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天下湘军第三卷东南带甲》(5)
第五回曾国藩旧地悟道李续宾命丧三河丁忧在家,曾国藩的心情糟得很。
朝廷让他出山,曾国藩觉得出山可以,带兵打仗也行,但是要授予他地方督抚大权,否则宁愿在家守制。这种态度让朝廷难办,难道少了曾国藩,这长毛就剿灭不了?既然曾侍郎愿意在家守丧,那么就不要出来了!朝廷接受了他在家守制的请求。
曾国藩没有出山,他的下属一个个都做到督抚大员,官位品级超过了他,这让曾国藩痛苦得不得了。尤其是左宗棠批评他是弃军奔丧,因私废公,不待君命,形同叛逆,这话让曾国藩听起来很不舒服。
曾国藩是道光旧臣,又是兵部右侍郎,内阁学士。如果不去带兵打仗,可能早就位至督抚了。只是此时咸丰认为,消灭长毛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就把他晾在一边了。
这天,曾国藩正在黄金堂睡午觉,门外吵吵闹闹的将他吵醒了。他问家人荣发是怎么回事,荣发说:“九帅在吉安打了胜仗,往家中运回不少财物,九嫂正在叫人搬运。”
曾国藩出门一看,见曾国荃的媳妇熊氏挺着一个大肚子,在来回指挥众人搬运东西,也没有注意曾国藩。
众人见曾家大伯到了,都自动停下来。熊氏问道:“都停下来干什么?还不快往屋里搬,又不少你们的工钱!”
曾国藩骂道:“你这个蠢货,尽干蠢事!”
熊氏一看,是大伯出来了,被他一骂,不敢作声。
欧阳夫人赶紧过来打圆场,说:“一个妇道人家,挺着一个大肚子在这里跑来跑去,万一摔了一跤怎么办?”说完赶紧将熊氏扶进屋里。
江西、湖北前线经常打胜仗,曾国藩听了不喜反忧,如此下去,一年半载,湘军有可能打到江宁。也不知道官文、胡林翼用的是什么法子,让前线将士如此拼命。自己一手组建的军队招呼起来就是不灵,别人使唤着倒是得心应手。
曾国藩想到这里,心里特别烦躁,牛皮癣又犯了,痒得难受,又是一个晚上没睡着觉。欧阳氏要给他挠痒,他不依。欧阳氏对他说:“你长年在外,也没有一个人照顾你,不如找一个小妾吧!”
曾国藩嘴上不同意,心里却赞叹夫人体贴自己。
次日,欧阳氏将这件事告诉老四曾国潢,叫他想办法。
过了几天,老四神秘兮兮地回来见曾国藩,说:“大哥,我找人打听过了,蒋市街上的碧云观来了一位老道,这些天在挂单给人看病,声称先看病后给钱,治不好病分文不取,十分神奇。老百姓都相信他,排队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我听大嫂说大哥的皮肤病又发了,要不要去看看?”
曾国藩心中无事,便点头答应了。曾国潢马上雇了一顶轿子,让大哥坐着,自己与国葆两个骑着马,前呼后拥地朝蒋市街走去。
蒋市街位于双峰县井字镇井字村,相传是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蒋琬年老还乡后所建,是一座千年古镇。
涓水河发源于黄巢山,穿过蒋市街,在铜梁山下的花桥越过一片田垄,到曾国藩故居富厚堂前打个照面,再在绿黛中伸向远方。
曾国藩小时候经常去蒋市街,对碧云观特别有好感。那年他刚中了童生,迫于生计,提着一篮子菜跟国潢一起到蒋市街上去卖。他一手拿着书,一头看着菜篮子。老四上街后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几个时辰过去了,他的菜也无人问津,原因是价格太高。
时近中午,老四又溜了回来说:“哥,我肚子饿了,给几枚铜钱让我去买两个馒头吃。”
曾国藩没好声色,说:“菜都没有卖出去,哪有钱给你买馒头?”
老四出主意说:“哥,我看不如将菜降价卖了,总不能挑回去吧?”曾国藩想想也是。
价格降下来后,菜很快就脱手了。曾氏兄弟正在数钱,这时候几个地痞流氓过来,手一伸说:“给钱!”
曾国藩捂着钱袋子,反问:“凭什么给你钱?”
地痞头子邹涛吃得半醉,一步一颠地撞了过来。抬头一看,只见这人相貌古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夹头连脑,没有脖子,胸前一片黑毛,额上四条皱纹,一如《水浒传》中的泼皮牛二,说:“这是蒋市街上的规矩,不论什么人来做买卖,都要给老子上贡!”
