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 红与黑 - 司汤达 陈晓丹编译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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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这个人贪婪而贫穷,并且十分虚伪,靠着诱惑一个可悲的女人,去谋求社会地位,出人头地。另外,我不得不认为于……先生毫无宗教信仰。说实在话,我必须认为,他为了立足于家庭,其手段之一就是竭尽全力诱惑这个家里最有影响力的女人。在无私的外表和虚伪的掩盖下,他的目的是控制这个女人及其财产。他却留下太多的悔恨和太多的不幸……这封长信一半内容都被泪水打湿,确实是德·莱纳夫人的笔迹,甚至比以往更加用心。“我无法责怪德·拉莫尔先生,”于连看过信后说,“他是公正的,谨慎的。没有父亲愿意把心爱的女儿交给这样的人!那再见吧!”于连跳下马车,奔向了对面的驿车,玛蒂尔德仿佛消失了,追了几步,然而门口的商人都认识她,他们的目光令她只能退回花园里去。于连去了维里埃。在匆忙的旅途上,他本想给玛蒂尔德写封信,但是做不到,因为他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到达维里埃正是同日早上。他走进武器店,店老板对他最近的发迹恭维了一番。这可算得上当地一大新闻。于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明白自己想要两把手枪。店主人按照他的要求,并且上了子弹。三连钟敲响了,这在法国乡村里没有人不知道的信号,它在早晨各种钟声响过以后,宣告弥撒即将开始。于连走进了维里埃的新教堂。教堂里的窗户都用深红色的窗帘挡住。

于连站在德·莱纳夫人的凳子附近。他觉得她正在虔诚地祷告。看到这个曾经如此迷恋过自己的女人,于连打颤,几乎没法执行计划。“我不可以这样做,”他对自己说,“我真下不了手啊。”就在这时,辅弥撒的青年教士摇响了举圣体的铃声。德·莱纳夫人低下头,有一阵子几乎完全被披肩的皱褶挡住。于连费力地认出她,举起枪,两声枪响后,德·莱纳夫人倒下了。

于连一片茫然,完全傻了,教士离开祭坛,妇女们恐惧的叫声使他稍稍清醒了些,他才艰难地跟着几个女人往外走。一个女人害怕极了,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摔倒了。他的脚让人们撞倒的椅子绊住,当他再站起来时,脖子便动弹不得了,一个警察把他逮捕了。于连条件反射性地想使用他的手枪,但是另一个警察立即扭住了他的胳膊。他被送到监狱,关进一间屋子,带上手铐,独自一人,门加了两把锁;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而他也毫无知觉。

“天哪,全都结束了,”他彻底回过神来后,大声叫道,“是的,两个礼拜以后上断头台……或者在此之前自杀。”

他不愿继续想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动不了了。他看了看是否有人抓住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便沉沉睡去了。德·莱纳夫人并没有受到致命枪击。第一颗子弹打中了她的帽子;她一回头,第二颗子弹打在了她的肩膀上,奇怪的是,打断一块骨头后竟然被弹回来,弹到一根柱子上,并掀掉一块不小的石头。经过长时间地、痛苦地包扎后,外科医生,对德·莱纳夫人说:“我保证您没有生命危险。”她深感痛苦。长久以来,她就想着死,她给德·拉莫尔先生的回信,是她现在的忏悔神甫逼着她写的,这封信给这个悲惨的人沉重一击。

这不幸就是于连,而她把这叫做悔恨。那位刚从第戎来的神甫,年轻有为,又热情,对此看得明明白白,“就这样死去,但不是我杀了他,就不是一桩罪孽了,”德·莱纳夫人想。“我对死感到喜悦,天主可能会原谅我的。”可她却不敢说,“被于连打死,是莫大的幸福?”

