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啊!要是有一种名副其实的宗教……我蠢笨至极!我发现一座哥特式大教堂还有那些让人景仰的彩绘玻璃窗;我那不堪一击的心想象着玻璃窗上的教士……我的心会理解他,我的灵魂也离不开他……然而我找到的却是个污秽不堪的自命不凡的家伙……不仅不存在那些讨人喜欢的地方,几乎就是一个德·博瓦西骑士。”
“然而那些名副其实的教士,马西庸,费奈隆……马西庸过去为杜瓦祝圣。《圣西蒙回忆录》让我心目中的费奈隆的形象变了模样;一句话,一个真正的的教士……那时,无暇的魂灵在上世纪就会显示一个交汇点……我们将不再孤独……这好心肠的教士将和我们探讨天主。然而怎样的天主呢?并非《圣经》里的那个天主,暴虐的、睚眦必报的小人暴君……而是伏尔泰所言讲的天主,不偏不倚,善良,无私……”他想起那部牢记的《圣经》,十分激动……“但是,自从成为三位一体,在我们的教士的随心所欲地使用之后,怎么还可以相信天主这个了不起的名字呢?寂寞地活着!……多么的折磨人啊!……”
“我失去理智了,”于连思忖着,用手拍了拍脑门,“我在这里是寂寞的,然而我并不是寂寞地生存在天地间,我有过巨大的责任观念。或错或对,我为自己所规定的责任恰似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的树干,暴风雨中,它是我的支柱;我犹豫过,经受过撼动。毕竟,我不过是个普遍人而已……然而,我仍旧屹立在那里。”“牢房湿漉漉的空气使我意识到了寂寞……”
“为何一边骂着虚伪一边仍然虚伪呢?并非死亡,也并非黑牢,更不是凉风飕飕的空气,是德·莱纳夫人的不在击倒了我。在维里埃,我要藏身于她家的地窖里,为的是能够看到她,那我还会被咒骂虚伪吗?”“同时代人的影响胜利了,”他苦苦一笑,提高嗓门,“和我自己说话,与死亡不过近在咫尺,我还要自欺欺人……这就是19世纪啊!”
“……一个猎人在林中打猎,他飞快地去捉捕他猎中的猎物。他的靴子碰到一个70厘米多高的蚁巢,夷平了蚂蚁们的家,蚂蚁和它们的卵散得远远的……哪怕蚂蚁中最睿智的,也至死无法明白猎人靴子这个黑色的、巨大的、恐怖的东西,它在顷刻间闯进它们的家,还伴以一束发红的火光……”
“……所以,生死,永恒,对于其器官大到足可以明白人类来说,全不是多么复杂的东西……”
“盛夏,一只蜉蝣朝生夕死,它怎么可能明白黑夜这个毫不熟悉的词呢?”
“要是让它再活五个钟头,它就能看见和明白夜是何物了。”
“我就是这样,死于22岁。可不可以让我再活五年,让我和德·莱纳夫人共同生活,”他像靡非斯特那样地笑了,“探讨这些重大的问题。没准我确实精神错乱了!”“首先,我是虚伪的,就好像有人在那儿听一样。”“其次,我来日无多,我把生活和爱抛在了脑后……唉!德·莱纳夫人不在这;可能她丈夫禁止她来贝藏松了,不让她再让他的颜面尽失了。”
“正是这让我觉得寂寞,而不是由于没有一位不偏不倚、心肠好、无所不能、亲切、不希望报复的天主。”“啊!要是他存在……唉!我必然会不假思索地跪倒在他脚下。告诉他:我死不足惜;然而,万能的天主,仁慈的天主,不斤斤计较的天主啊,让我的女人回到我身边吧!”夜已经很深了。他没受一点骚扰地睡了一两个钟头后,富凯来了。于连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审视自己灵魂的人似的,毫不妥协而又无所畏惧。
“别让人麻烦不幸的夏斯·贝尔纳神甫来,我反感这恶作剧。”他安祥地对富凯说:“他会三天不吃饭的。没法替我找一位詹森派教士,彼拉神甫的朋友,心眼还不错。”富凯正迫切地等着他的开心话呢。凡是外省舆论的种种要求,于连都能做得相当好。
虽然忏悔神甫选错了人,不过有德·福利莱神甫的私下里帮助,于连在牢里仍然受到了圣会的帮助;他如果机灵些,也是可以离开这里的。然而牢里的坏空气让他不够机灵。因此他在德·莱纳夫人回来时觉得十分幸福。“为了你,”她一边说,一边亲吻他,“我从维里埃逃了出来……”于连在她面前自尊心消失殆尽,他将自己的怯懦一一讲出。她对他不但柔情似水而也讨人喜欢。晚上,她刚离开监牢,就派人把牢牢盯着于连的年轻教士叫到她姑妈家;而他不过想在贝藏松的上流社会的年轻女人中取得青睐,德·莱纳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他去博雷·勒欧修道院为她做一次九日祈祷。于连的爱情的出格与不顾一切无法用语言表达。通过金钱,并且放肆利用她姑妈,一个名声显赫的、并且阔绰的对宗教非常虔诚的女人的信誉,德·莱纳夫人被允许每天看视他两次。这个消息传入玛蒂尔德耳中,她眼红嫉妒,甚至于变得疯狂了。德·福利莱先生坦白,他的势力是有限度的,无法让人允许她每天多次去看望她的朋友。
玛蒂尔德让人跟着德·莱纳夫人,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德·福利莱先生认为于连没资格获得她的爱。她伤心欲绝,几乎天天与他争吵,然而却愈发迷恋于他。
面对这个他不一般地让她受苦的不幸的女孩,于连千方百计想做个正直的人。然而直到最后;他依然只是痴恋着德莱纳夫人。他找出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脚,无法让玛带尔德毫不怀疑德莱纳夫人仅仅是为了看望而来,他就自己告诉自己:“这场戏应该闭幕了,要是我流露出自己的感情,这不是我的一个理由。”德·拉莫尔小姐清楚了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的死,德·塔莱先生,那个那么阔绰的人,居然对玛蒂尔德说了那么多不入耳的话,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前去让他收回他说过的话。
德·塔莱先生就让他看一些写给他的匿名信,信里全是精心组合而成的各种细节,不幸的侯爵就知道了事情的本来面目。德·塔莱先生又勇敢的开了几句有点直白的玩笑。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就暴跳如雷,悲痛欲绝。他提出的赔礼道歉的要求太苛刻,而百万富翁宁可进行决斗。
愚蠢占了上风,巴黎那些最让人尊敬的人中,那个尚不足24岁的人,就这样丧命了。他的死在于连本已不堪一击的心灵上留下一种让人费解的、病态的印记。“不幸的克鲁瓦泽努瓦,”他对玛蒂尔德说,“他对我们真的不错,没有谎言;在您母亲的客厅里干出那些鲁莽的事情之后,他是应该对我恨之入骨的,让我不得清静,因为跟着鄙夷来的仇恨一向都是肆虐的……”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的死使于连不再坚持关于玛蒂尔德的未来的所有念头;他花了几天时间要她相信,她应该答应德·吕兹先生的求婚。“这个人尽管不善言辞,不过并不怎么虚伪,”他告诉她,“他无疑会成为求婚者的一员。和不幸的克鲁瓦泽努瓦比起来,他的野心不那么大,不会变幻无常,他家里没有公爵领地,和于连·索莱尔的寡妇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
“并且是鄙夷崇高的激情的寡妇,”玛蒂尔德冷冰冰地反唇相讥,“因为六个月的生活,她非常清楚,她的情人爱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女人,而正是这个女人造成了他们所有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