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那一夜的风雪,捡回了一条命(2) - 与我十年长跑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 - 李海波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29章那一夜的风雪,捡回了一条命(2)

第29章那一夜的风雪,捡回了一条命(2)

老刘愣了一下,挠着脑袋嘀咕道:“这傻小子,咋就不能开玩笑了?”那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领教我的冷漠或者暴躁,连一向脾气好的厨子都不太愿意搭理我,以免稍不小心就遭我一通埋汰。大家都在讨论回家的安排,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只有我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

“一个人喝闷酒容易醉的。”小孟凑过来说。

我白了他一眼,回应道:“难道和你喝交杯酒?”

小孟尴尬得无言以对。

我意识到自己过于尖锐,于是主动和他碰了一下杯子,幸好小孟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他很快忘记刚才的不愉快。我问道:“等工程结束,咱们就要打道回府了,你有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她?”

小孟呡了一小口酒,说:“都分手了还怎么面对?回去以后少犯一点贱,多找几个妹子,硬扛一段时间也就不在乎了。时间是良药,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不禁苦笑一声,当初自己劝慰小孟的道理,今天我却要自己来消受。所谓“时间是良药”,不过是世界上最他妈无聊的废话,就像一个人断腿折胳膊甚至开膛破肚了,任由他自生自灭,让时间去治愈他。

往日我也与别人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会失态,会迷乱,但无论醉到何种地步,都会严守自己的那道城防,绝不会向任何人吐露自己的个人情感。但这一次,我似乎醉得有些离谱,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困境倾诉出来,小孟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只是默默地聆听着。

我在高中的电视会议上读检讨的时候,他还是我身后的一个初中部跟屁虫,如今青葱韶华已不再,当初的少年都变成风餐露宿的粗糙汉子。

“哎……”他叹息一声。

“你就没什么安慰我的?”

他想了想,说:“我要是再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什么的……”

我瞟他一眼,然后两个人一起苦笑,记得当初他在学校要我罩他一起混,献殷勤时便是拿他那个在如城一中上学的姐姐做礼物。如今,他姐姐早就结婚成家,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

此时已是深秋,与严冬只是一线之隔,寒风在戈壁滩上肆虐横行,气温如同跳水般急剧下降。我带着醉意在车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被冻醒时看不见多少光亮,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打开车门站了出去,迎面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白茫茫的天地。

2012年11月,毫无预兆,新疆戈壁滩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鹅毛大雪。

与此同时,我也迎来人生中最严重的一场重感冒。

对于小孩子而言,这是堆雪人打雪仗的好时机,但对于我们而言,这就是一场灾难。根据气象预报,往后很长时间都难再转晴,工地停工是在所难免的,老刘也准备从工地撤人。可是,经过大半年的重型车辆碾压,通向戈壁之外的唯一道路早已千疮百孔,又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在这种天气和路况下将这么多人和家当运出去显然不现实。

入驻工地时,工地的数十个坐标点都是由打桩队测量标记出来的,一个月前他们撤退走人,顺手将用来定点的钢管拔走了。当老刘再去甲方项目部催要工程款,顾总却突然发难,要求我们重新测量并标记坐标点,完成之后才肯转账。

这不是我们的义务,但我们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高烧三十九度,三四天不退,脑袋昏昏沉沉,心慌多梦,总是莫名其妙地惊醒。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有时我梦见自己与众人踏上归途,看见飞驰而过的荒野,农田,城镇,高山,丘陵,湖泊,甚至清清楚楚地看见邻座乘客报纸上的各种新闻,当火车“嗡”地一声钻入山洞,我四肢紧张得猛地一抽,睁眼却发现自己仍然孤独地躺在戈壁滩上这张凌乱的硬木板床上。

