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得了病的医生
刘波没法接受这个事实,这是肯定的,可能谁都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努力回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次治疗中有过暴露的风险。从业二十多年了,早就已经将一些安全操作的规范深入到了习惯中,对自己的保护应该很周全;最近这段时间里,也没印象自己有过什么外伤,更不会带着外伤去做手术、接触患者,毕竟那样对患者不负责任、对自己也不负责任。
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没道理会被艾滋病这个东西缠上。
不对,既然已经产生抗体了,应该是已经感染了有一段时间了。
时间再往前推?
他拿着报告单,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眉头快拧成了一团。他努力回忆那天在医院遇到的那对男女,但大冬天对方捂得实在太严实了,除了眼睛之外什么都没露出来。他工作的可是省级的口腔医院,每次上班要接触那么多患者,哪里记得过来?别说包裹成这样,就算真的让他看脸,他也未必就能认出是哪个患者。
不过,医院是有记录的,可以去查,根据年龄、性别、治疗的内容,总能知道是谁。
可这样一来,会不会同事就都知道了?更何况,就算查出了是谁,又能改变什么呢?对方又不是故意的,难道要找对方赔钱么?说不定自己要因此告别这个职业了,赔多少钱合适?
不对!事情还不一定呢!
他转头拿着报告单进了医院,找到了开单子的医生。
“有没有可能是假阳性?”他把单子递过去,直截了当地问。
医生一愣,接起单子一看,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可是看到刘波焦虑而期待的神情,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按你说的自己防护很好,中招的可能性确实很低。但这报告都出来了……你最近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舒服……这大冷天的,总有个头疼脑热啊,而且工作又累。”
医生点点头:“我也不能说这阳性就是板上钉钉的百分之百,但报告毕竟出来了……你也知道,咱市里具备检测这个的机构,就属我们医院最权威了……要不,过些天再查一次?”
……
这种事,说实话恐怕任谁都没耐心“过些天”。
刘波第二天就去了市疾控中心――这些传染类的疾病,除了人民医院,就这里最有地位了。
当天刚好赶上了哪个机构组织集体做乙肝抗原的检查,大概是为打疫苗做准备,弄得防疫中心里也排着长队。刘波低调地开好检查单,排在队里听着前后的人们唠嗑闲聊,心里却烦躁的很。
这些一块排队的人还时不时打量着他这个陌生的面孔,眼中都是好奇的目光,弄得他愈发紧张。
好不容易做完了检查,又经历了忐忑不安的几个小时,估摸着报告该出来了,他才去取。谁知,这老天似乎成心跟他过不去,他好不容易等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时间去打印,那打印报告的机器竟然死机了。
他连着刷了几遍自己的条形码,机器就卡在那个读取信息的界面上,一动不动。旁边刚好有个穿着像保安的人路过,一下看到这情况,说了句“怎么又坏了”,便拿起对讲机招呼维修人员了。
刘波焦急地在旁边站着,看着满头大汗地跑来地维修人员上下忙活,看得那师傅都不自在了,对他说道:“别急,你到旁边坐会儿,一会儿修好了你再过来。这玩意儿最近修好几次了,要不了多久。”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都在等着这师傅修,刘波想了想,只好到人群外面去,想着一会儿还是让别人先打印、等人群散了之后再说。
等到刘波再回来时,大部分等报告的人都已经拿到了结果,三三两两坐在大厅里,大概是等着集体行动。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低着头窃窃私语,不知在议论什么。
刘波无心去管这些,只想赶快拿了报告就走。
“滴――”
“您没有待取的报告。”
语音提示让刘波一愣,又刷了一遍,还是如此。
他正要再找工作人员求助,突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张被放在机器顶上的报告。报告上清楚地写着他的名字,和“阳性”两个字。
仅存的那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几乎快要站不住了,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才拿起报告,转身要走。
“轰――”
大厅里的议论声一下子就更响了。
……
他诧异地抬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是那份报告。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份报告不知已经在机器顶上放了多久了。大概是因为机器卡住的时候系统已经读取了他的身份信息,只是报告没发送出来;等到维修完成后,报告就自动地……
也就是说,那一帮排队的人中的第一个,就已经看到了他的这份报告。至于后面是谁把它放在机器顶上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大厅里的所有人大概都知道了这里有一份报告没有被取走,也知道了上面写的是什么,大家刚才只是在关注这报告的主人究竟是谁。
还好,这里没有认识自己的人。
刘波低下头快步往外走去。
“刘主任?”
他没注意,继续走着。
“刘主任!刘主任!”
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甚至还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茫然地回头,看到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很壮实的中年男子,正咧嘴冲他笑着。
“刘主任!真是您啊!哎呀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男子操着奇怪的外地口音,爽朗的声音很洪亮。
“你是……”刘波原本就已经六神无主了,这陌生的面孔让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是您老患者啊!好几年前找您治过牙齿!”男子说着,还特意把牙呲出来,“我们老家那里技术不行,没法弄,我特意跑到省口腔医院来,找您弄的那叫什么来着――根管治疗对吧?嘿,现在一点都不疼了!牙比以前还好使!”
刘波尴尬地笑了笑,点着头,一边说着“不疼就好”一边想往外走。
“您也来打乙肝疫苗啊?”男子十分地热情,甚至可以说压根就是个自来熟,似乎想陪着刘波并肩走出去,眼睛还瞥着刘波手里的报告单。
“嗯嗯……我还有事,我得先……”刘波越走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