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远赴新疆,想你在千里之外(1)
第22章远赴新疆,想你在千里之外(1)
我到达乌鲁木齐火车站,老刘和小孟开车过来接我,然后一起去附近的农贸市场采购,各种蔬菜和肉堆了满满一越野车。我们在路上七拐八拐,冻僵的车轱辘印颠得车窗怦怦作响,我的上下牙齿也“嘚嘚嘚”地互磕,但我依然在这样的颠簸中睡着了。“到了。”老刘将我推醒,顺手将一件加厚的军大衣丢给我。
我迷迷糊糊地打开车门,冰凉刺骨的寒风依然穿透军大衣,顿时将我激醒,而眼前这辽阔得无边无垠的戈壁滩更是让我惊诧得瞠目结舌。除了一排排工棚,一台台机械,这里几乎一无所有,极目远眺过去,几乎连地球的圆弧都若隐若现。
“咱们这是登……登月了吗?”望着光秃秃的地面,我疑惑地问道,“说……说好的大……大草原呢?”
老刘也裹着大衣直打哆嗦:“这,这不是一岁一枯,一枯荣嘛……”
“一枯一枯个头,你这老狐狸!”我一边骂着,一边咳嗽。
小孟赶紧过来拍我的后背,说:“哥,你别,别对着风说话,会呛,呛着……”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七点,再抬头一看,这个季节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天空竟仍然蔚蓝清澈,真是一片神奇的天地。
活动板房数量十分有限,我们几个做现场管理者再也没有特权,和普通民工一起挤睡木架子楼床,晚上围在一起喝酒打牌吹牛皮。尽管去年的工程款只结算一半,老刘还是硬着头皮将工人工资支付得干干净净,所以这次几乎仍是原班人马,清一色的家乡子弟。所谓民工,只要确保他们年底能够将自己应得的那份血汗钱带回家,他们便愿意死心塌地为老板卖命,无论工作多苦多累都不会退缩。
“今年的施工条件比去年艰苦,但工资也比去年高,希望大家团结一心,尽量克服困难,尽早把这个工程搞定,”老刘说到这里,示意工人将门窗关好,又压低声音说,“这是一个大工程,比去年的围海工程要复杂得多,天南地北来了七八支队伍,难免会有摩擦。咱们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万一出生什么争执,你们都别他妈怂蛋,给我把场面撑起来!”
“晓得了!”大家都热情高涨地应着。
我也说道:“今天我在工地转了一圈,虽然这里名义上三通了,但水管很容易被冻爆裂,生活和施工用电都不算稳定,万一出现突发状况,我们肯定要抢水抢电,千万不能服软。刘总刚才说得很对,我也补充一点,不管你们在别的地方怎么干的,在这里不许搞地区小团伙,咱们一共就四十七号弟兄,要是再不团结的话就要被别的队伍踩成烂泥了。”
“哥,放心吧,这次咱们可不是软包子!”小孟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自己床铺的被褥,抽出一根圆木棍。其他十几个年轻工人和他一样,也从角落里抽出各自预先藏好的称手武器,那阵势如同随时准备一场群殴。
老刘伸腿过去踹了小孟一下,没好气地呵斥道:“小王八羔子,快收起来,咱们是来干工程赚钱的,又不是来惹事的!要不是再敢像去年那样开挖机打架,我把你塞柴油桶里活埋喽!”
小孟嬉笑躲闪着,赶紧把木棍收起来,工人们哄堂大笑。
然而,仅仅过了三天,一场肆虐的暴风雪之后,那些武器便派上用场。
我在江苏长那么大,从未遭遇那么猛烈的暴风雪,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刺骨的寒风几乎无孔不入,吹得活动板房呜呜作响,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我们连夜赶制两只木梯,冒着天寒地冻轮流清理屋顶厚重的积雪,而有些施工队贪图一时安逸,守着火堆不肯出来,活动板房的顶棚不堪重负,弯曲变形,最终坍塌出一个大大的破洞。
也是在这场暴风雪里,电力供应突然出现大面积的故障,连绵上百里的输电线路在这个气候条件下根本无从检修,整个工地顿时陷入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小孟发现总配电柜的三相电可以改接两相电,勉强用作生活用电,工棚里的电灯亮起来的一刹那,连看工地的小狗都开心得吠叫起来。
手机,电灯,电饭煲,这些东西足以瞬间将我们从原始社会拉回现代文明。我一路狂奔地跑回活动板房,抢占一个插座给手机充电,开机后便有十几个未接来电的短信通知跳了进来,我不禁暗呼一声“这下死定了”。
果不其然,凌一尧在电话里责问:“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直都没消息?”
我解释道:“连续断电两天,手机都开不了机,现在一插电就给你打电话了。”
“那你连给我发短信说一声都来不及吗?”
