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远赴新疆,想你在千里之外(3) - 与我十年长跑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 - 李海波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24章远赴新疆,想你在千里之外(3)

第24章远赴新疆,想你在千里之外(3)

子石结婚的当天,我仍然在新疆戈壁滩,但凌一尧悄悄地溜回如皋代我出席,又悄悄地返回南京。子石的婚礼在他老家举行,据凌一尧所说,他家一共摆了五桌酒席,将能喊的亲朋好友和邻居都喊来了。老人的状况已经非常差,但还是勉强坐起来喝了一小盅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气色不像是一个垂死之人。“看见新娘了么?”我问道。

“嗯,不过没有搭话,”凌一尧停顿片刻,又说,“我很佩服他们,也很羡慕。”

我听得懂“佩服”,也听得懂“羡慕”,但她将两个词搁在一起,我却不太理解。我很想带她远走高飞,踏上一条轰轰烈烈的私奔路,但生活终究不是偶像剧,我们也不是耍帅卖萌就能有人开出高额支票的幸运儿,各自的身后都是一对含辛茹苦的父母,以及一个脉络复杂的家族。

仅仅三天后,我终于更清晰地领略凌一尧所说的“佩服”和“羡慕”的涵义——子石的爷爷安详逝世,新婚不久的一对新人披麻戴孝,跪在灵前送行。

这是一个守恒的世界,有多少幸福诞生,就有多少不幸横行。

小孟的女朋友提出分手,这样的变故让他痛苦万分,整天呆在挖掘机上卖命地干活,似乎要把这片工地全都翻一遍。工人们都嘲笑他年轻不懂事,为了一点感情的破事劳神伤心,谈笑之间,大家似乎都忘记自己年少时的荒唐青春。

送菜的卡车司机带来几桶散装白酒,清明节那天,我们摆起香案遥拜祖宗,然后煮了一大锅羊肉聚餐。小孟一向不喝酒,这次却喝得酩酊大醉,坐在土丘上面抹眼泪,像个孩子似的哭得声音都打颤了。

“我他妈的干嘛要来这个鬼地方?她离我那么远,只要把手机一关,我他妈连一个道歉求和的机会都没有。”他哭着说。

“她只是闹一下而已吧,也许过两天就好了,你别急,”我安慰道,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你们俩为什么吵架呢?”

“为什么吵架?我都不好意思说!下午五六点她叫我拍戈壁滩日落的照片,我说我要等两个小时,她就生气了,要闹分手。”

我顿时无言以对,所有的异地恋里,最倒霉最冤枉的大概就是这种,明明在同一个国家却白白遭受时差之苦。但我给予不了多少有用的劝慰,因为那段时间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大多数人的童年岁月里都有一个慈祥的老人,凌一尧的童年便是在外公家度过,她那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也是在那时候练就的。去年,凌一尧的外公死于肝癌,按照家乡风俗,子孙们应当在第一个清明节回家祭拜。

凌一尧原本打算清明节回家,但她表姐偷偷泄露消息,说她妈妈在亲戚那边做了铺天盖地的宣传,并打算拉拢外婆进行思想批判。她十分反感这样的局面,不知道如何应付,干脆放弃回家祭祖的计划,独自在南京过节。

“你怎么和家里交代?”

“还能怎么说,还是公司加班。”她一如既往地不擅长撒谎,上学时补课,毕业后加班,这样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使用。

“你想回家吗?”我问道。

“不想。”

“那你为什么情绪低落?”

凌一尧突然提高声音,不耐烦地答道:“难道心情不好就是想回家?就算是这样,难道我就不可以想家?”

我被她吼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犯错了,挂断电话之后仔细推敲,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的确不合时宜。她的确很独立,但这份独立是出于无奈,她毕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会在节日里被有家不能回的痛苦折磨得情绪焦躁。

我们又开始在各自内心垒筑坚固的城墙,不自觉地曲解对方的措辞,引发一次又一次无意义的争吵,两人的关系几乎濒临“话不投机”的边缘。每当我们努力达成共识,恢复融洽,她妈妈那边只要轻描淡写地一拨剌,我和凌一尧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再次摇摇欲坠。

“罗廷煜”,这个名字依然阴魂不散,它的每次出现都像一记出其不意的针刺,令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的脑袋像被门板夹过似的,明明知道凌一尧与我一起抗争着,可还是忍不住一次次与她争吵,通过这种拙劣的方式来证明她没有离我而去。

