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就算是死,也要让你死在我的身边(1)
第14章就算是死,也要让你死在我的身边(1)
海岸线的夏季,原本应该是度假胜地,凉爽的海风,柔软的沙滩,蓝天笼罩碧海,白帆如同云团掉落的残片。但我所在这片大海的夏天,充斥着残酷暴戾的烈日,倾泻如注的暴雨,以及日复一日的台风警报,而今年台风警报的级别一直在橙色与红色之间徘徊,两大台风同时登陆江浙沪。一时间,整个工地人心惶惶,但甲方对此胸有成竹,依照往年经验,台风通常不会在这里上岸,对施工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我记得那天的黄海特别暴躁,风力达到八级,海水起起伏伏地撞向岸堤,在震耳的声响中化作满是腥气的白浪,而海堤沿线的彩旗被硬生生地扯成一缕缕的丝线。大大小小的渔船开足马力开往岸边,却没有入港,而是互相捆绑着暂栖在海闸外面,如同一群哆哆嗦嗦挤在屋檐下取暖的羸弱小鸭子。
“他们怎么不入港?”我问道。
老刘说:“近海污染这么严重,渔民出海一趟捞不到多少东西,出港入港还要被揩一笔油水,这些拿命换饭的家伙怎么舍得?只能先在港外暂避,熬过一夜就能省几百块钱。”
凌一尧每天都看海洋气象预报,关注台风的动向,她在电话里担忧地说:“你先请几天假吧,等台风过后再去工作,我看新闻上的台风都看得心惊肉跳的。”
我安慰道:“别担心嘛,前几天海风特别大,今天又开始小了,与平时没太大差别,再说,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忙,怎么可能走得开?”
她依然惴惴不安,仿佛我身处炮火横飞的战场,随时可能命丧黄泉。不过,她没有继续唠叨,兴许要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即将到来的论文答辩——对待学业,她从未怠慢过。
但第三天晚上,她打来电话说:“我的请假条批下来了,买了明天下午的车票,大概四个小时就能到你那边了吧?”
我非常惊诧:“你不是快要论文答辩了吗?”
“是啊,所以我只请了一天的假。”
“你这个笨蛋,事先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从南京坐车过来要四个小时,从市区车站到镇上还要一个多小时,从小镇到海边还没有车,就算有车也要再颠很久,一来一回就得耽误一天。”
“没事,我就是想去看一下你工作的地方,”她停顿一下,说,“也想去看一看大海,顺便把你带走,你女朋友来了,你老板总不会再不批假吧?”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那么怕我死啊?”
“你就自作多情吧!”她像薄脸皮的孩子被戳破心思,气呼呼地说道,但随即语气又柔和下来,“就算死,也要让你死在我的身边呀……”
“你要亲手处决我么?”我在海风里笑。
但那句话带来的暖流从心口淌过,许久都消散不掉,仿佛要沁入血液之中。就算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那样灵魂才有归宿,不至于困在他乡徘徊流浪。
凌一尧的算盘没有打错,听说她要来,老刘再也不好意思把我扣在工地,并赞助一辆面包车以供我驱使。然而,这天下午,手机连续收到几条系统短信,台风警报级别由蓝色升至橙色,又从橙色陡然升至红色。与此同时,天空只有一层淡淡的云,夕阳的光芒有些柔和,凉爽的晚风拂过小镇,这里的居民波澜不惊地生活着,连大排档都大张旗鼓地摆了出来,完全没有台风将至的迹象——我不禁开始怀疑气象部门的业务水准。
下午五点,凌一尧抵达市区车站,赶上最后一班开往小镇的公交车。
然而,最后一班车的乘客都走光了,我依然没有发现凌一尧的身影,登车才发现她坐在最后一排靠在车窗上睡着了。我抚摩她的长发,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轻唤道:“尧尧。”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惊恐地抬头张望,发现是我才长舒一口气,刚要站起来又坐了回去,痛楚地哼道:“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我蹲身揉捏她的小腿,直到她缓过来才一手拎着背包,一手搀着胳膊,将她塞进面包车的副驾驶座上。车子缓慢行驶在渔港小镇的街道上,她将小脸贴在车窗上,好奇地望着四周的一切。当车子经过一个港口,数十艘渔船拥挤在那里,水手们将一筐筐海鲜抬上岸,她不禁像小孩子一样发出惊叹。港口旁边有一个烧烤摊,所用的都是新上岸的新鲜食材,他们的广告语更是狂妄得令人发指——只需五十元,吃遍太平洋。
我带她在这里品尝当地风味的美食,但尚未吃掉一半,老板便开始收摊,提议给我们打包,我疑惑地问道:“干吗这么早收摊?”
