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采珠勿惊龙.3,暗涌玄冥》(16)
大中小雪
<1>许知凡与“管家”,还有两三个服务员,一路向外狂奔至山麓处的河边。身后依然地动山摇,几人纷纷从平台处跃入水里,朝对岸猛游。
地震的威力使得此处河段如同被狂搅的水缸,几人在浪间忽隐忽现。快游到中央时,周遭突然开始平静下来,约莫半分钟后,河水恢复了往常的潺谧。
几人在水中定住,转过身子,翘首望向来处,但眼前只有惨白月光映照下的大片荒山废墟,不断向外散发出焦土与死亡的气息。
众人头顶的夜空中,一个黑影带着巨翼,正悄无声息而又凌厉地划过白月,划破月光。
<2>
简赫独自默然下山,来到被震塌的山体废墟边缘,站定后掏出三根烟,一起放进嘴里点上,之后像三炷香一样,倒插进石缝中,双手拱于身前,拜道:“爸,乾朴已死,我今天终于给你报仇了。”说到此处,想起高岭大厦上,自己父亲简清明身绑炸弹背心,被活活炸成血肉齑粉的场景,泪水难以抑制地滚落。
在这片死样的寂静中,不远处忽地传来轻微声响,简赫不禁抬头循声望去。
片刻后,几块碎石移动开来,竟从下面伸出一条手臂。
简赫大惊,心道:“莫非是乾朴?他还没死?”但随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条手臂纤细柔弱,尽管沾着泥土草屑,但难掩肤如凝脂,在月光下如同雪藕。
再接着是另一条胳膊,最后整个人钻了出来。
简赫便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瞧着——这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姑娘,穿着一件下摆似鱼尾,前交叉到大腿的无袖长裙;微微侧着的身子,隐约露出并遮挡的香脊玉背;盘着的秀发此时有些松散开来,被风微微吹动,拂过那双似乎对尘世一无所知的眸子。
这姑娘很快便发现了简赫,许是出于惊恐,但又实在有些不像,她就那么定在那儿,光着脚,蹙眉亭立,盯着这个男人,似乎要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你是,你是……”姑娘开了口,却似乎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简赫觉得有些好笑,朝前走了几步,问:“我什么?我叫简赫,你是谁?”
“你是谁?”不知她是在重复简赫的话,还是真要问这个问题。“我说了我叫简赫呀。你是谁?”简赫走到她的身旁,出人意料也出乎他自己意料地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姑娘的下巴。
姑娘像个婴儿一样不知躲闪,任人摆布,只是移动了下步子,顺从地回答道:“我,小血。”
“小雪?大小的小,下雪的雪?”
姑娘好像又听不懂了,喃喃地问道:“下雪?下雪是什么?”然后朝四周的空旷野地看了看,不知是因为恐慌还是兴奋,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大声问:“这是哪儿?这是哪儿?这是出去吗?”
简赫彻底晕菜了,他不解地皱着眉在姑娘身边转了一圈,将她彻彻底底打量一番后,摊开双手,问:“这是出去吗?这是什么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你究竟是不会说话呢,还是刚开始学说话?”他蹲下来,想了半根烟的工夫之后,扔掉香烟,起身拉住姑娘的手,“跟我走吧。你这样子还真让人有点不放心。不过你命也真够大,震成这样,都没把你给震死,呵呵。”
小血或是小雪便很服帖地任由简赫牵着,也许是光脚走路习惯了,所以尽管没有穿鞋,但她踩着山间砾石行走竟无不适。在月光下牵手走了片刻,简赫心中莫名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欢愉,步伐开始变得轻快,最后竟跑了起来。而这姑娘紧随其后,亦似乎欢喜不尽,两人如同一黑一白两只林麝,在松溪间穿梭嬉戏,直至消失于远处夜幕中。
<3>
一家打烊的茶餐厅里,许知凡几人零散地坐着,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头顶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年轻的男店主搬来一箱啤酒,打开几瓶,一边拿给他们,一边打着招呼:“凡哥……何管家……小蔡……唐尼……老付。”
然后便知趣地进了后屋。
许知凡在玻璃烟灰缸中掐灭烟头,灌了几口啤酒,长长叹了口气,说:“老何,你说要不要把乾朴死了的消息,现在就发出去?”
满头银发如白头翁般的何管家,沉吟许久后道:“怕是不妥,虽然凡哥你跟随乾师公多年,但他一直都没有正式立你为继任师公。而且会里资格老的太多了,还有那些长期外派执行特殊任务的,以及潜伏团,都不是省油的灯。”微微摇了摇头,“现在说出去,怕登时就要四分五裂。”
“那你觉得谁最有实力或可能,成为下一任师公?”
何管家皱眉思索片刻,叹道:“鲲鹏会绵延数千年,走到今天,许是一大劫难。目前会中,难有绝对实力者,可以服众。这果,早在‘清三篡血’时就种下了因。如果一直按照旧制,是断然不会出现今天这般情形的。”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一定的。乾朴已死的消息那就暂时不要发,明天我们回渔夫楼废墟,挖地三尺也得找到鲲鹏权杖与血库钥匙。等我有了权杖和血库,可以召唤驾驭海龙之后,再公布乾朴死讯,那时还有人敢不服我吗?”