其他人走后,她就叫来女仆爱丽莎。“监狱看守,”她红着脸对女仆说,“是个非常凶狠的人,他一定会虐待他,以为这样做我会快乐……想到这儿我就很痛苦。您能不能装成您想去的那样把这装有几个路易的小包送给看守?您就说宗教不允许虐待……千万别提送钱的事儿。”正是这原因,于连才得到维里埃的监狱的照顾,监狱看守还是那位诺瓦鲁先生,聪明绝顶的司法助理人员,我们看到过阿佩尔先生的到来曾经使他如此恐惧。一位法官来到监狱。“我预谋杀人,”于连说,“我购买了上了子弹的枪。据《民法》第1342条,我应被判处死刑,我服罪。”法官对这种回答问题的方式十分奇怪,于是提出很多的问题,想让被告在回答中自相矛盾。“可是您没看出来吗?”于连微笑着说,“我如您所愿承认有罪。是吧,先生,您一定会捕捉住想要猎物的。您会获得判决的快乐的。请您走吧!”

“还有件事我必须要做,”于连想,“必须给玛蒂尔德写封信。”他写道:

我的仇已经报了,但我也因引而出名了,我不可能悄然离开这个世界。我会在两个月内死去。复仇是痛苦的,如同与您分别的感觉。从今往后,我禁止我自己写或说您的名字。忘记我,哪怕是对我的儿子。沉默是尊重我的唯一方式。对其他人来说,我将是一个无人问津的杀人犯……在这样的时刻,请让我真诚的说一句:您将我忘掉吧。这场大祸,我希望您永远不要向他人谈起,这样将在好几年内耗尽我在您性格中看到的冒险、浪漫的成分。

您和中世纪的英雄们一样坚强。让该发生的事悄悄结束,并且不拖累您。您可以换个名,但不要有知心人。若是您一定需要朋友的帮助,我把彼拉神甫介绍给您。

不要跟别的人谈起,特别不要跟您邻居谈起,比如吕兹们,凯吕斯们。一年后,您就嫁给德·克鲁瓦泽努瓦,我乞求您,也以丈夫的名义命令您。不要给我写信,我不会回信的。我觉得我虽然没有亚果那么坏,但我却要和他一样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说一句话。”我的一切都将消失,您看到的便是我最后的所有。

于·索

送出信后,他开始清醒了,第一次觉得不幸。“我将死去”这句伟大的话语基本磨灭了他的野心,他并不惧怕死。他的一生只不过是为不幸做长时间的准备而已。“这是怎么了?”他想说,“假如我两个月后要同一个精于使剑的人决一死战,我会怯懦到总是想着这件事,而且还是充满恐惧?”他用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试图换角度看清楚自己。当他认清了自己的灵魂,真相渐渐清晰的时候,他开始了悔恨。“为什么我要悔恨?我杀了人,应该被判死刑,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如此罢了。我是跟人类算清了帐之后才死去的。我该做的都做了,我谁也不欠,我毫无遗憾。确实,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在维里埃的市民眼中遭受耻辱;不过,从精神方面看,这太可耻了,我只有一个办法让他们爱戴我,在赴刑时向民众撒金币。想起了我,就想起了金币,这在后来就是光辉夺目的了。”于连想了想,觉得他推理的很清楚,“我已经毫无留恋了。”他对自己说,接着便昏昏然睡着了。晚上九点钟左右,看守来送来晚饭,把他叫醒。“在维里埃大家都在说什么?”,他问。“于连先生,我就职时在王家法院的十字架前宣过誓的,我必须保持沉默。”他不说了,但并不走。看到这种低劣的虚伪,于连十分开心。“他想用五个法郎出卖良心,”他寻思着,“我得让他等着。”看守监督他吃完了饭,然而还没有收买的表示,就用虚假、和气的口吻对他说:“出于我对您的友谊,于连先生,我必须要说了,尽管有人会说这与法律的意义相违背,因为这可能有益于您的辩护……我告诉您,德·莱纳夫人好很多了,你应该高兴了吧!因为您心地善良。”

