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天下湘军第二卷鼓响衡岳》（4）
第四回半壁山前擂战鼓七条铁链锁大江
赖汉英是天王的妻舅，一向对天王忠心耿耿。他长得黑黑瘦瘦，额头宽广，刀条脸，深深的眼眶里一双微微发黄的眼珠子总是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平时雍和从容，此时在九江大营内却是满脸愁容。林启容问道：“国舅为何坐立不安？”赖汉英忧心忡忡，有气无力地说：“天王让我主持西征，湘军有数万人马前来攻打。我已派两支人马前去迎敌，罗大纲、石祥祯、韦俊防守江南半壁山，秦日纲、胡以晃、陈玉成防守江北田家镇，估计问题不会太大。唯有这水路令人担忧，周国虞的水师不一定是湘军的对手。”
林启容认为赖汉英说得有理，便给他出主意说：“何不召周国虞前来，听听他的意见？”
赖汉英一听，醒悟过来，于是速召周国虞前来。周国虞刚一进门，赖汉英劈面问道：“你如何防守这方圆千里的鄱阳湖？”
周国虞走到军事地图前站定，开口说道：“可用东吴防西晋之策，守半壁山、田家镇。”
赖汉英一听来了兴趣，忙拉他一起坐下来，又问：“如何防守？”
周国虞坐在一旁，献计说：“大冶多铁，可将生铁打成铁链，每条两千多米长。东吴防守西塞山时，只用了一根铁链，我看一根太少，至少用六根，在半壁山、田家镇之间的险要之处安置，横锁江面，使清妖战船无法通过。再打造数百根短铁链垂于江中，底下悬铁钩，铁钩之间扎木排，木排前方削尖，木排之间用铁索连接，湘军水师战船来撞，定叫他船毁人亡。我军还得在半壁江上设置数座炮台，封锁江面，一旦湘军战船被铁索绊住，我军居高临下发炮打击，让清妖有来无回。”
赖汉英连连叫好！招工匠到半壁山、田家镇连夜赶制铁链，又在半壁山修筑数座炮台，田家镇江边上修筑石垒，严阵以待。不久田家镇江面上，横卧七根铁链，半壁山上的炮台也修成。罗大纲试了几次，效果非常好，夸奖周国虞有本事。
万里长江合汉水以后，自武昌东下，浩浩荡荡，一路往东，经鄂州西山、黄石西塞山进至蕲州段，江面越来越窄。从田家镇到武穴一带，被江北的大别山，江南的幕阜山夹成一线，故江流湍急，浊浪滔天，乱石崩云，惊涛拍岸。
田家镇位于湖北蕲州东南四十里，武穴西三十里的长江北岸，与兴国州的半壁山隔江对峙，南扼九江，东控安庆，两岸诸山相峙，地形十分险峻。半壁山面临长江，三面悬崖峭壁，山下富池口，富水由此进入长江，长江至此转向南流绕半壁山后又复折往东。因此，船到田家镇都会停留一晚，回避江中急流。咸丰三年冬，湖广总督张亮基率绿营兵围攻半壁山失败，湖北按察使江忠源从九江来援，一并败给太平军。后来张亮基被朝廷调往山东，江忠源调往安徽。
太平军自蕲州至田家镇沿岸四十里增筑数处土城，在北岸由牛肝矶至吴王庙设置多座炮台，又有若干座营垒。自田家镇至半壁山，秦日纲用铁链锁住江面，铁索下面用木船拖着，船上锁着许多木筏，木筏上设置大炮，前后有炮船日夜守护。
周国虞又献计说：“还要增加六条篾缆，四道铁锁，三道木簰，才能封锁大江。”
秦日纲不解，周国虞说：“三国时期，东吴国在长江两岸凿石穿铁，江中无物提承，故一处熔断，千寻铁锁沉入江底，我们要吸取前朝教训，用小船提承铁链，江中还横列三个大簰，船簰的头尾用大锚钩于江底，用铁码钤住簰锁，如果被湘军斫断一根铁链，其他几十根铁链仍然牢系如故。”
秦日纲认为可行，命殿前检点水二总制黄榜超、水四总制陈桂堂照此办理。
