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听君一席
但这种局面并没有出现，更没有兵连祸结的战争，大明王朝依旧是大明王朝，坐在皇位之上的那个人依旧姓朱。作为皇权最坚定的捍卫者，连常森都没有和吴子山兵戎相见，他们的私交甚至还很不错。
尤其难得的是，常森竟然可以安安稳稳的退休，过着很不错的悠闲生活……
“说句打嘴的话。”完全就是因为已经“退休”的缘故，早已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常森哈哈大笑着说道：“若是换做是我，到了你们吴校长的那个地步，除了造反之外，我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路子可走。这于是不是忠臣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完全就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
“我们医学院内部也曾无数次讨论过这个问题……”
“讨论要不要造反的问题吗？”
“是的。”
“讨论的结果呢？”
章砺之哈哈大笑着放下了饭碗：“老公爷已经看到了，眼前的局面就是结果。”
如果医学院真的造反，如果吴子山真的想要过过做皇帝的瘾，现在的大明王朝早已不复存在了。
“能够顶住当皇帝的诱惑，你们吴校长才是真正的圣贤啊。”
“我们吴校长从来就不是什么圣贤，因为他根本就不敢那么做。”章砺之拿出一条丝瓜瓤子，一边洗刷着锅碗一边解释道：“退一万步来将，就算是我们吴校长真的做了王莽，你猜第一个起来反对他的人会是谁？”
“当然是我。”常森的回答干净利索毫不犹豫。
“老公爷错了，到了那个时候，第一个起来反对的必然是我们。”
吴子山创建了医学院，建立起了这个庞大的体系，并且凭借这个体系成为大明王朝最具影响力的那个人。按照常森的逻辑，这就是篡夺的基础，所以他根本就理解不了章砺之的言语。
若是吴子山做了皇帝，重新建立一个王朝，作为他的学生和最重要的班底，章砺之他们这些人必然会飞黄腾达，怎么还会反对呢？
“我们根本就不在乎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谁，我们在乎的是到底有没有皇帝。好在现在的皇帝已经只是一个名义了，要不然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真的说不准了呢。”
我们要的是一个没有皇帝的世界。
听了这句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登时就让常森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章砺之，希望他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可惜的是，章砺之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谈起另外一个话题。
他指着那三间正房后面的大片柳树林子说道：“后面那片林子是老公爷的产业吧？”
“是。”
“义学堂的孩子们越来越多，我想在后面建一片操场，用做给孩子们强身健体之场所。还望老公爷能够割爱，给我分出一块来，也不需要太多，有七八亩的样子差不多也就够了，至于说购买土地之资……义学堂这边确实没有那么多钱，希望老公爷不要开价太高。”
对于常森而言，从自家的林子里分出一小块地来给章砺之用，绝对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他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你能舍弃富贵荣华到这里来教书，已是大义之举。区区一片林子而已，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随便用好了。”
“多谢老公爷慷慨襄教之举，我代孩子们谢过老公爷了。”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这可不什么小事儿。”章砺之的神态明显变得严肃起来：“教书育人才是根本，教育人的事情，比千军万马还要重要，比火枪火炮更加犀利。”
“刚才老公爷不是问起过嘛，问我为什么不想当官？现在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诉老公爷，因为我相信教育二字的意义和影响，比当官要重要的多。”
“但使更多孩子可以读书认字，但使能把我之所学传授给更多人，这世界就会变的更快更好。”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章砺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明显的骄傲神色，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骄傲：“适才老公爷所看到的那些孩子们，已经和他们的父辈有了很大区别。他们已经知道了日月星辰运行之礼，知道了天上为什么会下雨，还知道火枪火炮的发射之理，他们甚至知道月食是如何产生的……”
医学院兴办的义学堂，和普通意义上的私塾绝不相容，根本就不教授八股文，也培养不出可以中举的读书人。章砺之所教授给孩子们的知识，天文地理物理化学无所不包，虽然全都是些极其粗浅的基础知识，却已经开头了孩子们的视野，至少他们已经知道了世界的大致模样，再也不是愚昧懵懂的睁眼瞎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最多只需两三代人之后，世间众生必然人人为龙。”章砺之的语气略略显得有些激动：“我们算是第一代，这些孩子们可以算是第二代，他们的视野已经变得开锣起来，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这个世界必然会变成我最希望的那种样子。就算是生有穷年，就算我看不到那一天，亦不失为最激动人心的英雄伟业。但凡能为此壮举尽一份绵薄之力，我心足矣。”
“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这句话是很多人内心的真实写照，同时也是绝大多数人为人处世的指导原则。但眼前这个年轻的章砺之却是如此的深谋远虑，他想的是几代人之后的局面。
就算是我看到未来世界，也必定倾尽全力才让未来让子孙变得更加美好。
听了这句话，常森那颗精于算计的心顿时就被感动的洪流淹没，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理想主义者，明白了章砺之他们这些人的内心世界到底有多么宽广。
为将来计，为万世谋，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壮举千秋伟业。
和这份壮志雄心相比，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
总是想着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却让别人去吃苦受罪，指望别人在做实实在在的事情，章砺之绝不是那种人。
一切从我做起，这是何等的胸襟！
常森站起身来，双手作揖朝着章砺之深深一礼：“听君一席，胜读十年，森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