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蒿果能在祓式前摘到真是太好了，一定是因为市子单跟着来吧？真是太感激你了。」刚采到蒿果的女人举着手上的果实，嘴边带着笑容，和其他姊妹说说笑笑。「别谢啦，再感激也没有了，这一带的蒿果先是被其他姊姊(市子)们采过，后又被众村民摘过，所剩无几了。」这个叫单的市子年纪尚轻，市子的经历也是，当初成为市子只是希望能高人一等，后来才发现巫女的训练太艰辛，索性放弃，盘算着要往另一种命运前进。
「不过今年蒿果好像产量减少了呢，果然是发生异变了吗？明姬大人她……母亲好像也是因为一个平凡的男人而放弃巫女的身分啊，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唷。」这位妇人，弯着腰，可能还在搜寻着有无其他蒿果。
「别提她了，就是她让我们村子颜面尽失，巫女失职了，难怪天会震怒。」
「那祓式之时，会不会连她一同火祭啊？我听说她被关在某个地方，涟大人还不淮别人靠近呢……」这个体型略肿的妇人特意小声说着不敬的话，不过旁人都不加以阻止，在她们心目中，明姬是失德，让整座高天原失望的人。
「火祭的话才能平息山灵的怨气吧……不过，如果是新任的大巫女举行祓式，欸唷我的妈啊，搞不好惹得神明更愤怒啊。」
「咦？不会吧？我一直以为祓式要等到拂子巫女继位时才举行耶，涟大人不会那么糊涂吧？那样来路不明的大巫女，别说那平地来的异地人了，就连村里大部分的人也不会承认的，怎么可能得到什么神明认可？」妇女纷纷议论著，市子单独独叹口气：「恐怕就是她要主持了，涟大人已下命令，今晚就焚烧聚灵树，所以……赶快把蒿果采一采，回家准备吧。」单心中其实也颇不满真拂的身份，虽知她是代明姬去和亲，甚至有可能丧命，但一想到她明明比不上自己，却曾经拥有最崇高的身分，心中怨气就无处可解。应该说大部分姊妹也都是如此，只是表面上还是得表示恭敬。
「欸，你们瞧，那不是涟大人跟大巫女吗？」就在岩壁不远处，涟同着那个外来带上真拂与拂子欲前往明姬所在。
「别瞧了，那里是禁地啊，我们回去吧。」市子单一见到真拂身着大巫女的服饰，心中充满不快。
走在前方的是涟与那名男子，真拂与拂子一声不吭紧跟在后；男子的名字就跟他人一样神秘，但涟巫女几经思考后，还是同意让那位外客探访明姬，真拂则是对眼前这个人感到浑身不对劲，很想阻止他接近明姬。
就在心中萌起能不能用巫女之首的权力阻止时，一阵轻柔却能深入脑海的声音传来：「要取回来唷。」声音的音色是如此熟悉，她想起之前也曾听见过。
「一定要取回来才行的。」
真拂左顾右盼仍寻不着声音的主人，仿佛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听不见，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了是吗？」没想到最先注意到她的异常的是那名男子，他转头见到神情慌张的真拂。
「脸色很不好呢，别被心魔拐骗啊。」男子回头只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后又继续往前。真拂心跳节奏不规律，感到莫名紧张，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等着挨骂的感觉。
明姬所处的破屋已无人监视，但是整间房子外面贴满了白色的符，像是在封印什么可怖的妖魔，门口却只上了一道锁。
「她们有给她粮食吗？」真拂心中为明姬感到难过；拂子有些迟疑要不要进去，因为担心蛛形的报复。
开门之后，薄弱的阳光映在形如枯槁的明姬身上，狼狈地垂散着长发的她脸色苍白缩蹲坐在墙角。
「丫头，咱们好些年不见了。」门一开，这个怪异的男子立马坐在明姬面前，像是在看什么有趣东西的眼神打量着她。
「你是谁？」明姬气力微弱，看似是无进食的迹像，更骇人的是，她看人的眼神，充满空洞，像个傀儡。
「嗯？不记得吾人是谁吗？咦，吾人的相貌可是未变啊，前前任大巫女立刻就认出我了呢……」男子露出怪异的微笑，双眼依然盯着明姬。
「不可能的吧，我……认识你吗？」明姬并没认真回想，如魂被抽光般，无神地随意看向他方。
