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说下去。”他朝背心先生说。主席的双颊和额头都呈现出紫色。“尊贵的英国,”发言人接着又说,“今天已经被拖垮,每个英国人在买食品之前,不得不先支付用来抵抗雅各宾党人的那四百亿法郎的利息。它已失去了皮特……”,“它有威灵顿公爵,”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的军人说。
“先生们,求求你们,静一静,”主席大声说道,“如果我们还要为此争论不休,那么请索莱尔先生进来,就显得多余了。”“我们知道先生有不少意见,”公爵恼了,望着那个插话者,从前做过拿破仑手下的一位将军。于连看出这句话影射了一件具有极大侮辱性的个人隐私。大家都面露微笑,那个变节的将军好像气得发疯了。“先生们,不再有皮特了,”发言人接着说,那副沮丧的样子,就像一个对于说服听众不抱任何希望的人。“即使在英国出现一个新的皮特,那也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欺骗一个民族两次……”“因此,波拿巴,常胜将军不可能重现在法国,”插话的那个军人叫道。这一次,主席和公爵都不敢发怒了,虽然于连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他们很恼怒,但他们都垂下了眼睛,公爵只是叹了口气,声音响得让每个人都听得见。发言人却发脾气了。“有人急着叫我结束发言,”他激动地说,把满脸堆笑的礼貌和很得体的话一律抛在一边,于连原来以为那是他的性格表现呢。“有人急着要我结束发言,根本不理解我作了多大地努力不刺痛任何人的耳朵,不管他们有多么长。好吧,先生们,我讲得简短些。”“简单地说:英国再没有一个可以用到这种高尚的事业上。即使是皮特本人转世,使尽他的全部解数,也不能再欺骗英国的小业主了,因为他们知道,短短的滑铁卢战役就耗去了他们十亿法郎。既然有人希望我把话讲直率点,”发言人越说越激动,“我要对你们说:你们自己帮助自己吧。因为英国没有一基尼给你们,如果英国不出钱,奥地利、俄国、普鲁士顶多能跟法国打两三次战,他们只有勇气,没有钱。”
“我们可指望,聚集在雅各宾主义旗帜下的那些年轻士兵在第一场战役、也许还在第二个战役中被打败;可是第三个战役呢,即使我在你们有偏见的眼睛里被视为一个革命者,我也要说,在第三个战役中,你们将面对1794年的士兵,1792年入伍的农民无法和他们同日而语。”这时,从不同方向同时有三四个人打断他的话。“先生,”主席对于连说,“请您到隔壁房间去把记录的开头部分誊写清楚。”,于连满怀遗憾出去了。报告人刚刚涉及的那些可能性,正是他平时冥思苦想的主题。“他们唯恐我嘲笑他们。”他想。等到他再被喊进去时,德·拉莫尔先生正在发言,那股严肃的态度对深知他的于连来说,显得很有趣。“……是的,先生们,尤其是对于这个不幸的民族,我们可以说:他将成为神、桌子还是脸盆?”它将成为神像!寓言家大声嚷道。先生们,这句如此崇高、如此深奥的话仿佛出自你们之口。自己采取行动吧,这样高贵的法兰西将会同我们的先人缔造的那样,我们在路易十六逝世前亲眼目睹的那样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在英国,至少还有那些出身高贵的爵爷,和我们一样讨厌卑贱的雅各宾主义。没有英国的财富,奥地利、俄罗斯、普鲁士最多打两三仗。这足以导致一次成功的军事占领吗?譬如德·黎塞留先生在1817年如此愚蠢地白白浪费掉的那次军事占领吗?我不相信。”此时,有人要打岔,但马上被大家的“嘘”声盖住了。
打贫的又是前帝国将军,他希望被授予蓝绶带,并且在秘密记录的起草人当中占一个突出位置。“我不相信,”闹声平息之后,德·拉莫尔先生继续他的话题。他强调那个“我”字,那股傲慢态度令于连极为欣赏。“这招真漂亮。”他心想,一面走笔如飞,写得几乎跟侯爵说的一样快。“德·拉莫尔先生一句恰当的话语就胜过了这个变节分子20次战役。”