何管家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说:“凡哥,要服众,靠的不是武力,即便你得到权杖,得到血库,可以驾驭海龙,但你觉得那些人就一定会服你当师公吗?你能凭借海龙的力量,将不服从的人全都杀掉吗?不可能的!这个组织太过庞大,能人异士众多。要当师公,确实要实力,但更重要的是名正言顺。乾师公是清三血系下来的,不管当年会里争斗如何惨烈,但最终是他们家掌控了局势,所以乾家世袭尚能勉强服众。现在乾家已然无后,那就无人可挡,除非恢复旧制,否则无论如何,都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且一定会比三百多年前的那次更惨烈。那时,还只是郯城大地震,逃掉了一批地龙而已;这次,恐怕就是异珠结界失守,地下怪物倾巢而出了。届时,即便谁能最终控盘,但鲲鹏会一定名存实亡,数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许知凡站起身,说:“不管如何,先让我找到权杖与血库再说。”
<4>
我曾经听梁丕讲过一个关于宇宙产生的理论(或许这并非他本人的观点,当时仅仅是引用以论述这个问题,具体情况我现在记不太清楚了,也没有再去向其求证),他说奇点大爆炸产生了宇宙,最初的宇宙内只有能量,没有物质、没有质量、没有时间,并且温度高达1000亿摄氏度。当温度逐渐下降到了20亿摄氏度左右时,能量就开始转变为物质,具有了质量……
也即,能量与物质是可以互化的。
我不反对这种假设,因为我体内龙牙的能量可以具物化为气剑,气剑又可以随时变回能量,归化于体内;但我也不完全赞同这个观点,因为气剑与能量的转化,在我这里,并不需要多少亿摄氏度的高温。
它们根本就不需要温度,而是由心互化的。即便是最初的时刻,它们被吸收进我体内时,也没有用到温度,而是通过麦思贤的九渊仪。
及至鲲鹏权杖,更是如此,与龙牙没有本质不同,区别只是其具物化形态为“气羽双翼”,而非气剑,或许这是因为二者的能量性质是不同的。记得我在《采珠2》里说过,金木水火土是五种不同的能量,再根据配比不同,就能产生千万种迥异的能量,那么结合上述状况,便可推断出它们可以具物化出万千种不同的形态。
印象里,郭品海是猜中过这个原理的,在他家庄园的练功房时。
但慢慢地,我发现了显著不同之处——鲲鹏权杖的形态比龙牙多了两个,也即其以能量态(或称为气态,中国古代所谓的气,在我们看来,就是能量)归化于我体内之后,不但能够具物化为气羽双翼,还能重新变回纯物质态的枪或杖两种形式。只不过三者无法同时出现,只能择一而为。
如果说龙牙我尚能理解,那么对于鲲鹏权杖,就实在猜不透其中关窍与渊源了,对于为何乾朴没能将权杖的能量吸收融合(否则飞出那里的就应该是他,而不是我了),而我第一次拿起它,就产生了变化,梁丕也没法儿解释,他说如果这世间有人知晓的话,也许只得一人,那个曾点化过他(以及救过苏家辉父亲)的神秘人物——上芝郎中。
梁丕总试图纠正我的一点是,他认为气剑、气羽,均不属于物质,也即他对我说的能量与物质互化持怀疑态度,认为我这种说法至少不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他认为有些过程其实只是单向的,物质一旦变为气态之后,虽然可以由体内迫出化为有具体形态的东西,但这些只能算是不同气态之间的转变,它们是不属于物质的。
我问他——那么鲲鹏权杖呢?无论杖还是枪,都是完全物质态的,为何权杖可以在能量、枪杖、气羽间随意转化呢?另外,如果气剑不属于物质,它为何可以切开一切物质的东西,无论金银铜铁。
他又不服气地回?我——如果它们属于物质,那为何戴着手套也能迫出气剑,而且不会划破手套;穿着衣服也可迫出气羽,而且不会划破衣服呢?
“因为我没想。”
梁丕无语,半晌后摸着下巴说:“也许真相介于你我之间,它们就好比光一样,具有波粒二象性,既属于物质,也属于能量。”
“一切物体都有波粒二象性,只是性质强弱而已,也即蕴含能量的高低。”我不以为然地说道。
梁丕瞪大眼睛,惊讶地问:“你知道德布罗意假说?”
我没再搭腔,戴上墨镜,朝他家别墅外走去。其实德布罗意只说过前半句话,后半句是我根据自身以及接触到的实际情况提出来的。所以这不是德布罗意假说,也许称为杨宣假说更恰当。不过无所谓了,我又不是科学家,也不图这些名声,就把它送给梁丕吧。
“你去哪儿?”
我说:“去找弗朗索瓦。那些被麦思贤创造出来的不死人,是个大麻烦。如果我们找到了麦思贤,但万一他带着整整一船的不死人,就像“大明混一”号那样,该怎么办?所以我得去问问老弗,到底有没有什么对付不死人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