“我在外面勘探施工现场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回来时才知道断电了,否则我肯定提前告诉你一声,要不我让小孟来给我作证。”
“不用了,你们男人都是狼狈为奸的,作证也是伪证,”她停顿一下,又问,“你知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
我稍加思索,扭头去看床头的日历,鲜红的“2月14日”赫然入目,我顿时惊诧得站起来,脑袋磕在楼床边缘。我一边揉着鼓起的大包,一边赔罪:“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两天也没注意阳历日期。”
“连情人节都忘……”
我说:“工地上都是一帮老男人,都不太关注这类节日。”
“算了,我习惯了,你就算知道,在那边又能怎么样?我就是打不通你的电话,又生气又着急又担心。”
我正要安慰她一下,不料头顶的电灯突然熄灭,工棚里再次陷入一片漆黑,而我的手机也随即进入自动关机画面。工人们在黑暗里磕磕碰碰,到处都是洗脸盆和行李箱的声音,对这该死的供电骂骂咧咧,而此时小孟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手里的电筒光柱挥来舞去,他对着屋内大喊:“安装队的人把咱们的电给掐了!”
“狗娘养的!揍他们!”众人顿时义愤填膺。
我努力控制局面,大声喊道:“镇定一点,别闹事,等会儿我们去交涉一下!”
不料,黑暗中传出老刘嘶哑的生意:“镇定个屌!带上家伙,跟老子去会一会他们,不能刚来就被别人给一个下马威!”
我明白老刘为什么这样暴躁,他六岁的女儿死也不肯去幼儿园,四岁的儿子又连续几天发高烧,他早就心急如焚。现在他终于能够打电话回去询问,话没说几句就被人断了电,这种怒火不是来自一个干工程的老板,而是来自一个父亲。
“走!”工人们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找武器。
我试图重新开机,但开机画面尚未播完,屏幕又黑了,我也不禁火冒三丈,与大家一起出门直奔总配电柜而去。那里也站着一群人,嘴里叼着香烟,有人拿手电筒,有人改线路,有人放哨,大衣里面露出安装队的蓝色工作服。
“你们想干嘛?”放哨的人迎了上来。
“谁把我们的电断掉的?”老刘闷声喝问。
“我断的,怎么着?”对方嚣张地说,“这电是你们家的吗?”
“怎么着?打死你个王八羔子怎么着!”老刘扑上去揪住那家伙的衣领,劈头盖脑地揍了三拳,“操你妈!操你妈!操你妈!”
对方的工棚离配电柜很近,他们的人很快闻声赶了过来,双方在雪地里扭打,冰雪土渣飞溅,脏话咒骂连天。尽管安装队是天南地北凑起来的,遇到这种事情大都互相观望,能不沾事就尽量躲着,但他们毕竟有两百多号的基数,出来迎战的人明显比我们多得多。幸好我们早已做过动员,硬是用棍棒将他们压了回去,其他工程队的人也跑来围观,或是幸灾乐祸地笑,或者唯恐天下不乱地鼓噪。
当业主项目部的人闻讯过来调停,小孟已经扯掉对方的电缆,恢复我们的通电,他又像去年一样发了疯,扯着嗓子高喊:“这电是老子先接的,谁他妈再敢乱动,老子烧了你们的窝棚!”
大家都是来赚钱的,所以钱在谁的手里,谁说的话就最硬气,哪怕放一个屁都是圣旨。业主项目总经理姓顾,他只是沉声骂了几句,我们便再也不吭声。
老刘将总经理拉到旁边,说:“顾总,这电是咱们先接的,他们不但强拆了我们的电缆,还打我们的人,真的太不讲理了!”
“这里的电缆都只是暂时分配给你们使用而已,有什么好争的?”顾总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凑过去说:“他们安装队两百多号人,耗电肯定也很大,这条电缆很难吃得消,而咱们两个项目部加起来不过五十几个人……”
老刘也心领神会地附和:“对啊,我让小吕和小孟拉一根线去你们那边,顶多两百米,咱们两家凑合着至少可以照照明,煮煮饭,给手机冲个电。”
顾总不禁心动了,他平时就指望着移动硬盘里上百部影视剧打发时间,这才断了两天的电,他就抓心挠肺得如同一个瘾君子。他换了一张笑脸,说:“这也太麻烦你们了吧?”
“哎,太不把我们当兄弟了吧!”老刘趁势一把揽住顾总的肩膀,亲昵得要合穿一条裤衩,“再说这种客气话,你拿钱请我们,我们都不帮你接电了。”
我当即招呼小孟和几个懂电的工人,去仓库里抬了一卷细电缆,大约折腾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工棚和业主项目部的电灯终于亮起来。
我屁颠颠地地跑回去,赶紧给手机插上电,发短信给凌一尧说:“睡了吗?刚才又断电了,现在刚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