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奔向黄海,只为许你一个大好前程(1) - 与我十年长跑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 - 李海波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10章奔向黄海,只为许你一个大好前程(1)

第10章奔向黄海,只为许你一个大好前程(1)

我要去的不是海滨度假胜地,而是位于黄海滩涂的工地,条件当然比较艰苦。但我只猜对了一半,因为这里不是比较艰苦,而是非常艰苦,苦不堪言,言语所不能表。这里的气候非常恶劣,紫外线强度高,海风像刀子一样,脚下的土地看似坚实,但踩十秒就能踩出一个吃人的陷阱。我们住在活动板房里,而工人们直接搭了简易窝棚,外面的风雨敲大鼓,里面的风雨唱小调。除此之外,尽管我们面对整片大海,饮水却是很大的问题,钻井打出来的都是黄褐色的咸水,无法饮用或者洗漱,只能从十几公里之外的小镇运水。

我入职的第一天,快乐的海鸟们便向我展示它独特的欢迎方式——当我信步走在滩涂上,几只海鸟在上方不停地盘旋怪叫,那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情景太让人感动了,我一度将自己想象成草原上扬鞭策马,身后鹰雕翱翔的郭靖。

可惜,那几只海鸟不识抬举,突然神经质地俯冲下来,对我发动车轮战,快要啄到我脑袋时又怪叫着飞了上去。我正要破口大骂,一坨湿漉漉的东西落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我的肩膀上,分明是一坨白花花的鸟粪。

我打电话给凌一尧,义愤填膺地将这事告诉她,但她还在生我的气,幸灾乐祸地说:“你就知足吧,它们本来要丢进你嘴巴里的,可惜学艺不精,丢偏了,下次可没这么好运。”

“我又没惹它们!”

“可你惹我了!它们就是我的怨念所化的精卫鸟,专门去海边教训你的。”

“哦,既然这样,那就不是它们学艺不精,是我接得不准。”

持续几天的冷战这才得到缓解,不过她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其中一个原因让我极为惭愧:她放弃与父母去青岛旅行的机会,只为某天与我一起看海,不料现在我撇下她一个人跑到海边了。

“即便哪天我们一起去哪座海滨城市,我看见蓝天大海时会发出很无知的惊叹,你却已经习以为常,感受不到惊喜,那样终归有些扫兴吧。”她遗憾地说。

她从未看过大海,对海滨的印象仅仅来自于影视剧和旅游图志,蓝天白云软沙滩,清凉的海水哗哗地舔着脚丫。但我这里是黄海,没有树木和岩石,只有一望无际的沼泽滩涂,海水像咖啡一样浑浊,六七级是海风的起步价,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我怕破坏她对大海的憧憬,也怕她对我过于担心,于是没有辩解,只是承诺以后带她去海南旅行。我高高地举起手机,试图让她聆听潮水拍岸以及海鸟啼鸣的声音,但她根本听不见一丝一毫,只听见呼呼的海风。

“你该带一只小风筝去玩儿。”她说。

我只能苦笑一声,这里的疾风推动数千座大型风车的叶片,带动齿轮创造巨大的能量,使得远方的城市像机器一样正常运转。这样的力量对于一只小风筝而言,几乎是摧枯拉朽的存在,再可爱再精致的风筝飞上天空,都会被风扯得七零八落。

无论在哪个环境,新人都不得不在工作能力和人际关系上接受考验,尤其是老板钦点的新人。他们可能是站着茅坑不拉屎的废柴,可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甚至是刻意安插进来的耳目喉舌。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活动板房搭起来了,人员和机械也已入场,但业主,监理和施工三方整天不停地开会,工程尚未正式启动。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更不清楚我的具体职责是什么,只能在项目部查看图纸,向新同事们展示我的真诚与友好。只可惜,这帮老哥们儿走南闯北多年,早已不玩“以诚相待”之类的幼稚游戏,他们认为我是一个好捏的软柿子,开始指使我干一些琐碎的活儿。

“小吕啊,快去给张总泡一杯茶。”

“小吕啊,把这个合同复印三份。”

“小吕啊,帮我把这些数据做成表格打印出来。”

我无可奈何,只能一会儿在办公室充当文员,一会儿在工地跑腿。这样的状况持续大半个月,他们渐渐习惯了,我也几乎习惯了,他们甚至毫不避讳地谈论一些令我不悦的话题。

“哎,上大学有什么用?在学校读书都读傻了,一点实践经验都没有。”有人当着我的面这样说。

“是啊,早知道我就不上大学了,真后悔。”我只能这样自嘲。

厨子家中出现变故,急匆匆地请假回去,我又不得不临危受命,暂管厨房的工作,一个人做饭炒菜。中午,那帮家伙一边吃着现成的,一边指手画脚地挑剔咸淡,丝毫没有一句感谢之辞。

饭毕,碗筷一丢,走了。

面对那张一片狼藉的圆桌,我只感觉一股火气升腾着,却又不知道如何发作。凌一尧喜欢把下厨的任务推给我,却从来不让我善后打扫,声称“洗碗不是男人该做的事”,而现在这帮粗俗的家伙竟要我给他们洗刷碗筷?

