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你不是真正的快乐(2) - 与我十年长跑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 - 李海波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27章你不是真正的快乐(2)

第27章你不是真正的快乐(2)

我到达南京时,离考试只剩一天,考试地点也在这里。但我没有停留,辗转回到如皋,在车站旁边的宾馆住了下来——什么考试什么资质,这些对我来说忽然变得毫无价值。我洗澡剃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试图逼着自己睡一会儿,好让自己与凌一尧见面时精神状态好一点。可是,我又困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心慌气短,仿佛有人在我耳边敲着锣鼓大声聒噪:“她要离开你了!她要离开你了!”

如同审讯室里手段残酷的刑讯逼供。

我在网上给凌一尧留言,又发了短信,时睡时醒,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打了电话过来,将信将疑地问:“你在如皋了?”

“嗯,”我又补充道,“回来考试。”

“噢,我还以为专程回来找我的。”

我本来想告诉她,我为她放弃今年的一级建造师考试,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我不知道她现在还是不是我的。

我们约好在安定广场见面,大概相处得久了,彼此的身影早已印入瞳孔里,尽管相隔很远很多人,我们还是一眼看见对方。我们面对面地站着,她看着我的眼睛,关切地说:“怎么那么多血丝?多久没睡觉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近期没有一次超过四小时的完整睡眠。

广场的空地上有很多小孩子,他们穿着旱冰鞋跑来跑去,我们生怕撞到他们,于是坐到旁边的长椅上。她问道:“你考试结束以后还去新疆吗?”

我说:“我不想去了,想回来陪你。”

她皱起眉头,问:“你不是在那里垫资了吗?丢下那里,你以后怎么办?”

我有些不高兴:“你希望我回去?”

她想了想,低声叹道:“我怕你人财两空,不值得。”

我顿时不知道怎么说了,努力地揣测她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可我的脑子处于混沌状态,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思考。她又说:“前段时间,我和我妈吵了,把她气得犯病,连我外婆都打电话过责备我,问我是不是打算闹得家人不相认,以后逢年过节都不想回家团聚,给祖宗磕头。”

她抬眼看我的时候,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委屈地说:“我外公去年去世,今年清明节应该扫墓的,可我躲在南京就是没回来,你难道还不理解我?我小时候是外公外婆带大的,他们都说我忘恩负义,白眼狼。”

我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抚慰道:“这个工程一结束咱们就有钱了,我们去给你外公磕头,挨家挨户拜访你家亲戚,我也可以很孝敬你的长辈。”

她推开我的手,自己擦掉眼泪,说:“你忘了吗?我和你已经是地下恋爱了,我和罗廷煜从年初开始就是名义上的交往,我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啊!我回不去了!”

我们回不去了?

我迷茫地看着凌一尧那张脸,那张曾经给我温柔也给我力量的面容现在满是悲伤与决绝,这也是十年来我第一次感受到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无奈。

我许久才缓过神来,问道:“你要我怎么办?”

凌一尧低头沉默一会儿,说:“我很累了,扛不住了,给我自由吧。”

我感觉自己像被人狠狠地砸了后脑,眼前一片黑,但还是努力站起来点头说:“好,听你的。”

“你会恨我的吧?”她也跟着站起来。

我咬住嘴唇,尽量让自己不要说话,那么多小孩子在旁边,千万不要当众丢人,只是张开胳膊把她搂入怀里,狠狠地抱了一下,最后一次嗅了嗅她长发的香味,然后扭头离开那个广场。

凌一尧啊凌一尧,我曾经发誓要为之遮蔽风雪,此生疼爱和保护的女孩啊,你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你拥有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可以将我抽空灵魂放逐天际的神力啊!从今往后,我该往哪里走,该为谁而活,我该怎样面对那么漫长那么漆黑那么毫无意义的人生啊?