半个月以后，在太平军全体将士的努力下，田家镇、半壁山一带的江防状况大为改观。长江南岸的铁钩连在半壁山下的木簰上，簰上有两只炮船保护，布置数排枪队，防止湘军水师进攻。木簰上面铺有江沙，船舱故意积水，防止敌人火弹延烧。铁链上游五百米散布大小数十只战船，铁锁的下游，停泊数千只战船。
太平军又在长江北岸田家镇外的吴王庙修筑一条二里长的土城，秦日纲坐镇指挥。又在牛肝矶添筑一座炮台，在磨盘山、老鼠山添建两处石垒，数里范围内密排炮眼，所有炮口一致对着江面。
这天，杨载福率水师走到黄石港，见江南有一座大山，半面山体插入江中，大惊，以为到了半壁山，急令水师停止前进。然后移船到岸边向当地人打听情况，才知道前面是道士洑，此山名叫西塞山。山后有湖，湖中有一个出水口，地名叫“苇源口”。此处地形与半壁山极为相似，道士洑离蕲州只有五十里水路，杨载福怕惊动太平军，停在黄石港，飞报曾国藩。
却说塔齐布率领七千湘军精锐从武昌出发，沿鄂州，大冶一带进军。他率军来到鄂州，太平军修缮的城墙尚未完工，塔齐布当即发起进攻。
太平军守将左代远出城迎战，不到十个回合，被塔齐布一枪挑于马下。随后塔齐布一招手，周凤山率领人马掩杀过去。太平军不敌，四处溃逃，余部退往黄州，塔齐布轻取了鄂州。湘军占领鄂州以后，又向大冶进军，走到花湖无船可渡，便绕道白雉山，刚到铁山口，被太平军前哨发现。塔齐布勒住马头一看，对方阵中为首大将，黄甲锦袍，钢刀紫驹，正是师帅陈家斌。一千太平军守在铁山隘口，塔齐布根本不放在眼里，果断攻击。半个时辰以后，铁山隘口被湘军攻下，陈家斌领着残余人马从下陆方向逃往大冶。
大冶守将汪茂先，广西蒙自人，官至太平军总制，是胡以晃手下悍将，有六千守军。陈家斌从铁山败回大冶，塔齐布已率军将大冶北门团团围住。
大冶城池不大，依地形而建，城南和城东是天然的湖泊，城西是沼泽，城北是起伏的山冈，并不利于骑兵展开。
汪茂先将北门筑得又高又厚，还设置了几门重炮。当塔齐布率军攻城时，汪茂先据城死守，用大炮招呼。塔齐布没有想到大冶守军的炮火比武昌还猛烈，胯下的黄骠马在首次攻城中便被炸死，他左膀也受了轻伤，不再强攻，退到七里界安营扎寨。
塔齐布飞告曾国藩，请求派水师前来助攻。曾国藩接到信后，立即派杨载福率一支船队从鄂州顺江东下，刚过黄石港，就遭到海观山、西塞山太平军的炮火轰击，不少船只被击沉。湘军水师战船继续前进，从苇源口进入大冶湖。
杨载福率水师五营人马在大冶县城东、南、西三面将战船依次排开，隔着寡妇堤，炮击大冶。
汪茂先四面受敌，拼命抵抗，双方激战一日，太平军虽损失惨重，但湘军仍未攻克大冶。
汪茂先见湘军势大，密嘱陈家斌在半夜三更时分坐一条小船从青龙阁下水，朝大箕铺方向逃往兴国州，向胡万智求救。
太平天国兴国知州胡万智，江苏南京人。二十七岁中了秀才，参加江南乡试，屡考屡败，一直郁郁不得志。太平军攻下南京以后，东王杨秀清首开东试，胡万智中了进士，被安排到兴国任知州。胡万智到兴国以后，励精图治，将兴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为太平天国的“模范兴国”。胡万智治理兴国有方，又尽自己最大的才智为东王办事，东王对他非常信任。胡万智向蕲州发出求救信后，起兵来救大冶。
却说罗泽南率六千人马从武昌出发，经过贺胜桥进至金牛。
金牛位于大冶西南，五县通衢之地，西达江夏，南接咸宁，东界兴国，北邻鄂州，是一个商贸古镇、大冶的四大粮仓之一。
防守金牛的将领是太平军监军周国卿、军帅孙长鹤。
周国卿，大冶金牛人。世居周福益村，是天地会“福益堂”堂主。孙长鹤，兴国（今阳新）木港人，天地会“木港分堂”堂主。他在白沙镇七峰山开了一酒家厂，专门生产“七峰酒”，同时秘密发展天地会会员，金银洞、才子坡、观音阁、南岩寺、七峰寺、细岩寺等地都是天地会的秘密据点。