再后来,我和小孟调换角色了,轮到我喝酒叹气,而小孟摆出一副看透红尘的姿态,说各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生道理。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老刘家依然是那个永恒的问题,小儿子三天两头地生小病,大女儿宁可关小黑屋都不肯去幼儿园,只有他老婆一人苦苦维持;其他工人也是差不多的处境,他们大都是三四十岁的青壮年,或是家中父母年迈多病,或是子女乖张叛逆。

所以,这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在结伴外出拼搏的江东子弟里,没有谁凌驾在谁之上。我们穿着同样脏兮兮的工作服,抽着同样廉价的香烟,拥有同样真挚的情感,都是一群同样疲于奔命的男人。

寒冬过去了,夏天接踵而至,至于春秋,只是存在于理论中的季节。一眼望去,竟也能看见稀稀拉拉几抹青绿,前方是坑坑洼洼的荒野,身后是嘈杂喧闹的工地。我们的生活条件稍微有所改善,至少水管不再三天两头地爆裂,我们也不必因缺水而暂戒洗漱。

车辆进出戈壁滩的次数比以前增多,偶尔还有外来的车辆,政府,银行,媒体,厂商,以及各种坑蒙拐骗的工程项目倒手贩子。每当一排排的彩旗飘起来,便是有贵客上门,我们所有人都要倾巢出动,极力营造一副如火如荼的景象。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除了繁重的工作之外,我们还得陪着喝酒,赌博,跑龙套,不遗余力地撑场面。当凌一尧打电话过来,听见这里搓麻将的声音,问道:“你在打麻将?”

我说:“嗯。”

“怪不得我发了两个短信都不回,以前你连扑克都不喜欢,现在变得勤奋好学了,连麻将都玩起来了。”

我把手机从耳边挪开,快速瞄了一眼,果然看见手机上有两个未读短信,只得解释道:“我衣服穿得有点厚,没有注意到短信提醒的震动。”

凌一尧疑惑地说:“你下午不是说你那边很热,你恨不得光膀子么?”

“是啊,”我明白又到了每日误解时间了,“这里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热得要扒皮,晚上又冷得直哆嗦,很多人都感冒了。”

我以为她又要纠结于我不及时回复短信的事情,让别人接手我的麻将牌,走到旁边接听电话,但她没有再纠缠短信的事情,而是态度缓和下来,问道:“那你有没有事?”

我心里紧绷的弦也松弛下来,安慰道:“没事,我身体好得很,而且你上次让我带了很多感冒药和消炎药。”

“呸!我给你准备那些药可不是希望你把它们吃掉!”她沉默片刻,又说,“感冒很难受,注意力分散,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心,又请不了假。”

我听出她的声音沙哑,间或一声隐忍的轻咳,于是探问道:“你感冒了?”

“嗯。”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呢?”凌一尧浅浅地笑了笑,说,“我也已经习惯了,说出来又能怎样,总不能叫你在千里之外给我加油吧?还不如自己扛着。”

她不动声色的一句话,比那些高声的指责更具杀伤力,我羞赧得无话可说,甚至不好意思安慰一下。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尽早赚到这一桶金,然后衣锦还乡,再也不离她的左右。

“我讨厌你打麻将。”她又说。

“我也不喜欢打麻将,混在这个圈子里,要迎合业主和监理,只能学着玩。”

她质疑道:“你就不能说你学不会?我就不信不打麻将就工作不了!”

我本想解释我的难处,但犹豫片刻,承诺道:“嗯,以后不打了。”

业主项目部的顾总就是一个麻将篓子,他那辆奥迪车的挂饰就是一枚“帅”的象牙麻将牌,每当我们请他签单子,他都喜欢在麻将桌上解决。对我们而言,他的权力极大,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指缝松一松,漏出来的好处便相当可观。譬如小孟的机械台班申报,在四舍五入的计算方式下,到底四舍还是五入,完全取决于这位顾总经理。

当老刘喊我一起去甲方项目部打麻将,顺便打听一下材料供应的事情,我说我不想去了,但老刘一瞪眼,我还是乖乖地跟着走了。我不是怕他,而是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在材料到底是甲供还是乙供的问题上,业主的态度一直摇摆不定,对他们而言,前者省钱而后者省事。但对于我们而言,材料乙供是最好的,我们才来不麻烦多,只怕赚钱少。

老刘打算在麻将桌上不小心输几千块钱,让顾总尝一尝甜头,去业主耳边吹吹风,将材料采购方案确定为乙供。如此一来,材料单价哪怕只有一两元的变动,我们的利润也可能提高数万甚至十余万,这样的牌局怎么可以不赴?

于是,我对凌一尧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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