老板指了指天,说:“老天爷不让摆了,今天台风警报都是红的了,宣传车在镇上绕了好几趟,要所有人做好防范措施。”
我再仔细一看,远处的大排档也开始撤了,镇民都匆匆忙忙地往家走,有些商铺甚至将雨棚和广告牌拆了。见此情形,我只得将那些食物打包,与凌一尧上车前往镇上最好的一家宾馆,我已经订好房间。
我们进入房间,刚刚锁好房门,放下东西,我便迫不及待地从后面搂住她的小腰,贪婪地嗅吻她长发的清香。她有些慌乱地避让,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紊乱的呼吸。我很想对她诉说离别之苦,思念之切,然而当她倚靠在我怀里,那些言辞都变得冗赘,唯有拥抱缠绵才足以表达。
我低声恳求道:“给我。”
“给你什么?”她故意装聋作哑,“我什么都没带。”
“你带了什么,就给我什么。”
“你这流氓……”
我的右手探进她的衣裳,抚摩她腹部平滑的肌肤,而这曼妙的触感瞬间点燃我的欲望,我贪婪地亲吻她的耳垂,试图将她拉入欲望的河流。当我的手继续往上转移,即将侵占她那对挺拔的山丘,口袋的手机却陡然铃声大作,瞬间将这温存的气氛击碎。我打算充耳不闻,但那山寨手机震得我大腿发麻,高亢的歌声也让这个房间充满农村婚丧嫁娶的喧嚣,连凌一尧都忍不下去了,说:“接了吧。”
我暗骂一声,打算将来电者拉入黑名单,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是老刘。
“什么事?”我没好气地问。
“吕工,你在镇上吗?”老刘平时喊我小吕,现在特意改口给我贴金。
“你打错啦!”
他才不管有没有打错,继续自说自话:“今天夜里有台风,工地的活动板房肯定保不住的,上级下通知要求全部人员撤离,派出所和防汛办都来人了,连电视台都派记者来了。”
“我早就响应号召撤离了!”
“你撤离了,咱们还有三十几号人没有撤呢,我还在盐城回不去,高速公路都封了,那辆面包车又被你开走了。”
我顿时一头无名火,咆哮道:“中午我他妈就建议撤人,甲方一个劲儿笑我大惊小怪,现在两眼抓瞎了吧?”
“甲方项目部的车子被开去南京了,他们的六个人走不掉,也得蹭我们的车子。”
气话归气话,即便一万个不愿意,我都必须临危受命,即刻出发去接人。凌一尧没有埋怨,赶紧开灯帮我找车钥匙,但我即将出发的时候,她又追到门口,说:“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兴许国外电影看多了,男女主角携手上阵,通常都是背靠背四枪齐射的场景,纵有一个师的敌人都能消灭殆尽,所以我不假思索地点头同意,带她一起赶赴海边。然而,当车子驶入坑坑洼洼的泥路,她被颠得面色苍白,我才意识到国产电影里与国外电影不同,女主角一旦提出同往,通常都是拖后腿的存在,她们会尖叫,会摔倒,会在禁止出声的时候踩到老鼠,会抱着一挺喷火的重型机枪呈三百六十度跳跃旋转闭着眼。
这条路原本就破败不堪,到了夜晚更是难行,车子行至沿海那段,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大闷响。凌一尧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好奇地摇下车窗,那茫茫夜色中充斥着大海震耳欲聋的咆哮,腥臭的海风挟卷着无数水滴灌满车厢。她被着实吓了一跳,赶紧摇下车窗,拍着自己的心口,憋了半天只惊叹一声:“哇……”
我知道,她想说这样的大海真恐怖,但她又不愿让我担忧,只能在言辞上隐藏自己的情绪。
赶到工地已是晚上9点,工人们已经聚在堤坝上等候,车子一停便互相推搡着涌了过来。这辆面包车限载七人,顶多塞十人,至少要跑两趟才能送完,谁都不想落于人后。然而,当他们拉开车门,发现副驾驶座上坐着凌一尧,嘈杂吵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怎么不上车?”小孟挤过来问道,当他看见凌一尧,顿时惊叫起来,“哇,天神下凡!欢迎嫂夫人莅临指导!”
“嗨。”凌一尧有些羞涩地打招呼。
于是大家都明白这就是我的女朋友,想必小孟已经在工地大张旗鼓地宣传一下午。
这帮向来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一瞬间变得讲文明懂礼貌,互相谦让起来。后面两排座位满满地坐了九个人,原本打算让那个打杂的中年大婶挤一下副驾驶座,凌一尧也欣然同意,但大婶看了一下凌一尧,摇头道:
“我身上灰尘多,不能把小姑娘的衣裳弄脏了。”
说罢,她钻进后排与那帮人挤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