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导读:“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1) - 当你老了 - 叶芝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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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导读:“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1)

第13章导读:“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1)

罗池

爱本身如此神圣,使得一名诗人可以用诗歌之光照亮其他人的灵魂。无论我们以前对诗有多么外行,但只要我们处在爱情之中,那么每个人都是诗人。——柏拉图

在人类精神世界的某个光明领域,思想扎根,语言盛开,风中飘曳着无穷的想象,人们把这个领域称为“诗”。诗人们身着空灵的华服,只用那些生于真幻之间的形象进行交谈,当诗人的身体死去之后,他们也化为形象,汇入一个更大的工程。

在这个行列中,20世纪英语文学巨匠、爱尔兰诗人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butleryeats,1865-1939)以毕生的辛劳完成了他应尽的功绩。

靠耕耘一片诗田

把诅咒变为葡萄园,

在苦难的欢腾中

歌唱着人的失意;

从心灵的一片沙漠

让治疗的泉水喷射,

在他的岁月的监狱里

教给自由人如何赞誉。[1]

他的妻子乔吉曾告诉他:“你是一个好诗人但不是圣人。我想每个人都要做出选择的。”而叶芝本人已做出了他的选择,他选择诗歌,并把另一半自我与诗歌命运相连。对自己一生创作的“首要原则”,叶芝总结道:

一个诗人所写的不外乎他的个人生活,他最杰出的作品就出自这生活,无论悲剧、懊悔、苦恋抑或纯粹的孤独;但他从不像早餐桌上的某某那样直话直说,而是总戴着一副奇花幻镜[2]。……他决不是那一类偶然的散乱的坐下来吃早餐的人;他已经化身为某种理念,意图明确又条理完整。[3]

从这段话来看,叶芝的诗歌就是他的自传,他的生活就是一场文学实践,但他的诗歌既是生活又不仅是生活,不是漫无条理、缺乏必然性的庸常琐碎,而是透过一副幻镜进行了升华的形象。一个男人和一个诗人在叶芝的身上共生,并互相塑造,互相使对方得以完整。而叶芝这一生的“最杰出作品”,他的诗性人格却被他定义为一个失意的爱者,在悲剧、懊悔、苦恋和纯粹孤独中凄吟。最糟糕的生活产生最杰出的诗歌,难怪他还曾经抱怨:“写作已毒害了我的青春!如果早点停止写作,我本可以做个更幸福的人。”[4]

注:

[1]w.h.奥登,《悼念叶芝》,查良铮译。

[2]一种古老的舞台幻灯,比喻迅速变幻的想象。

[3]《自传》,p9。

[4]《研究指南》,p67。

但只有一个人爱你那追寻的心

“在我23岁那年,困扰我一生的烦恼开始了。”

叶芝在《回忆录》中以这样的句子开始回顾他和一位女子的宿命中的初次相逢。那是1889年1月30日,伦敦近郊贝德福德花园一座优雅的新式洋房,一位年轻姑娘、爱尔兰革命者,带着都柏林同志的介绍信前来拜会叶芝的父亲。

我从未想过能见到一位这样的女子,竟有如此惊人的美。这种美原只属于那些杰出的名画、诗歌,和传奇中的往昔。她的肤色如同苹果花一般,而面容和身形的轮廓之美却有着布莱克所说的最高美感,那是最不会因青春和衰老而改变的,再加上修长的身材,一眼看去,她仿佛来自神女的族类。她的动作仪态跟她的容貌一样出众,让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对心爱的女子只会谈及相貌和身材,而古典诗人却会歌赞她的举手投足宛如一位女神。[1]

她就是茉德·冈尼(maudgonne,1866-1953),才貌在爱尔兰知识青年圈子里已有盛名。今天,叶芝终于见到了真人,除此之外,他已傻傻地记不清她当时与他父亲争论的政治话题。之后,茉德邀请叶芝到她的寓所共进晚餐,因为都柏林的朋友已多次向她推荐过这位才华横溢的青年诗人。叶芝欣然赴约,然后一连吃了9天的晚餐。多么美好的餐叙。他们一同谈论戏剧,茉德希望有机会在都柏林的舞台上一展表演天赋,叶芝构思了一部取材于爱尔兰传说的英雄剧,他想让她主演女王,他想成为爱尔兰的维克多·雨果。他们还各自抒发了自己的理想,茉德的政治观念和权力意识,叶芝的神秘哲学,对某种深刻存在的揭示和沟通。

叶芝对她一见钟情,但事到临头却又是个“慢热”的人。当时,茉德经济宽裕,常年奔走在法国、英国、爱尔兰各地,而卖稿为生的年轻诗人却无法追随她的脚步,只能求告于通信。

我没有钱。我的全部收入都在爱尔兰花光了,但现在我不是尽可能快地挣钱,而是把大部分时间用来给她写信。我相信,若是我能告诉她我所有的思想、所有的希望以及抱负,她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2]

茉德的来信大多使用印有族徽压花的专用信笺,族徽上的祖训是“坚忍和希望”(ferendoetsperando),这从一个小侧面反映了茉德的性格。1891年,叶芝不断地听说茉德·冈尼在爱尔兰到处串联、演讲,煽动佃农反抗地主,在上流圈子里名声很糟糕,种种传闻令他愤怒不已。他还听说她累得大病了一场。7月,叶芝赶来都柏林,再次见到了茉德:

