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采珠勿惊龙.2，鲲鹏之变》（25）

百头鼋龙

当我继续向小岛游去时，复苏的水下嗅觉带给我隐隐的不安，但奇怪的是，这次不同往常，以前如果嗅到什么，便会直接在脑海中显示出画面，哪怕那种生物我从未见过。或许只要是我这条血脉源头的那条龙见过，便都可以在我的眼前体现出来。而此时，尽管嗅到不同寻常，尽管带来隐约的危险感，却感知不到任何具体形象。我怀着十二分的警戒之心，一路游去，最后终于踏上其中一座小岛的海滩。

放眼望去，整座小岛呈波浪山字形，面积很小，我登陆点的前方有座小坡，坡后是全岛最高点，再往后偏一点，又是一个小坡。除了海滩沿岸全是自然排列成锯齿状、带暗色花纹的高低岩石，岛内见不到一点山岩，满眼尽是绿色的草甸，缀着野花，宁静而恬美。

我拉开胸前防寒服的拉链，透了口气，然后朝最高处走去，想到那里再用磁场观望镜，朝四周极目远眺，测定龙气的所在。这可比上次去十狱阎殿，有经验得多了。

上坡的时候，我路过一处凹坑，里面的水清澈无比，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坑的四周和小岛海滩类似，天然排列着被挤成锯齿状的岩石。但走近朝里一看，才吓了一跳，觉得叫凹坑不太合适，说成深井或许差不多，但又比井宽多了，所以姑且称为深渊吧。里面的水极为通透，而且池壁和底部，长满了飘逸的长叶水藻，人朝下看，一眼就可见到底部，据我当时目测，至少有十几米深，那种深渊既视感，能让人的恐高症、幽闭症一并发作出来。我蹲下洗了把脸，然后试着喝了几口，觉得没问题，水质非常好，甚至有股甘甜味。我正起身准备离去时，忽然瞥见深渊对面的一个角落里，似乎有几点光芒闪过。因为地下没有太阳，所以无论海水还是岛上，普遍是一种透着忧郁的阴沉宁静，是以这种钻石般的闪光，特别耀眼。

我奇怪着走了过去，虽然那些光亮一闪而逝，但我发现对面角落的水里，在成群绿色水藻的簇拥中，长着一棵赤红的珊瑚树。从渊底生根，长到水面，横向扩张，火焰般的枝条占满整个角落。

当时我非常震惊，因为通常高大一点的是海树珊瑚，业内简称为海树，比珊瑚便宜很多。常见的海树品种有——海柳树、海铁树，一般长到五六米就不得了了。而这深渊据我估计，有十几米深，并且这棵火树珊瑚从池底一直长到临近水面，大约十米高，而且它还是货真价实的珊瑚，而不是海树，实在太为罕见。

可能这样讲，大家还没什么特别的概念，我再举个例子吧。珊瑚树每十年才长高一厘米，一两米的原枝珊瑚树能卖几千万；海柳也是，比珊瑚树高不了多少，最多四五米。那这棵高达十几米的火树珊瑚，能值多少钱，算一算，你就能明白我当时的震惊了。

但很快我便又发现了更惊人的现象，这棵火树珊瑚的各个枝条以及枝头上，有一种形状奇特的贝壳附着，宛如大树枝头结的果子。这些贝壳虽是双壳类的，但底部有吸盘，牢牢吸附在珊瑚树上。此时两扇壳紧闭着，乍看之下，像一片片阔叶，又像一只只巨型蝴蝶。

我寻思：“这可怪了，珊瑚也好，贝壳也好，但都没法发光啊，那刚才的闪光从哪儿来的呢？”于是蹲下身，伸手够到最近的一只贝壳，用力摘了下来。

托在掌心，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瞧瞧，这时在换手的无意中，我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于是左手捏住贝壳，右手一抖，化出焰刃，将其撬了开来。这一撬，令我大吃一惊，里面竟有颗鸽子蛋大小、浑圆的白色珍珠，此时从壳里出来，露出真容，大放异彩。