“她真的还没死吗?”于连疯狂地大叫。“原来您还不知道呢!”看守说,那愚蠢的表情转变为兴奋的贪婪。“先生应该送点儿什么东西给外科医生,依照法律和正义,他什么都不应该说。可是我为了先生的快乐,就去他那里了,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怎么说那都算不上致命伤,”于连不耐烦地对他说,“你敢拿生命做赌注么?”六尺来高的看守被吓得退到了门口。于连看到他使用的方法不正确,这样是弄不清事情真相的,便重新坐下来,丢了一个拿破仑给诺瓦鲁先生。诺瓦鲁先生的话说明了德·莱纳夫人的伤并不会危急生命,于连听着听着,感觉泪水已经湿润了眼睛。“出去!”他猛地对他说。看守闻声出去了。门一关上,于连就高喊起来:“伟大的天主!她没有死!”他跪了下去,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在最危急的时候,他有了信仰。教士的伪善能怎么样呢?能改变崇高而且真实的天主吗?就在此刻,于连开始后悔所犯的罪行。也正在此时,他从巴黎到维里埃所经历的那种肉体的冲动和半疯狂的状态刚刚终结,这种巧合让他又有了希望。他的泪水如此高贵,他对等待他的判决一点也不怀疑。“这么说,她一定会活下去!”他心里想道,“为了宽恕我、爱我她会一直活下去……”

第二天早晨,看守很晚才叫醒他,说:“您一定是个善良的人,于连先生。我来了两次,都不忍心叫醒您。本堂神甫马斯隆先生送来了两瓶美酒。”“什么?这坏蛋还在这儿?”于连说。“您说的对,先生,”看守压低了声调回答,“大声叫喊对您的事情不会有任何好处。”于连开怀大笑,“在我现在的情况下,我的朋友,只有您才会坏我的好事,只有温合仁慈的您才会得到更好的报酬。”于连不说了,脸色已不再那么温和。一枚硬币的赠与立即讲明了这种脸色来得多么恰当。诺瓦鲁先生又仔细地讲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德·莱纳夫人一切,但是他丝毫未提爱丽莎小姐来访的事。此人极其卑鄙。于连的脑子里突然冒出的一个想法:“这个丑陋的大个子有三四百法郎的收入,在他的牢房里关的人并没有多少;我可以确信他能挣10000法郎,不知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逃往瑞士……难处在于如何能让他相信我的真诚。”想到要跟一个如此卑鄙的人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于连觉得无法接受,但他很快又去想别的事了。晚上,没时间了。半夜的时候,一辆驿车将带走于连。他很满意陪同他的几个警察和旅伴。

凌晨,他们来到了贝藏松监狱,他被安排在一座哥特式主塔楼的最高一层里。他觉得那是一座14世纪初的建筑;它那典雅和动人的轻盈令他欣赏。越过一个幽深的院子,从两堵墙之间的细小的缝隙望过去,可以看到一片非常美丽的风景。第二天审讯了一次,接下来好几天,他都没有受到打扰。这时,他的灵魂是平静的。他觉得他的案子很简单,“我因谋杀将被吊死。”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把却很厌恶审判,出庭辩护这些仪式,以后再想也不晚。死亡阻挡不了他的思想:“我要在宣判之后再想。”生活对他来说充满希望,他从一个新的角度看待所有的事物,他的野心已经没有了。

他几乎想不起德·拉莫尔小姐。他的心里充满悔恨,但他眼前常出现德·莱纳夫人的身影,尤其在夜里。在这高高的塔楼里,夜的宁静被海雕的叫声打破了!他感谢上天没有让她受到致命的伤害。“太奇怪了!”他心想,“我本来想她会用那封给德·拉莫尔先生的信永远毁了我的幸福,可才不到半个月,我对当时梦寐以求的东西不再有兴趣……两三千利弗尔的年金,我能在韦尔吉的山区里平静地生活……我当时是多么得愉快……可我当时却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幸福!”有时候,他又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激动地说:“如果德·莱纳夫人真的死了,我会自杀……我坚信这一点,否则我该多么可恨。”

“自杀!这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他心想,“那些法官,对形式很看重,对可怜的被告如此穷追不舍,就是为了获得枚十字勋章,不惜吊死最好的市民……我必须想法解脱他们的控告,免得承受他们用拙劣的法语进行的辱骂,那阵省外的报纸里叫作雄辩……我剩有五个或六个星期的时间。或多或少……自杀!不,”过了些日子他对自己说,“拿破仑也活了下来……而且我的生活很快乐;我在这里一点儿也不觉得郁闷,他边说边把他想看的书列了个单子,叫人从巴黎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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