随后的一个礼拜,我过着这辈子最潦倒的日子。

我已经赶不上考试,暂时不想回新疆,也不想去找以前的朋友,而且我已经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砸在新疆的项目上了,更不敢回家见父母。我一直在宾馆里睡着,拉着窗帘,没日没夜地睡,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干啃房间里本来就有的桶装方便面。

我以为自己呆在这个城市可以做些什么,但事实上我根本无从改变眼前的现实,凌一尧没有再给我发一条短信,打一个电话,我也没有再去联系她。

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走,从江苏走到新疆,从荒凉的沿海滩涂走到更荒凉的戈壁滩。但我从未迷失方向,即便走在只知前后左右不知道东南西北的风雪里,我心里也依然竖着一座高高的灯塔,依然有人期待我的归去。可是现在,灯塔的光亮彻底消失,我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我独自回到南京,去找以前那间房子,房东尚未将它租出去,我恳求他让我呆一晚。

“我这里又不是免费旅馆。”房东说。

我掏出一张一百元钞票,说:“让我住一晚吧,明天就走。”

房东这才装作勉为其难地接受。

凌一尧离开的时候将这间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些被遗弃的生活用品被整整齐齐地摆在角落里,蓝色的毛巾牙刷杯子都是我的,红色的都是她的;床头靠背还贴着当初我从新袜子包装上面撕下来的标签,她总是因此而数落我“幼稚”;台灯罩上有她用褪色唇彩画的卡通脸,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笑着。

因为没有被褥,我只能裹着衣服躺在硬床板上,开着电视睡觉,以此抵抗这里的寂静。自从入住那天起,这里便是我记忆中最温馨的地方,是最安全的港湾,但现在它冷得像一个冰窖。我总是迷迷糊糊地听见她的声音,每次都猛然惊醒,却发现只是电视的声音。我真希望我所经历的只是一个噩梦,真希望我醒来时看见她正在阳台晾晒衣裳,黄昏余晖映出她可爱的身体轮廓,或者她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还贴着超市的标签。可是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出现了。

第二天清晨,我独自洗漱,镜子里只有一个憔悴孤独的自己,脑子里却不断地浮现两个人站在这里一边刷牙一边挤来拱去的画面。最后,我将红色和蓝色的牙刷放在同一个杯子里,然后带上房门离开。

那天我重新踏上前往乌鲁木齐的火车,从此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这个躯体已是行尸走肉,这颗心不再属于凌一尧,而这条命我敬老天爷。

回到戈壁滩,别人问我考试感觉如何,我嘿嘿地笑着说胸有成竹,又问我有没有回家和女朋友约会,我依然一副无比幸福的模样。我不是可怜虫,我不需要博取所谓的怜悯,我已经丢了灵魂,但尖牙与利齿还在,我可以参与残酷的争夺。

我变成工地上脾气最古怪的人。工作时精力充沛,休息时嘻嘻哈哈,监理都对我敬而远之,因为我一会儿像哈巴狗一样对他们点头哈腰叫爷爷,一会儿像疯狗一样对他们凶相毕露,甚至趁着酒劲追打吹毛求疵的小监理。

“吕工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应该改一改了,这酒也少喝一点!”当着甲方和监理的面,老刘板着脸训斥我。

但他训斥归训斥,又纵容着我,因为他不方便与别人翻脸,他需要我这样的疯狗。

只是,一闲下来,我就开始发呆,同事开玩笑说我是“墙角里的一根打狗棒”。

工程进度已经到了后期,我们经常会请甲方或者政府部门的人吃饭,我每次都咋咋呼呼,哗众取宠地说着各种庸俗的荤段子,然后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来喝酒,一杯接一杯地死磕。所有人都夸我海量,年轻有为,前途不可估限,但我知道,酒场和官场都是谎言的集散地。

“吕工,陈处长很少这样夸奖年轻人啊,你说你该不该表示一下?”旁边人起哄道。

“不敢当,不敢当,叫我小吕就行了,”我自斟满满一杯,“多谢陈处长,我一定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不辜负您的厚爱!我干了,您随意!”

偌大的杯子,足有三两,五十二度。浓烈的酒精一入喉,我就难受得缓不过气来,但还是屏住呼吸强行灌了下去。

“好!爽快!”

我坐了下去,暗暗地揉着胸口顺气,享受这一刻的快感,自虐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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