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机械式的战斗
翌日一早，李自成吃过饭后就开始集结大军，浩浩荡荡的撤营开拔了，先锋官名叫郝摇旗，此人跟随闯王多年，在打仗时总喜欢手擎大旗冲锋再前，所以大家习惯称呼他郝摇旗，至于本来的名字反倒被人遗忘了，这是一员猛将，为人骁勇善战却又不失机敏，看看他行军的阵仗就略知一二。大顺军采用了闯王的意图，十五万人分为三股部队，每五万人为一队，先锋，中军，后卫，这三支队伍相距二里左右，遥相呼应，目的就是防止被敌人分割包抄各个击破，而郝摇旗的先锋军更是像一只百足之虫，五万人马列成六队，鱼贯而行，长长的队伍绵延数里开外，在这六列对于之外，像触角般的斥候远远的吊在左右前方，随时随地都可以把情况通过旗语传递回来，真是铁桶一般的牢靠。
郝摇旗坐在战马上，一身明亮的盔甲在阳光下烁烁生辉，将他那张皱纹深刻的老脸衬托得少性不小，鹰隼般的目光里充满着警惕，不时的转动头颅观察周围那些斥候的动态。
一片石，吴三桂早就张网以待了，他和舅舅祖大寿后半夜就开始了准备，山海关里的所有兵马都被他尽数带出，全部埋伏在了这里，这一仗关乎到他们的前途和命运，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是一战成名，交一份合格的投名状给平辽王，还是血染沙场，含恨九泉？现在谁都不知道，天还没亮的时候士兵们就饱餐了一顿，此刻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呼呼大睡，吴三桂回头向山海关的方向望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瞄着自己，一股豪情不由得油然升起，他突然咧嘴笑了。
“也不知道平辽王是不是神仙下凡？小小年纪却能有如此手段，我看他才是真龙转世才对，可笑那个泥腿子李自成居然还在妄想面南背北，和咱们的平辽王一相比较，云泥之别立见分晓。等着看吧！入住中原，问鼎天下的到底是谁？”
关于对白玉山的考量，吴三桂和舅舅祖大寿私下里已经研究了好几回，这两位大明王朝官员完全想不通，一个藉藉无名的少年人，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今天这步田地的，收满清，驱罗刹，从一无所有发展到拥兵一方，说句实在话，人家现在虽然没有开朝坐殿，可是又有谁敢不拿他当皇帝看待？满清的皇帝都臣服与他，天下还有哪个人能做到？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这爷俩也不缺心眼，都是鬼精之人，能在这样有前途之人的麾下效命，何愁没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想要让人家认可，那就必须把活好干，眼下这一道坎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掉链子，就算是战死也不能倒了架式，可是如果不死的话，日后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其实这一仗吴三桂还是心里有底儿的，一片石早就不是过去的一片石了，这里已经被他改造成了一个几乎不可逾越的堡垒，十五万大军算什么？只要你们进了这个口袋，那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何况他吴三桂的身后还有一个强大的后盾，想到平辽王的那些精兵强将，还有那些能够上天入地的神兵利器，吴三桂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一仗结束后，自己是不是也算其中一员了呢？
郝摇旗的斥候很快便传来了警示旗语，前方乱石滩发现敌情，先锋部队立刻全体戒备，警讯随即传向后方，李自成的大军立刻停止前进的脚步，等郝摇旗整备兵马跃上一处高地向前方瞭望敌情的同时，李自成带着刘宗敏等几员战将也打马汇合过来，众位将官向敌人所在之处看去，不由得都是哑然失笑。
远处的一片石，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五座大小不一的山地俱是乱石构成，看起来虽然杂乱无章，可是确实是一处藏兵打埋伏的好去处，一块块巨石后方，隐约可见伏兵们的盔甲闪亮。
“吴三桂果然不甘心束手待毙，居然还想以卵击石，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刘宗敏不屑一顾的笑道。
“不可大意！”李自成阴测测的说道:“派前锋上去试探一下他们的虚实。”
郝摇旗得令，立刻催动手下开拔，一万先锋军随即拍马开始冲锋，眨眼之间便冲下高地，接近了敌军的头一道山包。
吴三桂的兵马并没有出来应战，这让郝摇旗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他命令旗手给冲锋的士兵发出小心有诈的信号后，便目不转睛的观察者敌军的动向，眼见得自己的一万人已经冲进了乱石滩涂，突然跑在最前面的士兵们相继栽倒，一个个人仰马翻，场面顿时开始糟乱起来，人一过万，无边无沿，这一万骑兵前锋来不及收马止步，后面的撞在前面的身上，立时又撞倒了不少。
郝摇旗并没有下令鸣金收兵，他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战场上的情况，敌人并没有现出一兵一卒，自己的人想必是遭了陷马坑之类的暗算，这点损失在所难免，他不但没有皱一丝眉头，反而下令继续攻击。
经过了暂时的慌乱，先锋军毕竟还是缓过神来，队伍重新稳定下来，不过他们突然发现，再想往前走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战马的蹄子再也难以蹽开了，因为前面的路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锋利的铁蒺藜，放眼望去数不胜数。
