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周曾起义

却说淮西军数败于江北，残兵狼狈逃回，李希烈因此畏伊慎之勇，不复敢南侵，遂全力经略中原，于是决定遣兵攻取襄城。主意已定，李希烈遂聚将商议出兵，文武咸集，希烈乃道：“今人韦应物有诗言：‘雄都定鼎地，势据万国钧。’本王志取东都，江北之败不足为意，然今西进之道为哥舒曜所阻，襄城不破，难望洛阳，我欲遣兵攻襄城，当任一大将为帅，何人愿领军前往？”

话音方落，一青年将军站出来道：“末将愿往！”

李希烈定眼一看，请缨之人乃是都虞候周曾，遂大喜道：“好，周虞候勇冠三军，可堪此任，本王就予你精兵三万，明日进兵襄城。”

周曾伏地道：“末将领命。”

众将散后，周曾遂着手准备出兵事宜，李希烈又遣养子十人为将随其同往，这是其长久以来的习惯，其对部下并不信任，遣养子在军中实为监视主帅。而这一次，周曾主动请缨，确实别有它图。

周曾虽是李希烈部将，但与其却非同道之人，他见李希烈犯上作乱、冥顽不化，便欲伺机诛之率众归顺朝廷。自颜真卿至许州后，周曾加紧了行动，他与几位好友镇遏兵马使王邠、押牙姚憺、韦清等人日夜谋划，寻找时机，并派人往汴州秘密联络李勉，以表投诚之意。

此次出兵襄城，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四人见时机成熟，便欲着手起事，遂于是日夜间秘密相聚商议行动。周曾谓三人道：“此次李希烈将三万大军交与我，许州便成了一座空城，这正是起事大好时机，我等可里应外合，诛杀李希烈，光复许州。”

三人一致点头，王邠道：“擒贼先擒王，若欲成事，必先除掉李希烈，我已买通李希烈身边一名仆从，明日他会在酒水中下毒，李希烈必死无疑。”

“好，”周曾道，“待李希烈一死，我便挥师许州，诛杀其党羽，然后举州归顺朝廷。”

王邠、韦清点点头，姚憺突然一皱眉，道：“计划虽好，只是我四人威望不足，恐难以震慑众将士，到时许州难免大乱。”

周曾闻言道：“此事我早有打算，李希烈死后，我等拥立颜太师为节度使，号令将卒，相信以其威望，无人敢不服。”

“颜太师？”姚憺稍稍一想，道，“如此甚好，那我等便依计行事。”

王邠点头，周曾又问道：“诸位尚有异议乎？”

王邠、姚憺皆道无，韦清却道：“此次谋事，关乎生死，一旦失败，我等必被追杀，若是有人被俘，切不可出卖彼此。”

周曾、王邠、姚憺皆点头同意，四人遂当场盟誓。

次日，周曾率军出城朝襄城进发，大军一路向西，行至距襄城十里处，周曾勒令停军就地扎营。营帐立好，周曾命人将心腹之将王贲、康秀琳、梁兴朝、侯仙钦等人召来，斥退左右后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正是诛杀希烈之良机，周某已决定率军攻入许州，诸公若是愿随，周某感激不尽，若是不愿现在便可去告密。”

众人齐齐跪道：“末将愿随，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周曾大喜，遂将众人扶起，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李希烈死讯传来，我等便回军许州，诛其党羽。”

众将拱手应诺，遂各自出帐，着手准备。

此时的许州城中，另一项计划也在进行。李希烈的一名仆从刘金被王邠买通，答应毒杀希烈，他趁着在李希烈身边侍奉的机会，将毒药浸入茶水中，颤颤地端了上来。

李希烈并未察觉异常，随手接过茶水送到嘴边，但轻尝一口后似是觉得有些烫，又将茶放在了案上。如此一来，刘金心下大急，他慌乱不安，脸手直冒冷汗，李希烈见状正奇怪，突然腹中一阵疼痛，这才知道茶中有毒。刘金见事情败露便欲逃走，但李希烈依然神志清醒，忍着腹痛大吼道：“来人，将此恶贼拿下。”

他话一出口，门外立刻涌出几名剽悍的士兵将刘金制住，押了过来。刘金大骇，连叫饶命。李希烈腹痛似乎并不致命，他直起身指着刘金切齿道：“贼徒，为何下毒害我？”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刘金以头叩地，乞求活命道，“小人一时糊涂，受王邠与姚憺指示，毒药亦是二人所赠，大王饶命!”

