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旱灾1
第320章旱灾1
我们这一队人马行进的速度不快不慢,我曾私下里问四爷为什么你的人马搞得这么肃杀风格,他说这样不觉得很拉风么?搞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他又解释说:“皇子出巡,好歹也是要有些脸面在的,我不是八阿哥那种搞得明晃晃地,看着闹心,所以才选了黑色,但出来的效果让很多人都感到害怕,还远离我的人马,其实也是个好事情嘛。”这倒也是对的,我表示赞同。车队里的女眷只有我和庆嬷嬷,四爷安排了另外的马车安置庆嬷嬷和几位体力不足的小太监,他的马车就是我的专属,任由我坐着躺着歪着。不过,对外我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贴身的小太监“小珠子”,除了极少亲信知道我的身份,其余人也都是他的死侍,也不会多问。重点是这些人认我的脸,拼死保护我,这是四爷下的死命令。搞得我总觉得要出大事一般,更加不敢抛头露面了,每天就是低眉顺眼的吃吃喝喝。
日子过得倒也舒心,每日有各种线报和公务文书传递过来,但也没有特别急迫的事情。所以大多数时间他就跟我耗在马车里闲聊,看书,有时还玩游戏,我后世的扑克牌游戏教给他玩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赢过,说起来也真是惭愧。下围棋之类的,我必然算不过他。结果,每天都在我的各种悔棋耍赖中度过,他居然觉得很开心。
走了二十日有余,终于感受到南方的那种酷夏炽热的感觉。我躺在马车里扇着扇子,窗帘只开了一小半,透进来的热气也足以令人崩溃。四爷和属下们倒是衣衫整齐地骑马前行,不紧不慢,进入城镇之后有当地官员出来迎接,也有百姓各种围观。虽然这一路都这样走了过来,但进入越州地界后,总有一种不对头的感觉。
我坐起身从半掩的窗帘望出去,炎夏的日头正是浓烈,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店铺也极少有开门的。我们的车队马匹发出的声响,几乎可以说是这里唯一的声音。四爷和下属的禁军统领博达笼着马匹慢慢前行,看得出来,他们也在观察着异象。
领头引路的越州官府知府范明世和师爷陈拓琴在之前寒暄过后,也默不作声前行,让人好生奇怪。四爷沉得住气,但暗地里我已经看到有几个将士慢慢落了下来,暗暗散进了街巷之中。一般出巡,几乎都是住在驿馆或者当地富庶人家,这位范知府却把我们引到了知府衙门,说他就住在知府的后院,因为知道四爷前来,就腾出了自己和师爷的房子,让四爷来住,自己和师爷则搬到衙役们的住所,和他们挤在一起。
我们这小一百人的队伍一进入府衙就热闹起来,基本上每间屋子都住满了人,四爷面无表情地问:“不知范知府是否还想让我的人住在衙门的大堂之上啊?”
“小人不敢不敢!”范知府和师爷倒是进门就跪在了地上,“小人真的没有办法了,四爷若是降罪就直接杀了小人吧……”
“怎么着,还跟我拿起腔调来了?这是叫屈啊,还是叫穷啊?”四爷官威十足,我都暗暗为他竖起大拇指。我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仔细观瞧这两人,范知府一脸生无可恋,陈师爷一脸菜色,两人跪在地上似乎也懒得言语,有种失望至极的感觉。按道理说,范知府三十岁中举,这才到任越州不足半年,不至于混成这个样子吧。我和四爷之前看过他的简历,觉得此人还算胸有点墨,文采堪堪,中规中矩的官员而已。
四爷回身坐下,“把府衙的人都叫出来,点个卯,本王也认识一下。”
“回王爷的话,衙门里的人都派出去了,现在无人可来。”范知府这句话真是点了炸药包了,好歹也是皇子出巡,居然没有人夹道欢迎也就算了,居然一个衙门里也没有几个人。四爷一下子就急眼了,“范明世,你这是什么态度?”
“下官罪该万死,请四爷赐罪!最好是赐死罪。”范知府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抬了。四爷看了我一眼,我也觉得好生奇怪。“成吧,出去跪在日头下面,别在本王眼前。”一时间不知道情况,四爷也没有轻举妄动。
他站起身,在知府里转了转。这里的确很小,三重院落,一重为前堂审犯人之所在,二重为演武堂和衙役及办公场所,三重是范明世和师爷等人住的地方,三间房,还算干净整洁。范明世没有结婚,只有一个老母亲跟着过活,因为知道我们要过来,他已经把老母亲送到其他地方居住,把三间屋子都腾了出来。
庆嬷嬷已经指挥小太监们收拾好了四爷的房间,崔公公也把清茶端了过来。屋里的摆设非常简单,一张大床,两大排书架,一张圆桌和四个秀墩。四爷翻了翻书架上的书,看起来都是比较正经的经史子集,还有地方志之类的,“这范明世怕也是不简单吧……”我坐了下来喝了口茶,顺便锤了锤我的后背,这一路的马车也真是颠簸得难受。
“嗯,我们等等,博达很快会过来。”四爷也坐了下来,拿了把折扇替我扇起了风。外面日头暴晒,且无风,房间里也不好受,透不过气来。衣衫尽湿,但现在又不是换衣服的时候,只好这么忍着。“我知道了!”我忽然想到了这一路不对劲的原因。
“什么?”
“干旱,颗粒无收,民反官怨,无人负责。”简单几个词就能说明白目前的状况,四爷立刻也一副了然的样子。“这一路我就觉得特别奇怪,但是说不上哪里不对,现在想想,本该是收获的季节,但田里是倒伏的稻苗,就连树上都没有几片绿叶。在岔路口,按道理都会有凉茶铺,但现在只有几根竹竿,完全没有人的踪影。现在只能说,这里发生了大旱,可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没有上报朝廷,也没有人来督战赈灾。所以,我们忽然来到这里,范明世根本不想接待,因为他也接待不了,他已经自身难保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自请死罪。”
“这湖广总督去了哪里?范明世最应该先上报他的直属领导!”
