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别来无恙
李南星听完后,心中叹息一声,转而向小女孩儿提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陆樱桃,”女孩儿回答,她也不害怕,只是脸上充满了疲惫:“我娘说,名字简单好养活。”
“今年多大了?”
“十三岁。”
众皆哗然,十三岁与郑家兄弟相当,但身形却与燕龙城的许婉儿相差无几,可见是因为常年吃不上饭所导致的。李南星差雷鸣远去找相熟的大夫开几副药,据郑子荣所说,女孩之前曾用观音土充饥,如果放着不管很可能会因食物积腹而亡。
紧接着,韩越展开了攻势,接连问了一些女孩儿的出身问题,女孩儿回答很模糊,应当是从小没读过书的缘故,连自己是周国国民的概念都没有。良久,韩越轻轻点了点头,李南星才转向郑子荣:“子荣,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可是公子,若我们因此人暴露而丧命于此地,那……”
“那么作为领导者和始作俑者,你和我都要为此事负责”李南星叹了口气:“子荣,我今天要教你一件事情。我们不会一直做对的事情,一旦做错,要学会担起责任。”
郑子荣楞了一下,摇头说道:“若是我做错了,哪里还有负责的机会。”
“所以从现在开始,这个女孩儿由你负责,直到咱们离开周陵城,你都不能让她离开你的视线,或者有任何越界行为”李南星叹了口气:“一日三餐我们不缺,缺的是能照看她的人。”
郑子荣想了想,下定决心要救人,将手中的刀抽出就要放血保证,李南星及时制止他说:“我经常教育刘洪涛的一句话,看一人不是看他怎么说,而是看他怎么做。这句话也适用于你。”
郑子荣点点头,眼含泪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李南星拍了怕他的肩膀:“我今天收留她,并不代表真的同意你的观点,只是回答不了。你问题的答案,未来你要自己去探寻。只是今时今日,你暂且只救她一人吧,勉强算没违背你的信念。再多,我也要范难了。”
陆樱桃一事就此作罢,从当天起,樱桃的衣食住行皆由郑子荣看管,郑国安则担起了哥哥的那一份工作。郑子荣也算负责,几乎做到了对方不离开他视线的承诺。即便如此,李南星还是让罗天临监视了他们好久。善良是一件好事,但实在不是时候。
城门外的粥棚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朝廷出钱的几家还在外面。粥越来越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最要命的是,天气逐渐回暖,烈日之下瘟疫开始肆虐。朝廷又不得不召集全城医师商议对策。
好在这次瘟疫并不严重,大概是因为患病严重者都在上一个寒冬死在了来京城的路上,没有加重传染,不得不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上官布行开了一个头儿,不少大户都在流民中挑选或长相精致、或身体壮硕之人,这些人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将自己卖掉,所以奴隶市场大火。不过,安置流民的政策,迟迟没有下来。
身为赈灾大臣的何为安,此时正在查阅发粮的账本。他贪财不假,但也是做实事之人。何为安发现虽然不少流民流入城中,但是粮食缺口越来越大。他招来最近在帮他忙的侄子何启正:“启正,我听闻你最近也买来了一批流民?”
“不错,有模样好的,也有精明能干的,城中的奴隶贩子都调教过了”何启正问:“怎么,叔父也想要?您是顾命大臣,不合适吧?”
何为安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不合适!”
何启正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您不合适,不代表我也不合适,我听说第一批好的都让连太师府收了,咱们只捡了剩。”
何为安按了按手:“暂且不提这个,现如今城里的流民奴隶有多少?”
“我还真与那个奴隶贩子聊起此事,能活着来到城外,基本上都能为奴”能回答上问题,何启正自己也很意外,他仔细想了想回道:“据他估计,少说有两三万了。”
“两三万皆是精壮能吃的人,他们的口粮加起来也不少,随着近些天我去逼一些权贵放粮,我们每日放粮越来越多”何为安将手中的账本摔在桌子上:“为何他们的粮食却越来越不够了!”
何启正想了想,自从十万流民临城之后,何为安接了这个担子,他就一直跟着叔叔办理此事,所以里面有什么猫腻也略知一二:“叔叔,据我所知,应该是城外的人越来越多了。粮价飞涨,赋税增重,城中许多破落户也舍不得买米自食,于是都乔装打扮一番,想去喝点免费粥。”
何为安大怒,扔下一条策略:“明日起,九石米一石沙,掺和着让他们吃,一群废物,这点事办不好。”
城外流民中的食物中有沙子,一时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真正饿极了的人,当然无所谓,毕竟他们也不是没吃过,但着实劝退了那些想要蹭吃蹭喝的人。城中的新报又开始了一轮对何为安的口诛笔伐,所谓债多不压身,何大人为国为民,也不在乎这些。
李南星与韩越在商量着新报的事情,其他人都办完事回来了。罗天临最近依然对韩越筹划之事嗤之以鼻:“韩老师,如今奴隶市场进来两三万流民已然是极限了,城外现存的多是老弱病残,没剩多少有价值的,你还能让剩下的几万人进城?”