李希烈大怒，遂道：“来人，将王邠、姚憺拿来。”

手下将佐领命前去，李希烈随后唤来医生，为己解毒。大夫把脉一诊，谓之道：“好在中毒不深，大王无性命之忧。”

李希烈闻言舒了口气，紧张的神色立刻好转。原来刘金心中怯懦，毒药只下了一半，加上李希烈仅尝了一口，由是中毒不深。

过了良久，李希烈派去捉拿王邠、姚憺之人归来复命，只见其手提两颗人头，跪地道：“禀大王，王邠、姚憺抗命不从，持刀袭击末将，末将只得将二人斩杀，请大王恕罪。”

李希烈定眼一看，惊悚不已，怒道：“将二人首级悬于城门示众。”将佐领命而去，李希烈又转问刘金道：“除王邠、姚憺外，可有其他同党？”

刘金颤颤地道：“小人只知这二人，其他不知！”

李希烈怒火中烧，大喝道：“将其拖下去，严刑拷问。”

“大王饶命……”刘金呼叫着被带了下去。

少顷，李希烈腹痛消退，心绪渐渐平复，但就在这时，其养子李霄云突然慌张跑来，老远便呼叫道：“义父，大事不好，周曾等人密谋反叛，欲对你不利！”

“甚么？”李希烈大惊失色，不等他近前来，立刻迎上去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霄云急忙解释，原来康秀琳手下一裨将与李霄云素有往来，他得知周曾等人谋划，竟秘密告于李霄云，霄云大惊之余令众人莫动声色，自己则火速返回许州报信。

李希烈又惊又怒，联想到今日刘金下毒一事，他登时明白这几人必是合谋已久，如今周曾手握重兵，必须赶在其起事之前将之擒获。念及此处，他立刻召来李克诚，令其率骡军三千擒杀周曾等人，又令陈仙奇率重兵守卫牙府，以防不测。

李克诚领命出城，率军杀奔襄城外淮西军营，此时周曾、康秀琳等人尚不知王邠、姚憺已死，仍在焦急等待着李希烈的死讯，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李克诚的骡军。

随着一阵喊杀声响起，李克诚率骡军冲进营寨，高举节度使旌节高喊着：“奉命擒拿逆贼周曾，不知情者莫动。”淮西士兵见其手举旌节，知是奉了李希烈之命，竟不敢动，只少数周曾亲兵奋起反抗，与骡军缠斗在一起，但骡军势众，战力惊人，李克诚迅速逼近中军大帐，周曾等人见事已泄，只得拼死一搏，遂带刀杀出帐外，李克诚望见周曾，朝其大喊道：“逆贼周曾，竟密谋毒害大王，如今事已败露，仍不束手就擒乎！”

周曾闻言大笑，道，“李希烈犯上作乱，吾乃替天行道，今大事难成，不过一死而已，倒是尔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早晚必遭天谴。”

李克诚大怒，勒令道：“生擒周曾，其余人格杀勿论。”

声音一落，骡子军竞相攻上，周曾、王贲等人持刀力战、血染征袍，只须臾工夫，梁兴朝、侯仙钦接连战死，康秀琳亦身负重伤，眼看身边亲兵所剩无几，周曾深知再劫难逃，退无可退之下，与王贲、康秀琳饮刀自尽。李克诚命人斩下周曾等人首级，清剿军中同谋者，而后整顿大军，返回许州。

李希烈见周曾等人已死，心中稍安，但他仍恐有周曾余党未除，不敢轻易出府，并对李克诚道：“周曾必有同党，你立刻全城搜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李克诚领命退出，遂于许州城中大肆搜捕。韦清心惊胆战，深州许州已非久留之地，欲寻机遁走，慌乱之中他生出一计，遂求见李希烈，对其道：“大王，周曾叛乱，致使我军兵力大损，末将请命去河北，向朱滔等人借兵，助大王东山再起。”

李希烈闻言大喜，暗赞韦清忠义，遂应道：“好，本王就命你为使，向朱滔借兵，事成之后，本王必有重赏。”

韦清暗喜，拜谢而出。

次日，周曾兵变的消息传出，郑州、尉氏等地的淮西军甚为恐慌，纷纷遁归许州，尉氏遂被官军收复，李希烈气恼不已，欲整兵再战，陈仙奇劝道：“大王不可，经此事变，我军元气大伤，为今之计应暂归蔡州休整，待朱滔援军到来，再进兵不迟。”

李希烈闻言深知有理，便改变主意，传令整军暂回蔡州，陈仙奇又问道：“那颜真卿如何处置，是否遣回长安？”

李希烈想了想，道：“且将其带归蔡州，暂置于龙兴寺。”

陈仙奇顿了顿，领命而去。李希烈恐朝廷出兵追剿，遂上表天子将先前叛乱之责全部推至周曾等人身上，随后留军五千驻守许州，亲率主力南归蔡州而去。

两日后，淮西军到达蔡州，李希烈方坐稳牙府，忽有人报来紧急军情，说：“荆南节度使张伯仪率军来讨，已兵至安州城下。”

李希烈闻报大惊，忙遣陈仙奇率军迎战，军令一出，原荆南牙将吴少城突然来见，李希烈将他请入，问有何事。吴少城道：“末将请命随陈将军迎战张伯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