「明姬！」真拂忍不住轻声呼唤；看在拂子眼里，虽然怨恨明姬的行为，因为她是明姬的妹妹，所以流言蜚语也常指向她，不过此时她也为亲姊妹的模样感到痛心。
「吾人早已说过，招惹上母虫的孩子一定会有厄运的……是你太执迷不悟！」男子道出这句话，让明姬回过神来大吃一惊：「是你！当时的那个人？」她的表情充满不可置信，双眼瞪圆看向这来路不明的人。
「为什么？怎么可能？」她的言语停留在惊吓中，男子不断发出跪异的笑声：「嘿嘿嘿，还能被吓到就表示你还有精力吧？丫头，你打算在这角落待到天荒地老吗？」
「为何你的容貌没有改变？十几年啦……」明姬开始喃喃自语。真拂与拂子这才推敲出这人也许就是告诉明姬与涟「母郎蛛虫」的神秘男子，涟一定也是一眼就认出他所以才会信任他。
「外貌这种东西，存乎在人心……虚虚假假啊，就像是幻术一样。你现在正陷入自己的幻境里，走不出去啊，丫头。」没想到男子竟说出像安慰的话，真拂有些另眼相看，莫非是她想太多？
「活在幻境又如何？现在的我，生不如死啊……反正很快就会死去，快离开吧。」长长的发丝已盖过她的容颜，就像是决心与外界隔离般隐藏自己。
涟不发一语，持续让男子与明姬谈话。
「吾人向来讨厌麻烦的事……但现在吾人只想问一句，这是你心中的想法吗？」这是什么问题？让旁人有些不解，不过明姬却明白他话中涵意，她很清楚地回答：「不知道。」
「嗯？为何会不晓得呢？」男子特意把声调提高，仿佛在强调什么。
「因为……我可能……可能一直被别人控制着想法……受到……妖术的影响。」明姬既恐惧又难受，语句结巴的模样再度让真拂与拂子想起半角方的露子夫人。
可怜的露子夫人，被蛛形看上后陷入悲惨的命运；可悲的是，欲解救她的明姬也遭受同样的命运。
「喔？那你觉得你是被怎样的妖术操控？」男子的问题让明姬渐渐喘不过气，也惹怒了她：「不就是你告诉我！它们将悲运之丝缠在人身上，让人们生不如死吗？」她彻底抓狂，因为这个男子一再提醒着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悲之事。
「喔？是有这一回事，所以呢？」
「什么所以？难道没人告诉你吗？我为何会待在这里！」
「嗯，吾人也不明白你现在为何要待在这儿？」
「我说你这个好管闲事的人啊……这个人她被蛛形缠上，所以被关在这儿，这样你这个自以为的外人明白了没？」拂子整个人进入歇斯底里，也不在乎明姬在场，直接和男子争执起来。
「被蛛形缠上？那不是昨天以前的事了吗？与现在有何关？……小丫头，你听好，你现在既没被蛛形附身，身上也没有任何母郎蛛虫的灵丝，知道了吗？」男人突然像是首领般站起身段，说出让在场的人都讶异不已的话。
「什么？你骗人……你瞧得见那些气丝吗？」明姬开始颤抖着。
「当年吾人不就说过了吗？凭你们要想察觉恐怕是不容易……是，吾人看得见气丝，蛛虫所属的悲运之丝。」霎时间，男子收起了不正经的笑容，给人的感觉不再吊儿啷当，而是充满了威仪。
「我不相信……就算气丝没有了，那个妖怪它还是会……」明姬双手扶着地，眼神迷茫着。
「那只……大虫是不可能再来的，所以气丝不会再缠在你身上。」男子说。
「你怎晓得的？」这句话是由真拂问出。
「因为……那只侵入高天原领地的母郎蛛形，现在已经死在祓济风谷里了。」从他口中慢慢吐出这几个字，却深深烙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从来没有这么寂寞过，我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指尖碰触的是刚从花瓣落下来的水露，无论多么轻柔去接住它，却还是让它如玻璃般在指尖碎散开。
真拂孤伶伶一个人叹气着，蹲坐下来时才发现身上的服饰是多么地厚重，头上的饰品的重量感此时也加重着她身体的负担。如娇幼的人偶般，她无法摆脱身上任何一件饰品，这些将永生地伴随她。
她稍微仰头望着雨云渐散的天空，这几日的雷雨让高天原的气温下降不少，广阔的天空中究竟能容下多少神之怒气？昔日她常见到明姬独自一人仰望着天，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含意，只是幽幽地看着天；如今，我是否能稍微了解她的心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