周、孙两人名为师徒，却情同父子，孙长鹤率领一支训练有素、敢闯敢拼的队伍，自称兴国军。他将兴国军编为五个营，其中三个青年营，一个女兵营，一个童兵营。
这天，周、孙等几个人在“福益堂”喝酒，这酒是孙长鹤从七峰山带来的，话题自然扯到周姓始祖周福益身上，周国卿也不隐瞒身世，痛陈家史。
周国卿正说得起劲，一个两司马进来报告，说湘军大队人马进至高河，前锋相距不过二十里。
“再探！”
“是！”
清澈的虬河贯穿金牛镇，缓缓流淌，水面上倒影出一幕幕生机盎然的景色。李续宾骑着一匹乌骓驹，对罗泽南说：“一进南城畈，十万八千担。”
罗泽南非常肯定地说：“没错，占领金牛，可以解决我军半年粮食，大军可以全速前进。”
虬河南岸，太平军已经布好梅花阵，罗泽南命令唐训方在虬水南岸边架起六座浮桥。周国卿率军来争夺，唐训方上前迎战，被周国卿一箭射落，蒋益澧前来搭救，四座浮桥被毁，只有两座浮桥最终架成。
李续宾、李续宜率领两路湘军包抄周国卿，周国卿引一营人马直扑罗泽南，被李续宾敌住。李续宜从背后射出一箭，正中周国卿手臂。
孙长鹤见师傅遭敌人暗算，策动银鬃马，提着板门刀直奔罗泽南，连声怒骂：“奸贼暗箭伤人，有本事与我单挑。”
李续宾大喊：“单挑就单挑，怕你算个卵。”提刀来战。孙长鹤骂归骂，却没有步周国卿后尘，引兵向北逃去。李续宾随后掩杀，大胜而归。太平军死伤一千多人，男女老少皆有。
罗泽南命人将太平军尸体收在一起，挖个大坑集体埋葬，同时向曾国藩报捷，又派人将唐训方送回湖南常宁老家养伤。唐训方回家以后一边养伤，一边招兵买马，自称“训字营”。
孙长鹤率溃兵逃往金湖，准备进入大冶县城。恰逢杨载福水师三面围攻大冶，孙长鹤逃回七峰山，李续宾率军跟踪而至。孙长鹤在三教山、大王山、龙虎山据险不战，李续宾无可奈何，引兵前往白沙。
罗泽南则沿云台山南麓一线，一路向东，进至兴国。
却说胡万智率三千人马走到浮图街，遇到大冶方向逃出来的溃兵，胡万智问过溃兵，知道大冶已失，总制汪茂先阵亡。正要退兵，湘军已经杀到跟前，胡万智仓促应战。两军交锋，胜负立判。陈家斌拼死抵抗，胡万智率数十人马突出重围逃到白沙，刚喘了一口气，李续宾追兵又到。胡万智也顾不了许多，策马狂奔三十余里逃回到兴国，筋疲力尽。走到西门正要入城，只听城楼上一声炮响，城墙上竖起数十面湘军旗帜。罗泽南站在城楼上，手指胡万智说：“我已取了兴国，逆贼胡万智还不下马受降？”
胡万智见状，叹了一口气，丢了宝剑束手就擒。罗泽南念其忠勇，并不为难，让亲兵将他严加看管，其他人等见主将投降，一起放下刀枪跪地求饶。
陈玉成接到江南州县警报，急率五千人马来救。太平军一百多只战船赶到湖山时，大冶城池已破。陈玉成进至叶家坝，杨载福将他截住，双方在大冶湖混战起来。一时间炮声隆隆，杀声震天，双方均有船只不断中炮，炸得木片四处乱飞，不少士卒落水身亡。陈玉成指挥太平军奋勇还击，将杨载福压到青龙湖一带的狭窄水面。
此时蕲州大营亲兵来报，说湘军水师彭玉麟部已封锁四顾闸，李孟群部袭击蕲州。陈玉成一听大惊，丢了蕲州可是死罪，传令水师掉转船头，朝苇源口方向撤退，去救蕲州。杨载福一看太平军掉头要溜，咬住不放，在四顾闸一带与彭玉麟前后夹击，太平军不少船只中炮被毁。陈玉成拼命冲出苇源口，人马已损失过半。到蕲州江面又经李孟群一顿炮击，陈玉成狼狈逃回蕲州城内，清点人数时发现已去七成，蕲州太平军水营已完全失去战斗力。
湘军水师合围蕲州，陈玉成死守不战，李孟群让士卒每日叫骂，不断发炮攻击，太平军城外营垒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