生气归生气,晚饭还是由我来做,一大锅清水煮面条,至于菜就别指望了。

“碗筷怎么还没有洗?”有人惊诧地问道,并将目光投向我。

“要洗吗?”我佯装毫不知情,“我以为你们中午把碗留在这里,是想留到晚上继续用呢。”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他们面面相觑着,我呼啦啦地吃着面条,丝毫不理睬他们的态度。最终,他们还是拿起各自的碗筷,舀水清洗去了。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尴尬的一餐,大家都不说话,但我知道他们都打着小算盘,甚至故意吃得很慢,以免成为打破沉默的那个人。

“厨子没来之前,轮流做饭,碗筷自己洗。”我说。

没人提出异议,那便是全票通过。

我的人际关系似乎一落千丈,没有人再亲昵地呼唤“小吕,倒杯茶”,几乎成为一个透明人。我原先还在气头上,觉得自己做得一点都没错,大有替天行道的意思,但等我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过于锋芒毕露,只得打电话给老刘,主动告知这件事情。

“年轻人,要收得住脾气,”他这样责备道,但话锋一转,又说,“但也别做滥好人,在这个社会,好人是要被欺负的。”

很快,我的处境又有所好转。

在烟酒钞票的斡旋下,监理公司原先的总监与我们处得不错,一路都开着绿灯,项目部也享受了一段轻松的日子。但好景不长,业主方对这种绥靖政策颇为不满,监理公司重新派了一个总监过来。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总监也狠狠地表现一把,第一天便到处指手划脚,势必要颠覆前任的一切。

遇到这位总监大人,我才明白“吹毛求疵”是一个无止境的事业。譬如我与他的第一次交锋,他指责我们用的是皮尺而不是钢尺,因为皮尺拉长以后有弹性,影响测量结果。钢尺的误差的确比皮尺小,可是,我们不过是在量三四米的围堰而已,完全可以无视两者的区别。

同事们都知道他不好惹,一个劲儿地解释皮尺是可以凑合的,承诺下午便去购买钢尺,但总监大人不依不饶,态度反倒越来越强硬。我在监理公司呆过一年,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资料员,却也辗转于几处工地,走马灯似的侍奉过七八位总监,积累的战斗经验已经相当丰富。

“不换了,就用这个测量。”我说。

总监怒目圆瞪:“你说什么?”

我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说:“你要是觉得测量数据不准确,可以自己拿钢尺来复验,至于我们用什么尺子测量,不劳你操心。”

这几天总监仗着业主在后面撑腰,一直飞扬跋扈,他没有想到突然有人杀他的威风,一时间又急又恼,竟然有些口吃:“那,那,那要是复验有,有出入,怎,怎,怎,怎么办?”

“那,那,那,那就下个通知单呗!”我也学他的口吃。

总监摸不清我的底细,又不敢和青年人翻脸动手,只得在众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声中走了。他堂堂一个总监,亲自跑到工地上纠结一把卷尺是皮的还是钢的,绝不是因为工作态度严谨,而是借题发挥,试图树立自己的权威地位,等三把火放过了,照样和其他总监一样贪婪无度。倘若现在不把他的气势压住,以后他必定变本加厉,处处制约,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总监怀恨在心,随后又对我们挑刺,但我熟悉监理公司的行事路数,在老刘的默许下打着太极。他们这样张狂无非因为业主的撑腰,那我偏把火苗引到业主那边,业主越是着急办什么事情,我越是要严格奉行监理所提的“规范”,能拖则拖。

几个回合下来,业主方渐渐地失去耐性,终于出面协调监理和我们之间的矛盾。

我们在小镇的海鲜馆做东,总监一进门看见我,老脸一下子像驴子似的拉得老长,但还是在我的对面落座。老刘对我使一个眼色,我赶紧给诸位老总和前辈倒酒,态度谦卑得如同皇宫里的小太监,包厢里一片其乐融融。

而后,抛开职位和辈分,每个人都以兄弟相称,然后拼命地将对方往死里灌。

这就是虚伪的社会。

“孙总,我这人没什么见识,很多地方做得不到位,闹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咱俩坐的是对门,这也是缘分,这杯酒呢,我敬你,算是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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