“一次新的军事占领的希望,”侯爵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能仅仅将希望寄托在外国人身上。在《环球报》上写煽动性文章的那些年轻人,可以提供给你们三四千名年轻军官,其中可能有一位克莱贝尔、一位奥什、一位儒尔丹、一位皮舍格吕,不过没有他那么具有善意。”
“我们没能让他永垂不朽。”主席说。“最后,法国应该实行两党制,”德·拉莫尔侯爵接着说,“而且不应是名不符实的两个党,而是立场鲜明、政见迥异的两个党。让我们弄清楚应该摧毁谁吧。一方是记者,选民,舆论,青年以及所有仰慕他们的人。当他们被空洞的声音冲昏头脑的时候,我们呢,我们可能得到花费预算这肯定无疑的好处了。”这时又有人搭茬。“您,先生,”德·拉莫尔先生对搭茬的人说道,那出奇的傲慢,那泰然自若的口气,真叫人不得不佩服,“您不愿花费,假如这两个字让您觉得刺耳的话,您是吞了被列入国家预算的四万法郎,还有您从王室经费里得到的八万法郎。”好吧,先生,既然您把我逼成这样,我就不客气地以您为例。您的高贵的先辈曾跟随圣路易参加十字军东征,用这12万法郎,您就应该至少让我们看见一个团或者一个连,我说什么呢!
半个连,即使只有50个人,只要严阵以待,而且永远忠实于神圣的事业,能够置生死于不顾,但您只有仆人,若发生暴乱,连你自己都怕他们。“王位,祭坛、贵族,随时都有可能消灭,先生们,除非在每个省建立一支拥有500人忠诚的队伍;不过无所谓忠诚,除了要有法国人的勇敢,还应具备西班牙人的坚强。”半支队伍应该由我们的晚辈,总之要有真正的贵族子弟。
聚集在他们每人身边的,不是喋喋不休的、1815年重现就马上戴上三色帽徽的小资产阶级,而是一个像卡特利诺那样的单纯而直率的农民;我们的贵族子弟可以教育他们,可能的话,最好是他的奶兄弟。
让我们每个人拿出五分之一的收入在各个省组织这支500人的小小的忠诚队伍吧。到时候有望看到一次外国人的军事占领了。那些外国士兵若不确定可以在每个省里找到那么多友好的士兵,可能连第戎也不会到的。“外国的国王们,若你们告诉他们有两万贵族子弟已严阵以待拿起武器为他们打开法国的国门,他们就听你们的。你们可以认为,做出这贡献很困难;但是先生们,我们物有所值。在出版自由和我们贵族身份的生存之间,将是你死我活的战争。若不去做工厂主、而做农民,就得拿起你们的枪。假如愿意,你们可以胆怯,但要聪明点;睁开眼睛吧。‘组织起战斗队伍’,我要用雅各宾党人的歌对你们说;那时就会有某个居斯塔夫·阿道尔夫,会被君主原则的燃眉之急所打动,奔向离自己国家300里以外的地方,为你们做出居斯塔夫以前为新教君主们所做的事情。你们愿意继续空谈而无动于衷吗?50年后,欧洲将会只有共和国总统而不再有国王了。僧侣和贵族也将伴随‘国王’两个字一起消失。到时我只看见一群候选人讨好卑贱的民众。”你们徒然地说,法国此时缺乏一位人人信赖、熟悉、受人爱戴的将军,军队只是为了王座和祭坛的利益,所有老兵都退役了,而普鲁士和奥地利的每个团里都至少有50个久经战火考验的士官。
“属于小资产阶级的20万青年醉心于战争……”
“不要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实了,”一个威严的人用自命不凡的口气说,显然在教会里地位非常高;因为德·拉莫尔先生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谄媚的笑容,这对于连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迹象。“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实吧,先生们,一条腿患了坏疽要截肢,就不能再对外科医生说:‘这条坏腿不用治疗。’请原谅我这个说法吧,先生们,尊贵的德·某某公爵就是挽救我们外科医生……”
于连想:“该说的说了,今晚我得赶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