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正从房门走进来,她高高的身子仿佛充满了门框,一阵激动,一种带着怜悯的狂喜把我完全压倒了。她不再显得具有任何的美,她的脸庞消瘦了,露出面骨的形状,而且她的动作也没有活力。随着我们的谈话更加亲密,她暗示了某种悲哀,某种幻灭感。过去那种洪亮的共鸣声已经消逝了,她现在变得温顺和慵懒。我再一次坠入爱河,并且不再希望与之搏斗了。我不再去思虑这个女人会成为怎样的一个妻子,我只管去想她需要保护,需要安宁。[3]

1891年8月3日,叶芝向茉德求婚,但女方说自己终身不嫁,只愿意和叶芝做朋友。

那天傍晚,就在我们见过面之后没几分钟,我请求她嫁给我。我还记得些古怪的事情。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头脑里满满都是那个决心,没怎么敢看她,或者想及她的美貌。我坐在那儿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热切地说了出来。好一会儿,她并没有拿开她的手。我的话说完了,沉默地坐着,我感觉到她那样近,靠着我,感觉到她的美。一时间,我明白我的信心已经玩完了,瞬间之后她把她的手抽了回去。不,她不能结婚——有很多原因——总之她绝对不会结婚的;但是她用语言,而非常规的戒指,请求获得我的友谊。[4]

不久,茉德急匆匆赶回了巴黎,她告诉叶芝,法国的地下党在召唤她,随后在信中又告诉叶芝,她的养子小乔治夭折了,她悲痛欲绝。(8年后,叶芝才知道茉德一直对他隐瞒她的真实生活。)直到10月初,茉德回都柏林参加爱尔兰革命领袖查尔斯·帕内尔(charlesstewartparnell,1846-1891)的葬礼,叶芝又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但她仍旧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不能自拔,不惜求助于各种秘教通灵术。

看得出来,她已经开始需要我了,我毫不怀疑这种需要会变成爱情,而且它已经在朝这方面变化了。在我观察她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残酷的感觉,仿佛我是一个猎人捕获了某种野性的美丽生命。……按某个秘教宣传,若是秘密地专门追寻那些最为深奥和微妙的心灵,超凡的美就会对他人具有象征性和神秘感,对我来说就总是如此。[5]

随后,叶芝送给茉德一本手工制作的羊皮纸小册子,书名《精神的火焰》,收入了七首诗,其中包括一首后来传颂世界的情诗名篇:《当你老了》(见内文第29页)。

诗歌的一开头,“当你年老头白”(whenyouareoldandgrey)迅速地拉开时空,把新近发生在两位主人公身上的求婚风波,远远抛到了深远浩瀚的时间假设之中。这个起句出自《旧约》,如:“神啊,我到年老发白的时候,求你不要离弃我”[6],“直到你年老发白,我仍将这样怀抱你”[7]。来自宗教传统的文脉联系更添加了一种凝重的笔墨,它意图表明,这段关于爱情问题的超时空奇想或许会略有不敬,但它的本质是虔诚的。

“追寻的心”(pilgrimsoul)一语,用在茉德·冈尼身上绝不仅仅是所谓“朝圣者的灵魂”,而是叶芝眼中看到、理解到的她那种不安分的、反叛的精神和人格,以及她为着民族解放事业四方奔走、不懈不倦的追求。她始终是爱尔兰独立运动中的一个异类分子,根本不需要在巴黎、伦敦、都柏林那些衣冠楚楚的革命政客之间巡礼和朝拜,她本身就是爱尔兰的圣女贞德。作为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她身上体现的是人类的卓越个性;哪怕因为劳累、疾病和孤独,她一时间也会意气消沉、眼窝深陷、面容憔悴,但在诗人的眼中仍旧闪露着一种令他怜悯又令他激动的“忧伤”——这也许就是茉德信笺上的祖训:长守坚忍,永怀希望。叶芝就这样对他心爱的女子唱出了古典的赞歌。

“通红的炉挡”(glowingbars)是双关语,既指壁炉前的用具,也是指《精神的火焰》中那些炽热的音符。叶芝对自己的诗才始终是心高气傲的,他或许认为,自己这一片衷心和一纸雄文,足以让心上人对他点头应允。

注:

[1]《回忆录》,p40。

[2]《回忆录》,p50。

[3]《回忆录》,p45。

[4]《回忆录》,p46。

[5]《回忆录》,p49-p50。

[6]《旧约·诗篇》第71章第18段。

[7]《旧约·以赛亚书》第46章第4段。

我曾有一位美丽的朋友

在叶芝与茉德恋情的第一个十年,那感人肺腑的伟大单相思背后实际上是一种幼稚单纯,他屡败屡战的坚持也许出于某种“情怀”,出于他在青春期形成的某种想象:

那时我想象中的女子,她们都是以我喜爱的那些诗人为模型,并在短暂的悲剧中被爱,或者像《伊斯兰的起义》中的那个姑娘[1],陪伴她们的情人穿越种种险山恶水。无法无天的女人,没有家也没有孩子。[2]

叶芝当然也希望跟茉德一起开创一番雄心勃勃的大事业,但成功的总不如失败的多。1892~1893年,他们携手加入了爱尔兰民族文学会旗下的乡村图书馆项目,一面商讨书目、募集捐助,一面走入各地乡镇。本来很美好的事情,结果,因为叶芝对选目的傲慢固执和对其他男同事的疯狂嫉妒,惹得茉德跟他大吵了一架,然后抱病跑回了法国,留下叶芝在那里茫然失措,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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