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有眼无珠
“您看够了吗？”二世祖有些不耐地提醒我，木头反唇相讥，被我拉了回来。我点头：“我看完了。”
“那您看的如何？”他端的是一副气定神闲，没有半分做坏事的心虚，我心里纳闷呢，现在来踢馆的人心理素质都这么高了？这么处变不惊？
我正打算好好地打一番富二代的脸时，两只手同时传来一股剧痛。我差点就叫出声，好在把尖叫声咽了回去，我用尽浑身力气张开了自己因骤痛而握成拳头的双手，手心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两个和之前在肚子上出现的一模一样的血洞，正在往外汩汩地流着血。
怎么又来了？
我诧异且惊恐地望着手心的血洞，剧痛从手心传遍全身各处，我还有力气思考，我自己都禁不住佩服我自己。
“唐朝，你怎么了？”
木头看出我的不对劲，力道轻柔地把我拉到了一旁，问道。
我握住双手，佯装不在意手心里的伤口，估摸着这幻觉该消失的时间。我勉强地对木头一笑：“没事，我没事。”
“你可别吓我。”木头拍拍我的肩膀，依旧有些不放心：“你小心点，我看着那装逼犯就不像是个好人。”
我在心里对他翻白眼，要不是你这个家伙逞一时口舌之快，我会被他给下套设计？
刚才这家伙说要从这几样中挑出最值钱的，然而问题是他带过来的三样东西都是赝品啊。从赝品中挑一个值钱的？挑哪一个卖起来最趁手？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眼睛一亮，小声地对木头说：“大毛呢？大毛哪儿去了？”
我和木头的交头接耳让身后的二世祖很是不爽，他用扇骨拍拍自己的手心：“诶，你们两个到底商量好没有？到底哪个更值钱啊？”
我扭头客客气气地对他说：“客人，请您稍等一下，我们这里还有个员工没来上班呢，正在等它。”
大毛不愧是胡同这一代有名的神犬，我和二世祖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晃晃悠悠地从楼上下来，见到这么多的人也不发憷，还一一绕过他们，来到我身边。他亲昵地用头摩擦我的衣角，我下意识伸手去摸，发现手心的伤口已经不见了踪迹，痛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松了口气，松气之余还有些后怕，这些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就因为我带了剑回来？不至于吧？
几连发问倒把我自己问懵了，二世祖在后头叫嚷了半天，木头刺激他：“你要是等得不耐烦，可以带着你的东西离开啊。”
不用二世祖摘下眼镜，我也能猜到他一定是在眼镜后面眯眼打量木头，盘算着要怎么揍他了。
我出来打圆场：“我已经看好了，客人您先别急。”
我心想着再给这家伙一次机会，带着大毛从柜台里面走出来。我对二世祖说道：“我这条狗，可是胡同这一带鼎鼎有名的神犬，它比人还厉害，能辨认出古董的真假。”
二世祖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老板你莫不是想说让它帮你选吧？”
我笑嘻嘻道：“正有此意。”
二世祖低头对上大毛的眼睛，大毛朝他龇牙，他略微不自在地收回了自己手，把扇子装进了一个长长的袋子里，束口收紧，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你还别不信，这对玲珑骰子就是我的狗给我叼回来……”我把事情前后经过讲了一遍，二世祖只当我是在危言耸听，莫说半句，可能连个标点符号他都不会信。
“老板，我过来不是听你讲故事的。”他不轻不重地提醒我。
我干咳两声：“我只是想告诉你，做我们古董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用山寨货骗人了。您说是吗？”
他含糊地点头，看样子像是根本就没有听我说话。我心里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薅着大毛脖子上的毛，在他耳边一阵咕叽咕叽，大毛的眼睛也很争气地在闪闪发光，给人一种“我听得懂！”的感觉。
我松开了大毛，说了声“走你”，大毛像是小旋风一样，“嗖”地一声朝柜台奔了回去。二世祖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有热切几秒钟呢，大毛矫若游龙地出现在他面前，叼走他口袋里的扇子就往我身边奔来。
至于那七八个一米九的壮汉，简直就是人形障碍柱一样，对大毛一点压力都没有。
我从大毛手里拿过扇子，哈哈一笑：“大毛真聪明，今晚加餐。”
大毛晃了晃脑袋，给了二世祖一个白眼，回到八宝柜柜脚下趴着。二世祖气得眼镜都快从脸上滑下来：“你，你这是……”
我慢条斯理地把扇子从口袋里拿出来，扇子拿在手里，掂量了下分量。我故作惊讶：“哟，还挺沉，啧啧，这手感，这味道……”
手上的扇子，扇骨分明光滑，拿在手里就有一种淡淡的沉香味，丝毫不呛鼻。我学着二世祖那样“啪”地一声打开扇面，扇面上“难得糊涂”写得是东倒西歪，偏偏各个字又是字，不以书法的要求看待这几个字，这字倒是也能算是“别出心裁”了。
“上了年纪的沉香木，加上一副清朝郑板桥的画，”我笑眯眯地用扇面遮住我的半张脸，“客人，您的扇子也是个了不得的宝贝呢。”
他的脸一阵白一阵红，脸色变化极快，他从我手里抢回了自己的扇子。我本来就没想占为己有，任由他把我手里的扇子取了回去。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尴尬过后，他不死心地问。
我叹了口气：“客人您当初用扇子指着那三样西贝货，让我找其中最值钱的东西，我觉得最值钱的莫过于你手上那把扇子了。”
“西贝货……”他略加思索，顿时气结，站起来用扇子指着我：“你凭什么说那三样东西是假的？”
不等我开口，木头哈哈笑了两声：“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
我沉默了半天，木头只好底气不足地把话头接上：“他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我佯装没听见木头的话，娓娓说道：
“第一，玉琮在灯光下侧边的纹理过于均匀，一看就是用现代机器打磨做旧的，这个考较眼力，着实让我眼酸得很；第二，青铜器太沉，要知道年代越是往前，青铜器里的杂质就越多，青铜不纯，质量不会达到百分百纯铜的质量；第三……”我微微笑，云淡风轻：“你当真要听？”
我说的越多，这家伙的脸色就越难看，当我问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竟然还能勉强地维持镇定：“讲吧。”
我叹气：“其实，在这三件赝品里，我最喜欢的就是第三件，但是我觉得败笔最大的也是第三件。他既不是败在技术上，也不是败在细节上。”
“古代的石碑用工具凿刻，所用的工具力道不同，石碑上的文字边缘自然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磨损，可是呢，这块石碑尽管很好地解决了‘没有一个字是完全相同’的问题，就是败在了文字边缘上，露了陷。”
我耸肩摊手：“您瞧，其实辨别真假也不是很难。”
木头在后面听得目瞪口呆，在我做出耸肩摊手的动作时，大呼一声：“唐朝万岁！”
他脸色铁青，却不得不承认我说的实在是有道理。他拍了拍手掌：“好，好，果然厉害，不亏是有间古董店的老板！”
“好说好说，珍宝斋的二公子也名不虚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