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党争中的勋贵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最后的一抹余晖照耀着巍巍宫阙。因为通了地龙的缘故，即便是这滴水成冰的季节里，宫内依旧温暖如春，甚至连摆放的盆栽都绽放出了娇嫩的花朵。
“兴国侯，今日朝堂之事你怎么看？”
“这事都不用说。”作为勋贵派的领袖之一，兴国侯常森已经看的非常透彻了：“耿璇本是勋贵之后，又是皇亲，应不至于做出贪墨军粮贻误战机的勾当。孔炳忠等人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耿璇是不是真的有罪，原本就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学生们不愿意接受朝廷的辖制，公然挑战朝廷权威。而且清流派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利用此事打击勋贵派。
“据我估计，此事应不是吴少保授意。”常森的判断基本接近事实，还是比较准确的：“根源就在于，学生们不是朝廷的军队，他们不想把自己打下来的地盘交给朝廷……”
学生们打败了叛军，占据了江北的广大地盘，现如今他们想自己占据那些土地，不承认朝廷委派的官员，这才是根本。
因为旷日持久的叛乱，除了君臣大义的名分之外，朝廷几无实力可言。就不要说山、陕、甘、豫、鄂等被叛军控制的区域，甚至连闽、浙等地都对朝廷不那么恭顺了。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朝廷的实力已在战争中消耗的所剩无几，正是失去对地方的掌控能力。
没有绝对强势的实力，就无法做到真正的号令天下，昔日的周天子和唐末的藩镇割据，就是最好的例子。
“耿璇之所作所为，绝对无错，”常森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把地方权力收归朝廷，是万万不会有错的。错就错在耿璇太过于操切，做事太急躁了些，这才引起学生们激烈反弹！”
“那以兴国侯之意，此事应该如何办理才更为妥当？”
作为朱允熥的嫡亲娘舅，常森当然站在朱允熥的立场上，而且他提出的建议确实更加的老成持重：“当务之急，是必须严厉惩治学生，否则朝廷的威权将荡然无存。”
“兴国侯的意思是不是说，让吴少保去北平宣旨，让他把闹事的学生带回来处置？”
“万万不可如此啊。”常森的眼睛已经下意识的眯成了一条缝：“无论那吴子山之言是不是发自肺腑，朝廷都不能听他的。孔炳忠说的很对，平定叛乱才是当今第一要务。”
“平叛全赖学生们的无双战力，若是朝廷把所有闹事的学生全都严厉惩处，只怕军心士气立刻就会土崩瓦解，甚而至于他们还会站到朝廷的对立面，到了那个时候，局面就真的收拾不起来了。”
“兴国侯担心学生们会造反？有吴少保在，应该不至于此吧？”
“万岁还看不出来吗？吴少保已经不能再控制那些学生们了。”常森遥望着远方，他是目光似乎已经穿过了千山万水，看到了远方的情形：“唯一切实可行的法子，就是先下一道旨意对学生们严加申斥，然后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还需要他们剿灭秦晋叛军，同时以查案之名，派遣几个得力的宣慰使进入到学生当中，行分化拉拢之实。”
“只要晓于大义，再以高官厚禄拉拢，必然会有些学生为朝廷所用。”
对天下无敌的学生们进行分化拉拢，让他们为朝廷效力，这确实就是常森一直在做的事情，比如说燕翰文……
“同时，朝廷必须加紧训练新军。”
说一千道一万，朝廷必须要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这才是根本中的根本。
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等到朝廷新军练成，而学生们在剿灭秦晋二逆的过程中必然实力大损，到时候此消彼长方是机会，万岁明白我的意思吧？”
朱允熥追问道：“编练新军谈何容易？兴国侯弄了这么久，却被那燕翰文说的十分不堪，也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
“燕翰文等人，确有大才，只可惜他是吴子山的学生。不过此人已接受了朝廷的恩赏，不难为朝廷所用……”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朱允熥显得有些无奈：“国事艰难呐……哦，对了，北平布政使之人选，兴国侯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
耿璇这个前任的北平布政使已经被钱狗剩他们“拿下”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送到江南。无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朝廷都需要重新安排一个新任的布政使。
正常情况下，由吴子山本人出任北平布政使，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也就只有吴子山，才能稳住那边的局面，但这却犯了朝廷用人的大忌。
北边本就是学生们的马足之下，若是连行政、民政等等大权也交给吴子山，也就等于是事实上的割据了，这是朝廷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左副都御使孔炳忠者，老成谋国素来持重，又是士林领袖三朝元老，我提议此人为新一任的北平布政使。”
朱允熥怎么也没有想到，身为勋贵派的常森竟然会推荐自己的政治对手。
不过呢，仔细想想，那孔炳忠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位孔炳忠孔大人，不仅资格老，而且名声很好，做事也比较稳重，宦海浮沉这么多年，虽没有什么建树却从来没有什么大的纰漏。
而且这位孔大人的年纪已经足够的老了，他的政治生涯基本已经到头。若是由他出任北平布政使，也算是升了一级半品，可以看做是对老臣的一种“关怀和照顾”。
虽然朱允熥比较赞成常森的推荐，但他自己心中雪亮：只不过是政治斗争的需要而已。
常森推荐自己的政治对手出任封疆大吏，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北平那边的局势纷乱如麻，基本全都是学生们的掌控之下，无论由谁出任这个职位，都只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吉祥物。若是那孔炳忠真的有所作为，必然会再次触怒学生，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
把清流派的领袖人物从京城的核心权力圈子踢出去，最符合常森等勋贵派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