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导读:“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2) - 当你老了 - 叶芝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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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导读:“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2)

第14章导读:“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2)

于是,1896年春,爱尔兰的圈子里盛传叶芝在伦敦跟一个寡妇结婚了,甚至茉德听闻“喜讯”之后也不乏醋意地从都柏林写了信来:

一开始,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才在伦敦见过你,我觉得既然我们是那么深厚的朋友,如果有的话你肯定会告诉我。但反过来又想想,像婚姻这样荒谬的事情,顶多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细节(我经常想,只有一个傻瓜才会愿意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解脱自己制造的锁链),所以你很有可能确实结了婚,但是,我并不认为这件事情重要得到了需要跟我谈论的地步。好吧,就当你是这样,我不会恭喜你的,也不会致以哀悼,我只希望这不会给你的人生、事业或性格带来任何改变。而我就要出发去爱尔兰西部了,我每天都将在不同的地方漫游。[9]

叶芝和奥莉维亚的小甜蜜只持续了一年。1897年2月,茉德·冈尼回到伦敦,叶芝又再次陷入了旧情的纠葛之中:茉德·冈尼写信给我;她在伦敦,问我愿不愿意与她共进晚餐。我跟她去吃了,而我的烦恼也增加了——她肯定从没想过她这是在制造怎样的伤害。然后,有一天早上,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大量地阅读爱情诗,这是我从前用来恢复坏情绪的一种方式,我写信。我的朋友[奥莉维亚]发现我总不回应她,便泪流满面。“你的心里还有别人。”她说。这道裂痕在我们之间横亘了很多年。[10]

叶芝为此写下了《爱者伤悼爱的失去》。

注:

[1]雪莱长诗《伊斯兰的起义》(therevoltofislam,1817)中的女主角茜丝娜和爱人一起反抗暴政,后来双双被烧死。

[2]《自传》,p80。

[3]威廉·亨里(williamernesthenley,1849-1903),英国诗人、出版家,童年时因骨结核截去下肢,有名诗《不可战胜》。

[4]《回忆录》,p72。

[5]叶芝戏剧《心欲之乡》(1894),新婚的玛丽·布鲁恩受了仙童的诱惑,想抛弃短暂的现世生活,进入永恒仙境。

[6]《回忆录》,p73。

[7]《回忆录》,p88。

[8]《回忆录》,p88。

[9]《冈尼-叶芝书信》,p60。

[10]《回忆录》,p89。

责任始于梦

茉德复出之后,带着叶芝投入了新一波的爱尔兰独立斗争。“1897年到1898年间,我始终处在刚刚抵达或者刚刚前往某个政治集会的途中。”叶芝在革命加爱情的大道上狂奔,这是他与女神最接近的一段日子。

1898年12月6日,叶芝梦见茉德吻了他。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但却引出了一场大逆转:

一天早晨,我醒来时,恍惚记得她的脸庞俯在我面上的图影,而且意识到她刚才吻过我。……[傍晚]她说,“你昨晚有没有做了个奇怪的梦?”我说,“我今天早晨有生以来第一次梦见你吻了我。”她没有回答,但是当晚用过了晚餐我准备回去的时候,她说,“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吧。昨晚睡着以后,我看到床边站着一个巨大的灵像。他把我带到一大群灵体当中,你也在里边。我的手被放到你的手里,然后他们告诉我,我们成婚了。之后我就不记得了。”就在那时,就在那里,用肉体的嘴唇,她第一次吻了我。

第二天,我看到她非常苦闷地坐在壁炉旁。“我不应该那样跟你说话的,”她说,“因为我不可能做你现实中的妻子。”我说,“你是不是爱着别的人?”她说了声“不是”,但又补充说确实有另外一个人,而她不得不把一颗心分成两半。然后,她一点一点地透露了她的人生故事,那些事情我曾经从流言蜚语中听说过了,但一直都不相信。[1]

茉德告诉叶芝,她19岁时便主动爱上了一个名叫米勒瓦(lucienmillevoye,1850-1918)的法国政治文人。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曾朝拜魔鬼,因此咒死父亲,然后去了巴黎,成为米勒瓦的情妇,但从此性爱变成折磨。然后(就在认识叶芝之后两三个月),她怀上了米勒瓦的孩子(曾对叶芝说是养子),原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一切,带上孩子离开,回到爱尔兰,但孩子夭折了(1891年8月31日)。这之后她也跟别人好过——叶芝想,要是我能得到这样的便宜婚约就好了——但是也很快分手。茉德听说死去的孩子可以重生,于是又回头找米勒瓦在墓亭下面做爱。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女孩(1894年8月6日,伊素特出生,对外称是养女)。她已经和米勒瓦分开了,但是女儿现在还需要他。

