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聆音涧
第39章聆音涧三月初三,西周后宫嫔妃齐聚御花园西侧退思苑内的聆音涧临水祓禊。
巳时,我手持象牙扇遮面,望舒、萱滢随侍,步入聆音涧。
退思苑,以聆音涧为中心,涧溪中央最窄处,建了一座白玉雕莲台,台侧各有四柱,雕着金镶玉六凤首,涓水从凤嘴内倾缓流出,若水瀑潺潺,逐次沿阶泄下,跳珠倒溅,那莲花的中心,又生出一朵宽不过两尺品霞瑞莲来,如云拂霞绽于最高处。
今日临水宴饮,除了后宫七品以上的嫔妃,另同邀几位王爷随坐,父亲与几名重臣亦得了旨,早早候于水流下侧的临近东苑门亲王重臣区,旁边是摄政王和几名近支王爷。
“宸昭仪到!”随着太监尖声通传,早有宫女迎我往相应品级处坐下。
“姐姐!”天灏撒了欢地冲我跑来,一把抱住我,“姐姐可是好些日子不见了,也不来看天灏。今儿个,我猜姐姐一定来,果然是呢!”
他比半年又长了个子,不似初见时那般模样,整齐地留着齐眉额发,梳起的几个小辫下系着红缨络翠八宝坠角,眉目间依稀有些天烨的样子,但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许顽劣。
我浅笑盈盈:
“这些日子不见,天灏可是真见长了不少,但这性子,却还是昔日样子。”
他也不恼,只咧了嘴笑:
“天灏今年都有九岁了,姐姐莫欺天灏还小呢。”
“我哪里欺你小了,”我将他的辫子细细理好,垂了两缕在胸前,“只是天灏大了,该要懂事,这样的场合,唯独天灏一乍一呼,不见得是好的。”
“那也是见了姐姐才如此……”他嘟囔着。
我示意一旁的宫女将他迎回席位处,他虽不愿,但也知礼规,一路不舍地频回头往下游坐去。
此刻,除太后,婧瑶皇后抱恙未来,嫔妃均已到得差不多了,德妃端坐于主位左侧,面容淡然。
如果西周后宫还有幸福的女子,她便是其中之一吧。有皇子绕膝,不见宠盛,亦不见疏,岁月静好,安然度日。可,她的父亲,却正是此次弹劾我叔父的御史大夫柳渊。
“臣妾向德妃姐姐请安。”她望向我时,我得体行礼,语声恭谨。
她灿烂一笑:
“妹妹身子才好,不必多礼,姐姐尚未得闲去探望妹妹,妹妹莫要见怪才是。”
“姐姐代执后宫,自是辛劳,臣妾之病已然痊愈,姐姐不必挂怀。”
我的声音平缓若水,一如,初春,那微拂过水面的清风,只漾了一弯水弧,瞬息,便归于静止,待得再起风时,毕竟,那已不是之前的那道风了。
德妃才要再嘱咐,却有一声音斜刺里响起。
“哼,好一个已然痊愈。”
一丝淡幽的香风袭来,说话的正是盛妆的贤妃,四个月的身孕虽见了形,但依然体态婀娜,身边跟了一女子,仅这一眼,连我亦惊于那女子之貌,入鬓的柳叶眉下,似喜非喜如烟非雾的眸华蕴于狭长的凤眸,一颦一笑都生出无限风情怜惜来。
那女子微微上挑的瞳眸浅凝着我,低眉间,音色如莺:
“嫔妾向德妃娘娘,昭仪娘娘请安!”
“芊妹妹不必多礼,”德妃望向贤妃:“澜妹妹方才的话是何意?”
原来她就是今届秀女中唯一得封六品之位的虞芊婳。
“宸昭仪即是才痊愈,不好生待在宫里静养,却偏来这处,万一有个闪失,岂是别人担待得起的?”
贤妃边说,边盯着我,似要辨得那扇后之容是否因水痘愈加狰狞,而我始终将象牙扇遮了半面娇容。
“臣妾向贤妃娘娘请安,臣妾惶恐,令娘娘为臣妾病体忧心。但,太医特嘱臣妾常于园内纳取天地之气,亦是有益恢复的。”我施礼,复抬眸,望向芊宝林,“妹妹免礼。”
“宸昭仪果然心思玲珑,岂不知,女子披发即是无德。”她眸子盯着我披散下来的青丝,讥讽道。
“臣妾自知女子披发为无德,故才绾了这高环如意髻,即有髻,何来披发,请贤妃娘娘示下。”
我依然恭顺,她眸里终是被我激了一缕怒意:
“宸昭仪果然用心剔透,连发髻都能想得如此出彩又得礼,想来安陵一氏皆是有心之人,但,若过了头,却难免遭了罪,芊妹妹,你说是吗?”
紧握住扇柄,容色自若,只将眸华转向芊宝林,流转眸华间,硬是将眼底因她这句话骤起的悲伤逼退下去。
“嫔妾愚钝,不敢妄言,有心之人必行有心之事,事若尽心,结果如何,岂会扰心?一切,却都是从心而去,因心方开罢了。”虞芊婳敛眸轻轻说完,“诸位娘娘面前,嫔妾逾言了。”
“妹妹说得甚好,澜妹妹以贤为称,更是不扰心之有心人吧。”德妃悠悠道。
贤妃闻言,冷冷一笑,道:
“妹妹是比不得宸昭仪之有心,身边的宫女都得慕圣恩封了采女,也不见宸昭仪扰心,可见,昭仪比起本宫,更当得‘贤’字。”
我听她说罢,持扇掩面下,扑哧一笑:
“原是贤妃娘娘为了这个,倒让臣妾虚担了一场惊,生怕久病不闻宫中之事,疏忽些什么,哪里做得不适,让姐姐恼了,原是为了这个菱红——”
我睨向德妃,她也回过意来,嗔道:
“澜妹妹来前可吃了什么?怎地倒有股子醋味呢?”
贤妃未料竟如此转圜了这话,粉脸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恰此时,只听有通传声传来:
“皇上驾到!”
“臣妾(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齐跪拜行礼间,那明黄的袍裾已从我低垂的眸前行过,随着“众卿免礼!”之声,我起身,端然于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