带队的军官脑子还是很灵活的，他分出一千人下了战马，折了许多树枝，扎制成大笤帚，一千人在前面“排雷”，负责清理无处不在的铁蒺藜，后面的队伍缓缓跟进，虽然进度有些缓慢，可是毕竟还是前进了。
刚才那一下子，足足让四五百人马负了伤，等到伤兵被送回大部队，郝摇旗问明缘由后，便拿着收集来的铁蒺藜给李自成查看。
“想不到吴三桂一介武夫，居然还有如此手段，不过他们的铁器制作的还真不错。”李自成看着铁蒺藜笑道。他望着郝摇旗:“告诉部队不要过于心急，平稳推进足可，这方圆之地，我看他能有多少手段阻止我大军的脚步碾压？”
一万前锋军稳扎稳打，终于还是摸到了敌人藏身的山包下，山包海拔不高，打马就可以冲锋上去，可是大顺军们却没有办法发起冲锋，因为向着他们这面山坡被明军用巨石垒起了一道道半人高的石墙，战马就算能提起速度奔跑，也是无论如何也纵越不过去的。
“这些狡猾的胆小鬼。”带队的军官恨恨的吐了口唾沫，随即命人交替掩护前进，接近石墙后众人齐心协力将石墙拆散，打开一条通道出来，前面两三道石墙拆的还算顺利，虽然消耗体力不少，可是毕竟不在敌人弓箭射程之内，并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随着逐步推进，距离山包上方的明军也越来越近了，眼瞅着就到了一箭之地，而且从上方往下射箭，距离还更轻便一些，拆到第四道城墙的时候，大顺军已经开始出现了伤亡，因为山包上的明军已经开始了箭雨覆盖。
还有两道石墙阻隔，带队的军官眼睛里都冒了火，拆墙队伍不能停，他命令先锋军下马结阵，也用箭阵进行反击，于是山上山下开始了第一次的交锋，一时间弓弦嘣响，羽箭横飞，成片的箭矢铺天盖地的你来我往，射得石头上那是火星迸溅，拆墙队趁着敌方火力被压制的空挡抓紧施工，很快第四道石墙告破。大顺军又前进了一大步，可是危险却也更近了一步，现在双方距离只有几十米，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面孔了，别说用弓箭射了，就算是用石头砸，山包上的人都能不费劲的把石头甩到山下人的头上。
还好大顺军都随身携带着藤牌，他们高举盾牌护住身体，抽冷子继续射箭攻击，掩护拆墙队，只要这最后一道石墙一倒，他们便可以一哄而上发泄愤恨了，被人压着脑袋打可真他妈憋屈。
山上的箭雨逐渐稀疏起来，最后竟然真的甩起了石头，大顺军心中大喜，敌人没有箭矢了，他们立刻振奋起来，箭射得更猛了，墙拆的也更快了，终于那道可恶的石墙被夷为平地，所有人在军官的命令下重新跳上战马，藏弓抽刀，打马直扑山包之上。
不过可惜的很，等大顺军的先锋冲上山包之后却一无所获，山上除了一个个石头垒成的藏兵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先前那些明军八成是看到此地不保，已经撤退了，先锋军的军官也很无奈，望着远处逃跑的敌人背影，他果断的下达了继续追击的命令，同时派人给郝摇旗汇报战况。
郝摇旗上得山包之后，不由得心里越发惊诧，想不到吴三桂的手段竟然如此狡诈，未曾谋面就先给了大顺军一个下马威，这一路走来，他可是看到自己的先锋队吃亏不小，这一万人已经伤了一千大多，敌人竟然没有一具尸首留下，望着前面若干个山头，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照这样比例打下去，就算赢了明军，也不知道自己的先锋军还能剩几多人马？
追击的路途依旧并不平坦，沿途那些铁蒺藜，陷马坑照样比比皆是，郝摇旗这会儿不再殿后了，先锋队越行越远，他必须要随队而行，随时掌控局势变化才行，那个先锋军官的“清雷”方法很有效，所以依旧是他负责领人开路，此时郝摇旗的五万人马全盘压上来，他看出来敌人这是打算慢慢消耗自己，添油战术只能成全对手，他怎么会再给敌人机会伤害自己呢？要玩就玩个大的，你有地理优势，那么我就发挥人海优势，看看谁能撑到最后？郝摇旗心里想到，你吴三桂全部人马加起来恐怕都没有我的先锋军多吧？
第二个山头几乎就是上一个的翻版，一样的高度，一样的大小，一样的五道石墙，带队那个军官一捂额头，嘴里骂道:“我干你老母！”没办法，他的拆墙队重新又成立了，不过这次又加了不少人手，五万前锋军都上来了，人员不是问题。
箭雨覆盖，轮番互射，拆墙前进，战斗模式毫无新意可言，那些经过了前一轮战斗的大顺军老兵们甚至很有经验的教导后加入的新兵，什么时间要举起盾牌掩护，什么时候引弓反击，什么时候快速前进，仗打得按部就班，套路熟悉得不得了。人海战术毕竟还是有他独特之处的，这一次的攻山战有惊无险的很快解决，尽管多多少少的又搭上了几百人的伤亡，可是速度大大提前了。
第三个，第四个山头对大顺军来说闭着眼睛都能打完战斗，因为套路依旧没有变化，这让他们心情非常复杂，难以言述，有对战斗方式熟络后的惊喜，也有失去刺激性的点点失落，一个玩具就算再好玩，玩的次数多了，也会失去新鲜感，这仗打得让他们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机械的前进，拉弓射箭，然后是拆墙冲锋，最后占领空无一人的敌军阵地。
不但士兵们倍感乏味，就连郝摇旗心中都大为纳闷，吴三桂这是唱的哪一出呢？这么小孩子过家家般的阻击，他真的以为可以阻止闯王想要踩死他的脚步？肯定不会，要是吴三桂头脑如此简单，手段如此拙劣，又怎么能成为一方诸侯，镇守边关的总兵官？可是想破了脑袋，郝摇旗也看不透对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好命令部队小心谨慎，不可冒进，五万人缩成一团聚在一起稳步前进，他不相信吴三桂有那么大胃口可以吞下这五万人马，虽然现在他实际上已经凑不足五万的编制了，这四座山头攻下来，大顺军折损了近三千人马，不过这点损失在郝摇旗或者李自成的眼里，那是九牛一毛都不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