压死他们那些蒜头。”
“不错!这个方法可以一试,传令下去,抓紧吃饭休息,四更十分袭营。大家该准备什么自己分一下工,这次务必要见个真章才行。”李自成似乎又恢复了精神,众将官分头而去。
此时的一片石,被夜色笼罩得严严实实,五月初五,天上没有月光,点点的繁星清冷的挂在天空,静静的注视着世间无尽的黑暗。很远的地方,有一溜灯火通明的队伍正在饶过一片石的区域,向着茫茫的远方插入……
牛金星说的倒也不是假话,李岩确实没病,他居然真就是装的,上次大帐议事后,他就已经翻来覆去的在脑海里把所有事情想了一个通透,也彻底的对李自成死了心。
想当初义无反顾的加入义军,还不是看中了他们为民请命,替天行道的壮举,世道的浑浊,人间的不平在闯王大军的铁蹄下似乎正被逐渐踏碎,这让李岩在万般无奈之下看到了希望,打破旧世界,建立一个朗朗乾坤,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业,为此他不惧抛头颅洒热血,倾尽自己的所学和精力,毫不回头的支持着闯王,满心期待的盼他早日一统天下,为此他不惜违心的使用伎俩手段去蒙蔽百姓庶民,让他们相信,只有李闯王才是救世主,十八子坐天下那才是奉天承运,顺应天道的真谛。
可是一入北京城,昔日的大顺军立刻现出了原形,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和李岩原先的幻想背道而驰,闯王的放任,将官的贪婪,士卒的凶残,那一幅幅嘴角和刚刚才灰飞烟灭的前朝没有不同。这样的队伍真的能建立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吗?李岩不自信了,那时候,他的信心就开始动摇了。
山海关一行,他更是顿悟,什么天道,什么真名,他突然明白过来,之前的一切一切,都是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大顺军只是一群流民草寇的组合,那个高高在上的大顺王,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识,没有胸襟的投机者,或许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天下万民,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宽大的龙椅,那顶金光灿烂的皇冠以及流光溢彩的龙袍,这也许就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吧?
这一切想开来,李岩再也提不起精神继续同他们虚与委蛇了,过去无论干什么,哪怕是杀人放火,屠城灭地,他都觉得自己行的是正义豪迈,从来没有丝毫压力,可是现在哪怕是让他出一个主意,他心里都觉得是在犯罪,助纣为孽这个词,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眼前,晃得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他已经打好了主意,一旦战事结束,他立刻告老还乡,回他老家去找心上人,从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眼不见心不烦,再也不想理会这个让人烦恼无尽的世界了。
且不说李岩的表现如何,四更天的时候,三万大顺军步兵全副武装已经整备完毕,后续的五万骑兵也束好战马,披挂整齐的集结成阵,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冲锋杀敌。
李自成的大帐前只有几只牛油火把燃起,为了不打草惊蛇让敌人有了防备,烟火实行了管控,一支支令箭传了下去带队的将官便跑回各自队伍,大军悄无声息的开拔了,一场趁夜偷营的大战在黑夜的掩护下正式开幕。
四更天,正是人最为困乏,睡眠最为香甜之际,三万步军挺枪握刀,蹑手蹑脚的快速弯腰爬着山坡,谁都不敢弄出响动,生怕一个不慎便会召来火炮轰击,炮弹的威力让他们心有余悸,三万人配合的但倒默契,虽然是摸黑前进,居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有刷刷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轻微甲叶摩擦声?一百米,五十米,眼见得山坡上那一幢幢明军火炮掩体映入眼帘,大顺军们心里又是振奋又是惊惧,生怕遭到突然攻击,脚下的动作越发的谨慎起来。
后方的骑兵指挥官看到远远的山头上一支火把抡着在半空里画了一个大圈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是他们和步军约好的信号,这是偷袭得手的意思。可是这个指挥官如何也想不透,三万步军缘何这般神速,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攻陷了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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