曾国藩当然不给,众地痞来抢,相互之间打了起来。曾氏兄弟敌不过对方人多,老四也被打得口鼻流血。
这时,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大喊道:“都给我住手!”
众地痞一看,只见一个道人威严地站在一旁。
邹涛阴阳怪气地说:“兄弟们,这牛鼻子老道多管闲事,揍他!”
“要得!”众地痞应声,一齐扑向那道人。
不想那道人略一伸手抬脚,就将几个地痞打倒在地。邹涛一个双风贯耳,朝道人扑来。道人用右臂一挡,一手托肘,一捋一送,只见邹涛腾空而起,身体失控,朝那木柱撞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道人用手抓住邹涛的右手腕,一个左转体,又圈住其左臂,在离木柱不到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道人问:“还打吗?”
邹涛知道碰上了硬茬,况且还受制于人,强压怒火赔笑道:“不打了!”道人将手松开,观众一片叫好。
道人喝道:“下次再看见你欺负读书人,我见一次打一次,还不快滚!”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邹涛不是道人对手,连连点头称是,抱头鼠窜而去。
曾国藩忙向道人致谢,道人说:“读书人要好好读书,到街上卖什么菜?赶快回家吧,不要耽误了功名前程。”说完朝碧云观走去。
后来曾国藩中了秀才,再去蒋市街碧云观感谢那个道人,观内的道人说:“那是一个云游道人,早已不知去向了。”曾国藩怅然若失,只知道他的道号叫无尘子。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曾国藩也没有向谁提起这件事。眼前的老四也成家立业了,时间过得真快。往事如烟,他无限感慨。曾国潢过来掀开轿帘说:“大哥,碧云观到了。”
碧云观是蒋市街上的一座小庙,有三个道人,自康熙初建观以来,香火不绝。曾国藩下轿后,果然见观前排了一溜长队,不少百姓前来求医问药。道观门口坐着一个道人,相貌奇丑,一张阴阳脸非常难看,正在埋头开处方。众人见曾国潢到来纷纷让道,在蒋市街这地面上,人人都认得曾家老四。
一个道人搬了一条凳子出来给曾国潢坐。曾国潢用袖子擦了擦凳子,给大哥让座。有人又要给曾国潢挪位置,曾国藩制止了。曾国潢讪讪地笑了几声,站在一旁与人聊天。道人沏了几杯茶送过来,曾国潢接了一杯,双手递给大哥。曾国藩一声不吭,只是打量那道人,觉得似曾相识。
过了一个多时辰,看病问药的老百姓散去,曾国藩非常客气地上前打招呼:“道长,打扰了!”
那道人头也不抬,问:“客官得了什么病?”
曾国藩听他声音很熟,又不便多问,说道:“身上痒得难受,道长有什么药可治?”
那道人面无表情,问道:“能否脱下衣服给贫道看看?”
曾国藩有点难为情,说道:“外面不方便,能否找一个偏僻地方?”
“你随我来。”那道人起身离去。曾国藩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道人走进了一间偏殿。偏殿旁边有一间小房间,便是道人的住处。
曾国藩脱去上衣,交给曾国潢。曾国潢用力一抖,抖下一层皮屑。那道人让曾国藩坐下,然后围着曾国藩身上看了一刻钟,又让曾国藩将右手伸出来,放在桌子上。桌子上面垫了一个蒲团,那道人眯着眼切了半天脉,见脉象稳定,心中有数。
曾国藩脱去衣服后任凉风一吹,不痒了,还感觉到清爽无比。这时道人开口道:“客官身体无病,可能是心里有病,才来问药。”
曾国潢急了,语无伦次地说:“我大哥身上明明有病,道长却说没有病,是何道理?莫非是怕医不好我大哥的病,砸了你的招牌?”
道长缓缓地说:“我给客人看病,医不好又不收你银子。虽不敢说药到病除,却从来不信口开河。客官的病是抑郁所致,只要心情烦躁,此病就会发作,夜不成寐,气血两虚。若客官心神专一,无事烦恼,此病不治自然痊愈。贫道给客官开一服药方,回家以后再仔细调理。”
那道人也不等曾国藩答应,转身到床底下拖出一个破竹箱子,打开它取出一个油布包,递给曾国藩说:“客官,这就是贫道开的方子,请你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