我笑了笑，算是明白刚才的闪光从何而来了。一定是原本这些贝壳全都张开吐露着，大约受了我触碰水的惊吓，陡然满树贝壳尽皆合拢，将珍珠的光泽藏了起来。

但刚才的亮点不止一个，难不成别的里面也有？于是我跟着又连采五只贝壳，竟然发现每个里面都有珍珠，但品种分为两类。第一种是刚才说的鸽子蛋；第二种贝壳就不同，小一号，贝壳的颜色为落叶黄，产出的珍珠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但珍珠的颜色为纯金色。

我将这四大两小共六颗珍珠装进了腰后的采珠包，然后又将这棵火树珊瑚仔仔细细瞅了一遍，发现第二种落叶黄的小号贝壳很少，几乎不怎么看得见，估计整棵树，连我刚才摘的两只算在内，一共不会超过五只。其余都是大个儿的鸽子蛋贝壳，就像秋天的果实，挂满枝头。

因为我并非冲着这些珍珠而来，所以惊叹片刻后，就起身继续朝最高点走，如果杜志发在身边，想必不采完整棵珊瑚树上贝壳里的珍珠，是绝不会离开的。

但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我走了不到八九步，便又发现了一处同样的深渊，而且里面长着两棵珊瑚树，一棵是火树珊瑚，另一棵是紫色的，高度也都是十几米，并且也是攀附满了大号的鸽蛋蝴蝶贝，中间偶尔夹杂着金丹落叶黄贝壳。再接着走，简直就是见怪不怪了，原来山坡上，布满了类似的深渊，里面是相同情形，最大的一处深渊里，我大致数了数，能有八九棵各色珊瑚树，上面所攀附的贝壳，多得不可计数。

后来呢，我才知道，这种东西叫作珠玕之树。珠自然指的是那些攀附在枝条上的贝壳里的珍珠，这些珍珠，其实属于异珠的范畴，但那时我并不知道，而且它们的神奇，也并非由我发现，所以具体的情况，此处按下不表，后面随着事情的发展，大家自然会知晓它们的神奇；而珊瑚自古就属于宝玉石范畴，是一种有机宝石，所以玕指的便是这种极其名贵的珊瑚树本身，说是天价，并不为过。

当我踏上坡顶时，郭美琪开始呼叫：“杨宣，我们已经驶离蓝洞底部的水平横向通道，进入地下海。现在刚刚浮出水面，雷达显示前方有三座岛屿，你在哪里？”

“我在东南方向第一座小岛的最高点，准备开始使用磁场观望镜测定龙气，等你们过来。”

“好的，我们很快就到。”

磁场观望镜中的世界，色彩缤纷，基础图案有点类似x光的片子，底色是黑的，然后在这个基调之上，各种物体便显示出不同的颜色，甚至连岩石周围都有颜色。这些色彩便代表不同的磁场，或者说能量。

所以，还是那句话：一切关乎能量。世间的万物都有能量，只是高低强弱、组合成分不同。即便一块破木头、一把勺子，也都是有其自身能量的。但后来我才明白，最为重要的区别其实是极性不同，好比磁场的南北极，或者电的正负极。但郭品海发明的这种便携式磁场观望镜，没法区分出这种极性的差别。我不得不在这里叮嘱一句，请朋友们务必在此提前注意下首次出现的“极性”这个概念，因为这关乎异珠能量网形成的能量结界与地下人的终极关系，同时这也是宇宙间的基本规律。其实中国本土的哲学观——阴阳、五行，便是对此处“万物皆有能量，能量皆有极性”的诠释之一，几乎可以完美概括能量的基础要素。

龙气是龙体具有的特定磁场能量，据说是五彩之气，但五彩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从没见过，所以这时不禁略微有些担心，生怕哪里都没有所谓的五彩龙气，那就抓瞎了。

