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朝局变天,流民入城
沈寻风穷苦出身,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少不了的。当白衣僧人站在他面前时,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沈寻风从其身上感受到和自家王爷一样的威慑力,于是未敢轻动。否则,管他什么神仙皇帝,他都要闯过去。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叹息,漠北王姬无虑朗声说道:“让路,如印和尚,你我不该见面。”
原来,此人正是西周的国师如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漠北王敢如此与他说话,将周围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国师也不恼:“你不该来,骁骑将军也不该走。虎头城眼看唾手可得,难道要白白送一场功劳给旁人?”
“阴谋诡计,我的女儿不屑要这场功劳”姬无虑说:“放行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俩没什么好说的。”
国师轻轻笑了笑:“王爷还是介意,倘若当日听我的,这整个天下都姓姬了。”
“恕我惶恐,不解国师佛国的真谛”姬无虑冷哼一声,让沈寻风驾车:“倘若国师真的成功,我姬无虑不保证不会南下,介时踏碎你的狗屁佛国。”
“真到了那一天,恭候大驾。”
如印国师侧身到一旁,静静地看马车从其身边经过,对话的二人自始至终没有见面。他看着马车远去,暗暗叹息了一声,这天下,能使他侧身相让的人,真不多。
胡万里此时才敢上前搭话,他一手牵着马,一手下跪道:“多亏国师来了,否则我们六神无主。敢问国师是要接手骁骑军吗?”
“我来此地只是为了与故人说说话,毕竟年纪大了,机会越来越少,不知道哪一次就成了诀别”国师没有拿正眼瞧他,还是在看马车的方向:“至于骁骑军,你接手吧。”
胡万里心中狂喜,但这种事总要谦让个几次才行,他扭捏地说:“万里才疏学浅,恐难以胜任……”
“那就换别人”如印国师对此人十分不耐烦:“等陛下的书信一到,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拿下虎头城,谁来当都一样。”
西周皇宫内,新帝姬怀天正在与老臣连成邦对话。城外流民的安置工作迟迟没有落实,最近难民粮又出现了掺和沙子的问题。虽然劝退了鱼目混珠之辈,但非常时期,这等作风委实不好看。皇帝教训了何为安,他又私自决定,将粮食换成了糠麸。糠麸这东西在太平岁月是喂牲口的,一斤粮食可以换三斤糠麸,所以又让百姓勉强吃了几天。朝野上下皆对何为安所为有所怨言,弹劾奏折漫天皆是。
事情发展到现在,新帝姬怀天再愚蠢,也知道了何为安屯粮之法的猫腻。他招来连成邦商议此事应该如何办。连大人官至太师太傅,也算是办实事之人,久居官场的他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充实国库,不能将这个权利放在何大人一人身上。一斤粮换三斤糠麸不假,但是层层下放,落在百姓手中的只剩下一斤糠麸,治标不治本。”
“你的意思是要朕收权啊”姬怀天显然有自己的考虑:“连大人,朕听闻何为安的侄子何启正陷害小梁大人,导致其至今仍然没有官复原职,可有此事?”
“此为小事,最后自然有公道主持,微臣并不担心”连成邦苦口婆心地岔开话题:“只是如果陛下依然一味放纵何大人,将来民怨声起,对前线战事大不利。”
姬怀天起身说:“我知道小梁大人是无辜的,但我依然放纵何家行事,你可知是为何?”
连成邦稍加思量,突然冷汗直流,不敢再想下去,只得说:“微臣愚钝……”
“你想到了,不要在朕的面前装”新帝姬怀天笑道:“此计是父皇临别前嘱咐我的,也因此,何大人必须做个孤臣。”
梁学经小心翼翼地问:“那陛下打算何时……”
“连大人安心,快了”新帝姬怀天话音一转:“我还听闻,连大人的孙子也参与了此事,可是真的?”
“我那孙儿不涉官场,绝不敢这么干”连成邦冷汗直流。连保国有没有参与这件事他心里当然门儿清,只是绝不能承认,他立刻表忠心:“陛下放心,老臣立刻回家发放十万石救济粮,绝不藏私。”
姬怀天一笑,他的目的达到了,挥挥手让太傅退下。
连成邦回到家中后立刻招来孙子连保国,呵斥道:“第一,你现在立刻运十五万石粮食去城外赈灾,少一粒米你就别回来了;第二,你与何启正断了联系,我知道你与他走得近,但从今天起能不见便不见;第三,梁文广的事情,是你与何启正下的手,立刻去梁府认错,备厚礼。”
连成邦对自己的爷爷向来不敢违背,而且他自诩聪明,从这三件事中能猜出一二,立刻去照办。这个年轻人边走边嘀咕,西周朝堂,要变天了。
近些天韩越老师忙得不可开交,委实是西周朝廷太不做人,一会儿掺沙子,一会儿又发糠麸,他不停的在找机会瓦解军民关系,却始终起不到什么效果。毕竟遭殃的是城外那些难民,与周陵城百姓关系不大。
不过,城中报纸口头批评的倒是不少,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朝廷总该拿出些举措应对民怨才行。李南星开始担心起来:“如果西周新帝一怒之下将何大人罚了,那么既解决了民怨,又解决了民生,咱们这些天不是白白浪费功夫?不行不行,合计合计怎样避免此事,贪官存在,才能动摇朝廷与前线将士的军心。”
韩越说道:“我倒是觉得,何大人被罚是必然。殿下你想想,何大人家财万贯,为官又劣迹斑斑,关键是人缘还不好,俨然成为了一个孤臣,这样的人留着他何用?”