倾听着这一切,叶芝当时细心地“像姐妹那样”安抚茉德。他知道,她这时候的靠近不是一时激情冲动,而是寻求对她的良心的肯定。然而,他本人的内心在听闻了这些真实流言之后又是怎样的震荡呢?当日,叶芝给友人格雷戈里夫人写信,他表现得很坚强:“我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我能说的只是如果我为自己难过,那我为她还要更难过得多。我开始理解她,并且钦佩她,尽管我以前没能做到。与昨日相比,我的人生是一个更加艰苦的难题了。”一周后,叶芝在信中才开始诉苦:“我感觉就像一条被砸烂的破船那样,桅杆被连根折断。”[2]

那无疑是艰难的一周,叶芝至少在现存所有资料中不曾责备过茉德,他只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想为迷雾中的爱情找一条出路。因为他们一直都宁愿相信冥冥中有超自然的存在,相信彼此在梦中的相遇,各种降神、通灵的迷信大法都被叶芝和茉德用尽了,甚至有一卦显示,他们在出生前本是一体的。然而,所有的占卜都未能显示他们会有幸福姻缘。

有一天,到底哪天我不记得了,我们在一块打坐,她说,“我听见有个声音说,‘你要接受灵矛之祭。’”我们都沉默了;一个双重的灵象既不自己开解,也不声言,直到一切结束为止。她感到自己是一块大石像要在火焰中行走,而我感到自己变成了火焰,越烧越高,直从密涅瓦[3]巨石像的眼中瞭望。在人类生命的背后矗立的那些存在,会努力把我们连结在一起吗?抑或要我们在自己的梦中把它实现?她现在总是非常深情,而且非常温柔地吻我。在她离开的前夕,我们谈及了婚姻。她说,“不,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然后,她攥紧双手,“我对肉体的爱有一种厌恶和恐惧。”……格雷戈里夫人让我不要离开茉德·冈尼,直到我取得她的婚约,但是我说,“不行了,我已精疲力尽;我已做不了太多。”[4]

但1899年2月,叶芝又追到了巴黎,终于亲眼见证了茉德秘密生涯的更多细节。他依然屡次求婚,也依然被敬谢不敏。叶芝明知真相之后的孜孜以求,无疑是真爱使然,但在此际已经多了一分变化——他开始扛起某种勇于担当、无怨无悔的骑士精神,他不能眼看着茉德为了那个乏善可陈的法国佬而白白牺牲掉她的幸福。

自从那一次他们以梦为媒获得亲密接触、互诉衷情,叶芝和茉德之间建立了某种“灵婚”关系,他们经常交流每天做过的梦,在梦里相约相依。叶芝有一部诗集名为《责任》(1914),题词:“责任始于梦”,也许他的责任便是始于他和茉德一同做过的那些梦。

随后几年似乎岁月静好,叶芝写诗、排戏、开会、喝茶,每天早睡早起,等待在梦中与茉德相会,然后在信中交流他们的造梦心得,但仍旧坚持每隔几个月向茉德求婚一次。这是1901年5月又一次求婚时的情景,茉德在她的自传《女王的仆人》(1938)中记下了他们的对话:

“你的脸庞疲惫而消瘦;但你一直还是那么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你是天生的。哦,茉德,为什么你不肯嫁给我,然后放弃这种凄苦的斗争,去过一种安宁的生活呢?我可以给你带来非常美好的生活,在艺术家和作家的圈子里,他们更加理解你。”

“威利,你老是提这样的问题不累吗?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感谢上帝啊,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跟我在一起你不会幸福的。”

“没有你,我不会有幸福。”

“哦,不对,你幸福的,因为你从你所谓的那些不幸中写出美丽的诗歌,然后你就在其中得到幸福了。婚姻是一件相当无趣的事情,诗人根本就不应该结婚。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们的友谊对我来说意义非常重大。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它经常能给我帮助,那种需要也许比你或者任何人所知道的都更加强烈,因为我从没有谈过甚至想过这些事情。”[5]

那一次,叶芝在伦敦拜访茉德姐妹,三人畅谈了诗歌、佳人以及爱情,说到了爱情,自然就有了上面求婚的对话。这是叶芝的一次习以为常的失败,但在他的诗中,写法开始跟早期作品不一样了,更现实,也更真实。