不过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我站在山顶转了几圈，愣是什么颜色的磁场都看到了，就是没见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五彩之气。我嘴里小声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放下观望镜，恼火地原地坐了下来。过了会儿，心里寻思：游蜂们能用望气术找龙，那龙气应该一定是存在的，但会不会是因为离得太远看不见呢？就好比你在中国，哪怕用天文望远镜也看不到美国，因为地球是圆的。尽管如果这里有龙的话，肯定不可能像中美离得那样远，不过也许道理是对的，说不定这个地下世界真是球体呢？那如果离得比较远，尽管龙气会直冲云霄，但你就是看不见那道气柱磁场。然后我在心里喃喃念着：直冲云霄……直冲云霄。这时，我猛地站了起来：“对了，气柱看不见，那或许龙气可以在云霄映照出对应的东西来呢？”于是赶紧举起磁场观望镜，改为朝天空观察。这次转了半圈之后，我果然在西北方向的天空，找到一处掩映在云里的五彩之气，又持续盯了片刻，发现那个看起来月亮大小的图案，竟然隐约是个龙形！就像一条藏在云海里的龙！哈，这个发现实在令人振奋，我不禁握着拳头挥动了起来。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没法知道那里离这座小岛具体有多远，就好比古人看北极星，它能指明方向，但谁都不晓得距离。

不过有了这个方向判定，至少我的心宽了些，只要照着那个方向走就成。这当口，耳机里传来声音：“杨宣，我们即将接近你所在的小岛，准备从东南侧登陆。”

“好的，我下来接你们。”

这个岛屿的海滩很不寻常，就像是深水港，不会随着靠近岛屿变得越来越浅，而是可以直接将深潜器开到岸边。郭美琪首先跳上岛屿，周喆将舱里的三个背囊扔了出来，当然还有两支m16步枪，其中一支加挂了榴弹发射器，另外还有两把手枪。这些都是给他们用的，大家知道，我从青龙事件之后，基本不再需要枪。

“这里好安静啊。”郭美琪环顾岛屿四周道。

“确实，我一直逛到山顶，也没见一个动物。除了这些珠子。”我伸手从腰后掏出那六颗珍珠。

郭美琪和周喆各拿了一颗，仔细看了起来。女人天生爱美，郭美琪看着手里那颗鸽子蛋，惊喜地问：“这些珍珠哪里来的？海里的？”

周喆拿的是小的那种金丹，看看身后的地下海，说：“恐怕是这岛上的吧？海里似乎没东西。”

于是我将发现的经过讲了一遍，并带着他俩去了最近的一两处深渊。看完之后，周喆问：“现在咱们怎么办？”

我指着西北方向，说：“龙气在那边，等稍微休整一下后，咱们就得过去。”顿了一下：“也不知道那边是陆地，还是仍然是岛屿。”

郭美琪说：“我去开激光雷达。”飞龙号的深潜器上配有在当时非常先进的激光雷达测绘系统，虽然在水下潜航时主要靠多波束声呐系统构建dtm（数字地形模型），基于dtm再形成海底的地形地貌图，但只要中途浮上水面，便可使用激光雷达测绘，此时停靠在海岸边，更是没有问题。在简便模式时，可以直接测定前方地物距离、大致形态等，比如之前郭美琪刚进入地下海，浮出水面，便立即测定出前方有三座小岛；全景模式时，会释放出无人机配合，能够测绘出更为精细的地形地貌等数据，并在屏幕上显示出三维空间地理信息。

深潜器的顶部开启一扇小窗口，两架银色的无人机先后飞了出来。周喆看着觉得很新鲜，说：“哇，这辈子头一次见无人机，一出来还出两架。”话音刚落，从里面又飞出来一架。周喆更兴奋了，喊道：“哈，还有一架。哈哈。”待系统调整好方向之后，它们便朝西北方向飞去。大约是出于测绘技术方面的要求，三架无人机间隔很远，且两前一后，形成倒三角形。

由于深潜器停靠在小岛东南侧，朝龙气方向去的话，需要飞越整个岛屿。前面两架基本是靠着小岛两侧边缘，中间一架则沿着中线。就在这时，突然从我们两侧以及身后，三个方向的水中，猛然蹿出三只黑色带鳞甲，长着成列倒钩的怪物，既像巨蟒，又如同龙的脖子，而这三只怪物的脑袋又似龙非龙、似鼋非鼋，且均有一只独角，同时张开大口，将空中的无人机咬碎。