二人说话时,杨文莹负责伺候茶水笔墨,毕竟外人不可信。她听后插嘴道:“很像小时候我家里养猪。大家都嫌弃它,却又不得不养着,期望它长膘长得越肥越好。”
韩越笑了笑说道:“没错,何为安就是一头惨兮兮的猪,养他自然越肥越好,等到将来有一天,杀了猪,邀请全村人前来吃肉。”
李南星了然,这也是姬无双为儿子留下一个奸臣的目的,他又问道:“还是我那个问题,将这只猪宰了,全村人都能吃上肉,就都有力气打仗,对咱们不利啊。”
韩越摇摇头:“这只是理想中的反应,村子外面还有一大群穷亲戚等着接济呢。宰了猪,全村口粮都富裕了,此时的村长年轻气盛,要肩负起拯救穷亲戚的重任,殿下,你猜他会怎么样?”
二人对视一笑,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四月十八,朝廷颁布赏罚令,彻查廖吉安一案,为小梁大人昭雪。同时,何启正陷害之罪牵连到了其叔父,何为安的权力被一撸到底,回家反省。
四月二十五,御史中丞梁学经一马当先,控告军机大臣何为安贪污受贿,欺上瞒下等数十条罪状。屯田之法的骗局公示于天下,皇帝震怒,下令抄家。
当天夜里,官兵冲进何府时,何为安已经在府中上吊自尽,他的家产被他自己收拢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何为安尸体的后面,临死遗书是四个字“请君享用”。何为安家中总共抄得白银八亿两。而西周年间每年的税收,不过八千万两。其所匿藏的财产相等于当时朝廷十年收入。时人称“何家跌倒,新帝吃饱”。其子侄皆充军发配,其中最出名的何家少爷何启正,因为在监狱服徭役,吃不了苦自尽而亡。
紧接着,朝中一直对流民做壁上观的大臣们纷纷掏出家底接济百姓,以连家为首,竟然拿出了十五万石这样的巨款,其他人也不敢藏私,生怕少了陛下会降怒,落得与何为安一个下场。也正是因为官员们如此作为,让新帝在第二天就将何家案宣布结案,表示不会牵连拖累无辜,最终算是给了官与民一个满意的结果。
五月初,街头报纸出现了一则消息:“何家垮台,难民一日三餐不愁,何时能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七万难民白吃白喝,没有下一个何家怎么办?”
显然,从报纸内容上看,难民的吃喝问题解决了,住宿条件也升级了,但是赖着不走实在是让人烦。实际上,现在已经不具备让他们走的条件,因为某些人起了个头,导致城中收容了近两万多奴隶,这两万多奴隶在城外沾亲带故的起码有两万多人,剩下的人见别人不走,自己为什么走?这里管吃管喝管住,索性赖上了朝廷。
如果按照梁文广开始所规划的,一个人都不能放进城里,应该分批次遣散到各地,但他出来的太晚了。几万人聚集在城外,影响交通与商业流动不说,还很难做到统一管理。官兵是有数的,管制城内也就罢了,实在无法兼顾城外。于是,有“眼尖”的人看见朝廷在修缮贫民窟,一时流言四起。
如印国师安置好虎头城前线后,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报纸撒的漫天皆是,他也嗅到了一丝苗头。跟在如印和尚身边的,是其得意师侄,法号德铭。德铭原本出身于顺安城白龙寺,因为聪明伶俐,被玄印选为接班人。但其不甘于白龙寺那等小地方,一心想在站在更高的角度施展抱负,所以千里迢迢来求师叔接纳。如印和尚对其考核之后,发现其才学不错,便让其跟在身边,成为了西周国师唯一的传人。
德铭近些天也在跟着师叔看报,他说道:“师叔,何为安真的是一头待宰的猪吗?”
“虽然是,但咱们这位新陛下有些急了”如印和尚叹气说:“先帝将这个钱库交予后人,一定是想让他徐徐图之,而不是一刀杀了。”
德铭点点头,他也觉得此事虽然有利于民,却略显急促:“那还是有人暗中推动,恰逢师叔不在城中,导致新帝下了一步臭棋。”
如印和尚笑了笑:“我不在城里,恐怕也不是偶然。”
“您的意思是,漠北王是故意将你引出了周陵城?”德明和尚醒悟:“难怪了,漠北王与外敌果然有勾结。”
“何为安死便死了,已发生之事不可挽回,德铭啊,我们要看当下”如印和尚拿出了新报纸:“你觉得写这些内容的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德铭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在逼陛下让流民入城。”
如印和尚满意的点点头,招呼马夫快些驾车:“希望能赶上,就算杀了这几万人,也绝不可让他们进来。”
这天夜里,周陵城突然实行了宵禁政策,因为要看管陆樱桃,郑子荣呆在家中未曾出来,其弟弟郑国安穿着夜行衣用轻功飞行在大街小巷。依公子所说,朝廷一定是要有大动作,才让百姓不得出屋。郑国安因此在京兆尹附近藏着偷听消息,果不其然,官兵将城里巡逻了一遍,确认百姓都在家里,梁文杰便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