我还回到白蒲中学的校园了,教室里满是夏日的慵懒,热得让人汗流浃背,老师在前面自说自话地讲课,同桌的小黑哥拿着镜子整理他那谢霆锋般的飘逸额发,过道另一边的司慧同学在打哈欠,前排的两个女生聊天聊得咯咯笑,我的课桌也跟着剧烈地颤抖。我躲在高高的课本后面,望着窗户玻璃上几只试图突围却撞得晕头转向的蜜蜂,嗡嗡嗡嗡,加上那片耀白得刺眼的天空,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再“啪”地一声,老师猛地拍一下桌子,目光投向这边,我顿时吓得坐立起来,额头与后背全是冰冷的汗。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那是工友们打牌时的低语,声音明明很大,我却听不清任何人说的任何一句话,只听见蜜蜂般的单调嘈杂的轰鸣。

我头痛欲裂。

床头的塑料袋里全是年初凌一尧为我准备的药物,感冒药,消炎药,镇痛药,止咳药,老刘坐在我的床头,一一浏览包装盒的说明书,将用得着的东西挑出来。由于扁桃体发炎,肿胀得堵住嗓子眼,药丸丢进嘴里再喝几口温水,半杯水喝下去了,药丸却仍然留在口中。

我也懒得再去折腾,含着药丸躺下来,让它们慢慢地融化,小孟看得不禁呲牙皱眉,说:“这药我吃过,苦得要命!”

可我的味蕾似乎出了问题,感觉不到什么异常。

老刘开口说:“甲方那边要我们重新定一下点,干完了才肯付工程款,我也应下来了。你好好养病,争取早点康复,早点把事办了,我们也好早点撤。”

我点了点头,转身继续睡觉,这一转身,脑袋里的东西像搅拌机里的沙浆,整个儿地翻转过来,有一种令人眩晕的失重感。

“醒一醒,吃药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白皙清秀的面容,凌一尧一手握着棕色玻璃瓶,一手拿着白色瓶盖,关切温和地看着我。

“不喜欢喝这个,太苦了。”我用被子蒙住脑袋,平时都是我惯着她,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自己生病的机会,我都要抓住机会傲娇一番。

“大男人居然怕吃苦,也不害臊!”

我对她的激将法充耳不闻。

“好吧,那算了,不喝就不喝吧!”她叹息一声,将瓶子摆在床头柜上,然后拉开被子,俯身吻在我的嘴唇上。我张口的一瞬间,舌头突然尝到一股强烈的苦涩味道,我惊得挣扎起来,但药水已经被我咽了下去。她抬起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秀眉轻轻一挑,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再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满是汗味的枕头湿了一片。

我怕吃苦么?

往日以为,背井离乡,风餐露宿的生活就是辛苦,如今才明白,最辛苦的莫过于突然失去为之奋斗的勇气与意志,所有的信仰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就像战士浴血奋战,只剩一具残躯,却忘了自己为谁浴血奋战;僧侣清心寡欲,守了一辈子的青灯古佛,却开始质疑神明的存在;受刑者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在瞳孔迅速放大的一瞬间才被告知,自己用生命庇护的那个人已经叛变。

“吕工,好些了没?”很多工人关切地询问,他们都想早点回家。

“好一点了。”我支撑着坐起来,披上一件外套,拿来蓝图复印件和施工日志,开始规划各个坐标点的测量方案,工人们也将自制的木炭火盆端了过来。

小孟掀开布帘往外看一眼,欣喜地说:“外面已经不飘雪花了!”

“广播里说接下来几天不下雪了。”

“就算不下了,这四十公分厚的雪一时半会儿也融不掉。”

工人们又在议论纷纷。

“你们都滚到隔壁房间打牌去!别打扰咱们吕工干活了!”

“走!”所有人都嬉笑着涌出房间,就像涌出教室准备出早操的学生,而这种喜悦的气氛在即将放假回家之前更加浓重,无论对于民工还是学生而言都是如此。

我坐在床上,一边咳嗽着,一边演算那一个个坐标,在方圆数千亩的地界,它们几乎精确到毫厘。倘若小数点之后出现一点偏差,再经过几重转点换算,兴许会扩大为南辕北辙的错误,这就是所谓的“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如皋应该已经天黑了吧……

这几个点之间隔着一个土坡,仪器派不上用场,但可以利用三角函数来计算。

凌一尧在干什么呢……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