“想压下来呗,这湖广总督陈士骏应该是要到了退休的年纪,可能不想多事,就直接压了这个事情,想等下一任总督来管。之前水患的贪墨银两案子他还一屁股债呢,这要是上报朝廷要钱赈灾,他可不想。”
“嗯,想来如此。”四爷点点头,举起茶杯敬了我一杯。果然,茶水喝完,博达就带了几个禁军走了进来,行礼之后详细描述了这城镇附近的情况。家家户户是空的,水井是空的,田地里全是干涸的土地,附近已经开始有剥树皮的现象。庙宇里还算有香火,但没有上香的人。附近有一座不高的山,听起来山上应该有不少人。
“是时候问问这个范明世了!”四爷站起了身,精神抖擞。这男人,还是喜欢干活办事情。我笑眯眯地举起茶杯敬了他一杯,他回复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估计平时太严肃了,博达看到这个笑容后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砖头。
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很快集结,站立于大堂之内。四爷严肃登场,我和崔公公站在角落里听着。果然在官威和皇权的重压下,范明世很快就说出了真相,也不惧怕得罪顶头上司了。这里的旱灾实际上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开春之后就没有下过一滴雨,更难受的是气温一直偏高,过了四月就已经炽热难耐。附近的凤凰岭顺山而下有道溪水,一开始还能勉强浇灌,但后来就慢慢断流,村民们只能到山里去挑水。随着作物的欠收,城镇的居民也感到了生活的艰苦,水井里也慢慢没有了水。一部分当地的富庶人家以及地主带着家眷到了其他地方,还有一小部分组织大家自救,但已经饥荒遍地,许多村民不是出外讨饭,便是躲到山里去扒树皮。范明世连连给湖广总督陈士骏上书求救,但毫无回复。他带着师爷连夜赶路百里到了汉阳求见湖广总督,结果湖广总督简单听了听,只派了五百担粮食让范明世搬了回来,还告诉他“干旱的地方多了,本官能给你这么多就不错了。”之后就继续在府里饮宴宾客,完全不再过问此事。
“为何如此待你?”四爷问。
“皆因下官刚上任之初并未向总督递交见面礼,并且还处置流放了他家的一位远亲子侄,从此结下了怨恨;下官因曾得到圣上赞赏下官的字写得好,也并未给总督呈现一二字帖;或许,还因下官拒绝了他家再嫁表妹的婚嫁邀约,因此更加讨厌下官……或者,下官特别讨厌宴席一类的夜晚聚餐,几乎没有参加过总督的任何邀约……”范明世倒也老实,把能想到的种种全说了出来,我在后面听得都快笑出声了。
“面对如此局面,你又如何应对?”四爷沉声问道。
“暂时派衙役们将百姓们迁往凤凰岭一带居住。”
“为何?”
“凤凰岭深处有水源,也因常年雨水滋润,直至今日还能有饮用的水。越州物产虽不丰富,但还算有能吃的东西,坚持一段时间还可以。”
“真是荒唐!”四爷生气了!“你一个堂堂朝廷命官,先不说组织百姓避祸,就是这上不通,下不利,就足以治你重罪!不要以为你因为人际关系没有处理好,就可以推脱罪责,为何不反省,为何不找临县求援,为何不想办法让皇上知道?这皆是错!”
“下官有罪,下官死罪。”范明世又开始俯首叩头。四爷气难平,应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滚刀肉型的官员,很是生气。沉吟片刻,他说到:“把衙役和本地富庶人士叫回来,再叫一些百姓过来,本王要问话。博达,你跟范知府走一趟,凤凰岭么?去看看情况。速去速回,本王就在这里等!”博达军人出身,立刻点了几个人,裹挟着范明世和师爷出了门,直奔凤凰岭而去。
崔公公给四爷端来了清茶,我站在他身边,目光却看向了天井角落里的一盆要死不活的花草。这的确是个很难破的局,四爷不过是一位路过的皇子,也没有拿到什么尚方宝剑,尽管有官职在身,但若要压制湖广总督,怕也不够分量。若是硬去问罪,又有可能得罪更多的南方系官吏,可此事若不处理好,日后真的出了乱民流寇,恐怕更难逃其责。
“在想什么?”四爷扭头问我。
“想你所想。”我伸手拉住他,“这可能就是我们南下的第一个关卡了。”
“的确有所预料,但没想到这么难缠。”
“这种滚刀肉型的官员和即将退休的官吏都是最难缠的,更何况天高皇帝远,您这个皇子还不属于亲差大臣出巡,的确有些难办。”
“可若是不办,日后就更不好处理了。”他摸索这大拇指上的扳指,沉默着。
“你这扳指是皇阿玛赏赐的吧?”我忽然看到上面有一个“悦”字。
“十四岁那年,我进宫给德妃额娘请安,看着那天漫天的大雪忽然心生感慨,念了几句诗。刚好皇阿玛经过听到了,也很感叹这一场大雪的景致。应该是觉得我当时那个年纪能够与他发出同样的叹息,心有戚戚然,因此便赏赐了我这枚扳指,上面刻有‘轻安喜悦’,也希望我这一世能够顺遂快乐吧。”
“那就这样吧,把这个作为信物,也是皇权的象征。反正别人不知道来历,你就直接说这个是皇阿玛给你的护身大法,见到它就如朕亲临,可以施展威风……”
“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