我和周喆原本正全神贯注盯着飞机看，哪里料到突然间竟出现这一幕，都被惊得愣在那里。但不容反应，三条高高在上的鼋龙的脑袋旋即掉头，直冲我们而来，奇怪的是，它们就像是长颈龙，只有披着黑鳞的脖子，以及脖子上从上往下的倒钩，却不见身子在哪里。不过光是脖子就能将人吓傻，简直如同半个身段出水的史前巨蟒。

周喆立马朝坡上奔去，因为离我们最近的一条鼋龙就在背后的海里。我转身盯着那条从上往下压过来的鼋龙，头发开始变得火红，烈焰双刃也已在手。

片刻后，我的面前矗立着三条下半截身子在海里，上半身拱形弯曲，与我几乎面面相对的鼋龙。因为我此时已经知晓自己的龙鳞愈合能力，所以暂时并未立即以雷电攻击它们，但空中已然卷起乌云，雷声隐隐，一触即发。

在这对峙的当口，跑到半坡的周喆，举着手里的自动步枪便开始猛烈开火。那三条鼋龙立刻狂性大发，旁边的两条由两侧绕向周喆，中间的一条直接怒张大口，露出满嘴锯齿向我咬来。

瞬间三道闪电劈下，中间一道直击鼋头，两侧两道击中鼋身。我面前的鼋龙脑袋被雷霆击中后，重重摔到地上，将海滩边凸起的岩石撞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郭美琪大约刚才一直在深潜器中观察形势，此时猛然跳了出来，但因我与鼋龙离得太近，因此转而举枪朝西南侧的怪物射击。

我趁势朝前一个鱼跃，两柄焰刃分由两侧插进鼋眼，接着跳上鼋头，从其头顶向脑袋上猛扎。与此同时，云中的闪电不间断地朝旁边两条鼋龙劈下，郭美琪边打边朝周喆方向退去，最终两人在高处互为补充掎角，各自对准一条鼋龙的脑袋猛烈开火。

我胯下的鼋龙，虽然双眼已瞎，脑袋被戳了数剑，却猛地昂起身子，甩向半空。当我几乎要摔下去时，右手握住焰刃，猛然扎进其颈部，就好比攀岩的人在岩壁上打下一根钢钉。但岂料焰刃过于锋利，且坠势很强，所以我竟然握着剑柄沿着鼋身一路下滑，最后摔到地面时，那十几米长的鼋脖颈竟被我从侧面自上而下给剖开了。我倒地后不久，那条鼋龙便也从空中重重摔了下来，紧挨着我砸下。

另两条鼋龙，却因受不住雷霆之威，以及郭美琪和周喆两人的辅助火力，猛然回到了水里，那景象如果说“缩回”了海里可能更准确。因为三条鼋龙的下半身，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水面，一直都只是长达十几米的上半截身子，昂立在水面之上。

小岛渐渐又恢复了平静，郭美琪和周喆惊魂未定地继续举着枪，站在那里警惕地朝四周观望。过了许久，才朝坡下走来。

当两人经过一处长满珊瑚树的那种深渊旁边时，猛然间有一道黑影蹿出，将其中的珠玕之树撞得粉碎，珊瑚碎片以及许多贝壳全都被甩出水面，落到岛上。而那黑影竟然与刚才的那三条鼋龙长得一模一样，昂首到半空中后，便弯曲脖颈，向两人袭去。

我见状不妙，朝他们狂奔而去的同时，运雷而下，同时郭美琪与周喆再度开火。岂料，片刻之后，整座岛上所有的深渊之内，竟然全都蹿出了鼋龙，一时间，光是这些怪物破洞而出，甩带出来的珊瑚碎片和贝壳，就如同下起了冰雹。

我在坡下看去，那景象恐怖至极，至少有百十条汽油桶粗细的鼋龙，从洞穴中蹿出，全都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利齿，狂蟒一般扭曲、甩动。整个岛屿上方的天空，此时满是阴暗凝重的乌云，宛如黑夜，无数道闪电接连不断砸下，连接着天地之间，组成了暗夜中的雷电森林。

郭美琪与周喆此时已被完全惊呆，放弃了射击，因为身边到处都是恶魔般的鼋龙，只能拼尽全力朝坡下飞奔。而我的雷电在几乎笼罩全岛所有范围时，必须集中万分精力，露出他俩周围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