也许是恋爱不幸诗歌幸,叶芝的个人风格在20世纪头几年走向成熟,以《受人安慰的愚蠢》、《亚当的诅咒》为代表的一批作品,“开始作为一个具体的人说话并且开始对人说话”(t.s.艾略特语)。他在抒情诗中糅合对话和剧场效果,出现了一种复杂和紧张的艺术气质,多种不同的声音和情绪在同一首诗中合成共鸣。

注:

[1]《回忆录》,p131-p132。

[2]《见习巫师》,p201-p203。

[3]密涅瓦(minerva),古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和诗歌、艺术之神。此处比喻茉德·冈尼。

[4]《回忆录》,p134。

[5]《人与诗人》,p128-p129。

如一张绷紧的弓

叶芝的内心一片火热。殊不知,茉德正在清清淡淡地与叶芝保持和扩大着彼此的距离。她非常珍视他的友谊,“但是一分钟也不可能想象嫁给他”。

1903年2月7日晚,叶芝正准备发表题为《爱尔兰戏剧的未来》的演讲,上台前他收到茉德的一封电报:她已经跟别人订婚了!叶芝顿时感到如五雷轰顶。他硬撑着上台读完了稿子,然后接受与会人士的恭维,但是却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散场后,叶芝独自一人在街上走了很久。

此前,茉德从来没向叶芝透露过她的婚讯,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宣布。她这次正式选择的男人是约翰·麦克布莱德少校(johnmacbride,1868-1916),刚从布尔战争中归来的抗英战斗英雄,爱尔兰“共和派”激进分子,他似乎具备叶芝所缺乏的一切优点,虽然也缺乏叶芝所具备的一切优点。其实早在1901年春,英雄与美人就曾共赴新大陆巡回讲演,茉德当时便已经答应了麦克布莱德的求婚;《亚当的诅咒》一诗发生的那晚,她之所以拒绝叶芝,不仅是“世界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你而心怀感激”,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有人了。

那些天,叶芝给茉德写了多封长信,“我以14年友谊的名义,请求你读这封信吧,它也许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篇。”[1]他苦苦哀求,但无济于事。2月21日,茉德如期在巴黎举行了婚礼,随后麦克布莱德带她前往直布罗陀,以度蜜月为掩护,密谋刺杀同期访问直布罗陀的英国国王。因计划不周密,他们白跑了一趟。大多数亲友都不看好茉德跟麦克布莱德的结合,婚后才两个多月,茉德便找到叶芝长谈,诉说婚姻之苦。1905年初,茉德提出离婚诉讼,但最终只得到分居协议,叶芝为这件事出了很大的力。

在最绝望的时候,叶芝怀着愤懑的心情写出了像《绝不能献出全部真心》、《哦,不要爱得太久》这样的伤心之作。5年后,当他们熬过了这一关,叶芝的诗笔才直面这段历史,写下了《和解》这首诗。

茉德的那封电报确确实实对叶芝构成了个人创伤和公开羞辱,他多年来创作、发表、朗诵过的那些美化、神化了叶芝/茉德关系的美丽诗篇在一瞬间全部崩溃。人人都知道那时叶芝被茉德甩了,但最后他本人仍在坚持为自己心中所爱的人发声辩护。

可能在1907年、1908年或1909年的某段时期,叶芝和茉德的关系发展到了顶峰,他们不仅重续灵爱,并且在肉体上也曾实现过圆满。

关于叶芝是否最终与他的“海伦”茉德在肉体上共赴巫山,当事人留下的信息非常隐晦。但不管怎样,叶芝和茉德之间巨大的地理分隔、信仰差异和政见不同,以及茉德尚未解除的婚姻,以及她对男性肉体的恐惧等,这些始终阻拦着他们在人到中年时真正重新走到一起。也许,“精神之爱”才是他们得以携手的道路,如1908年12月在他们的一次相会又分别之后茉德给叶芝的信中所说:

你昨天问我,是否会对那些隔在你我之间的东西感到有些悲伤——我难过但是又开心。彼此的长远分离是那样的艰难,很多时候我感到孤独得可怕,并且渴望跟你在一起——现在我就是处于这种时候——但是亲爱的,我又开心和骄傲,[因为你]超越了你的爱情的量度,而且要足够强、足够高才能接受我提出的精神性的爱与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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