韩越笑了笑,将新文章递给罗三刀:“父亲失去了女儿,孩子失去了母亲,老人又失去存活无几的后代,双方的思念痴恨仅仅一墙之隔,如此能让罗大哥动心?”
罗天临依然不置可否:“能让我动心,能让当权者动心吗?”
“不能动心,他们只要知道此事,名为‘民怨’就好”韩越笑道:“如今大周的小皇帝没你们想的那么英明神武,年轻人嘛,总要有点血性。”
罗天临的猜不到韩越此话的含义,再问时,韩越只是微笑不答话,开始与李南星下棋。郑子荣在旁边照顾陆樱桃,郑国安开口问李南星:“公子,他们拿沙子充数,真的是因为国库存粮不够了吗?”
李南星点点头:“国库一定是不够了,前线四十万将士粮草不能断,韩老师计算过何为安的屯粮之法,完全就是蒙骗皇帝的手段,毫无用处。不过,掺和沙子的用处大着哩,何大人不愧是能臣。”
“那国库亏空,还有其他办法去救这些百姓吗?”郑子荣终于开口:“若是公子,会如何做?”
“除了掺和沙子,自然有别的办法”李南星见郑子荣开口,也不藏私:“首要的,便是压下粮价,子荣你可知道,何为安为什么不压粮价?”
郑子荣斩钉截铁地说:“自然是因为他贪,自家与粮商有联系。”
“这是一块肥肉,不止他,所有权贵在乱世中谋财的路子,都与粮食脱不开关系,所以何为安即便受宠,也不敢得罪满朝权贵”李南星说着,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何为安如今在撒谎欺上瞒下,宛如一个骗局,粮食早晚要见底,我倒是好奇,他会如何圆这个谎。”
韩越落了一枚黑子:“殿下想知道?”
“自然是想知道。”
“我以为,何为安是想将流民分发往各州。”韩越说道:“此项工作量庞大,何为安先与各个州县协调,还要将十万人分批发放。有意思的是,两三万人在城中,城外沾亲带故的,就多达几万人。而几万人赖着不走,其他几万人就也会拖着不走。”
李南星棋术不精,况且韩越棋行鬼道,杀伐果断,对谁都不心慈手软,所以他早早投子认输了:“我都替何大人头疼。”
韩越也将棋子一扔,看向前不久他们才收留的陆樱桃:“这样说起来,咱们救了小樱桃,开了让流民入城的先河,未尝不是好事。”
小樱桃见在说自己,先是受宠若惊,然后看大家都在笑,也跟着笑起来。
西门关内,一众将士灰头土脸的制定战术,他们面露疲惫,但提起打仗皆精神十足。为首的李凌霄没有自持身份摆架子,而是热热闹闹地参与到其中。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说得口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他名徐潇户,出身书香门第,家中几代人都在朝中做文官,唯有他是个异类,热爱打打杀杀。只听他骂了一声:“这帮西周杂种,前几日打得老子喘不过气,这几日却突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搞什么鬼!”
“徐绝户,你就是贱的,让别人打你你才舒服”一名阴柔的男子为众人上茶,此人名郁天禄,是李凌霄的贴身护卫,也是二皇子亲兵队的队长:“据探子报,周陵城门前聚集了十万流民,导致军队的粮草出了差错。”
“哦?”徐潇户搓了搓手指头:“四十万大军的粮草,让十万流民就拦住了,那小皇帝不能这么菜吧。”
郁天禄在军队是个情报能手,他详细说道:“主要问题出在周国军机大臣何为安的身上,几年前,他推出了一种屯田之法,结果导致了国库亏空,大部分备用粮都装进了他与大户的口袋中。如今十万恶鬼讨食,他又舍不得动自己的家底,粮草自然会出问题。”
“你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呀”徐潇户竖了竖大拇指,转头看向李凌霄:“老大,咱们怎么干?要我说,趁他病要他命。”
李凌霄的眼睛在地图上扫来扫去,唯独没有看向人:“粮食短缺,对面必然会非常重视粮食运输,所以这条路就别想了。我们要守好自己的粮道与粮食,通知虎头城,出重兵把守运粮要道与粮仓,绝不可让对面有可乘之机。”
有人称是而去,其他人则没有异议。顺国军队太少,此时如果以为对方羸弱出城正面作战,那才是与找死无异。三十万大军排兵布阵,唐肖最想看见的情况就是顺军出城硬碰硬,耗也耗死他们。
李凌霄觉得累了,他往后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等时机。”局面不乐观,周军的作战能力与复仇执念超乎他的想象,前几日打仗敌军攻城,逼得他不得不亲临城头指挥作战。李凌霄从不轻敌,所以他的策略是等,等周陵城的间谍们,能否创造出一个翻盘的好时机。
虎头城外,西周的骁骑军发生了一些小骚动,因为他们的将领骁骑将军,突然摆摆手说不干了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