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病愈出征
三月的河北,春光明媚。定州馆驿内,一徐清风拂过,庭院中的几盆兰蕙香达内外,令人忍不住闭目凝神,仰面轻嗅。伴着兰香,玥瑤迈动轻盈的步子,缓缓经过庭院,朝李愬房内走去。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李愬的身体早已恢复,但她依旧每日前来照料,不知疲倦。
这天,一整卷《括地志》讲完,李愬又向她问起各地战况,玥瑤一一回答,却唯独不提莫州,李愬便忍不住追问道:“莫州现在情形如何?我阿爷可有消息?”
玥瑤神色有些恍惚,慌措地道:“莫州未有消息传来,不过你不必担心,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李愬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道:“玥瑤姑娘,我身体已康复,准备这几日去莫州与父亲会合,走之前,我理当向张公辞行,不过自打昏迷后醒来,我一直未见过张公,所以烦请玥瑤姑娘为我引见。”
玥瑤突然一怔,整个心瞬间沉了下去,似乎听到了她最不愿听到的话。
“玥瑤姑娘。”玥瑤愣了许久,李愬忍不住一叫。
“啊?哦,好!”玥瑤回过神来,布满秋霜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虽然这笑容显得不甚自然,但是她答应的一刹那李愬还是十分兴奋。
“不过,”只一刹那玥瑤突然又眉头紧锁道,“张公此刻不在定州,你恐怕见不得矣!”
“不在定州?”李愬兴奋的面容立刻凝重起来,急切地问道,“那其去了何地?何时能回?”
“听说去了易州,应该要过几日才会回来。”玥瑤说话间闪躲着目光,像是不敢直视李愬。
李愬闻言顿了顿,抿嘴一笑道:“既如此,那我便再等几日罢。”
李愬等待着,可他没想到的是一连过去多日,玥瑤依然告诉他张孝忠尚未归来,而且她总是闪烁其词,似乎很不愿让自己见到张孝忠,而更奇怪的是这么久以来,张孝忠作为主人竟然一次也未出现过。
李愬渐渐失去了耐心,这一日早晨,玥瑤刚到小苑,他便迎上去问:“张公可曾归来?”
玥瑤轻笑着摇了摇头:“未归。”
李愬脸色顿时一变,瞪着她质问道:“时间过去这么久,张公为何仍未归来?”
玥瑤默默低下了头,似乎已经承认自己说了谎,李愬心头骤生怨气,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凌厉起来:“请你引我去帅府,我要去拜见张公。”
玥瑤被他的语气下了一跳,但她并没有生气,反而用轻柔的声音说道:“请你相信我,张公确实不在。”
李愬声音硬硬地道:“若其不在,我留书辞行便是。”
玥瑤又低下了头,李愬又道:“你若不肯引路,我自去也。”说着甩手走出院门,玥瑤急忙追随而去,在后叫道:“四郎……”
李愬放缓了脚步,玥瑤追到他跟前,道:“四郎,我带你去。”
李愬点了点头,在玥瑤的引领下,他很快来到了节度使宅,进门后尚有重重关卡,但二人竟然畅通无阻,既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询问,这让李愬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就是这里,不过我没有骗你,张公确实不在。”玥瑤指着面前一座大堂,对李愬说道。
李愬不知该不该相信她,但是已经到了这里,如果张孝忠果真在,应该早就出来相见了,可此时院中并没有甚么动静,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或守卫,或打扫,竟无人过来招呼他。
正当李愬在堂前徘徊的时候,一位中年妇人突然朝他走了过来,从她的衣着和身后的一位侍女来看,应该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玥瑤迎上前去向她一鞠躬,妇人也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便定眼看向李愬:“这位便是李四郎罢?”
“晚辈李愬,”李愬急忙拱手答话,紧接着问道,“不知夫人是?”
妇人未及答话,她身后的侍女道:“这是我家主母。”
李愬自知失礼,连忙再拜道:“李愬见过娘子,失礼之处,望娘子见谅。”
张母上前几步,慈笑道:“不必多礼,这些天你住得可习惯?瑤儿可有照顾不周之处?”
“多谢娘子挂念,玥瑤姑娘十分贴心,李愬在其照料下已经康复了。”李愬看了一眼旁边的玥瑤,只见她不知何时竟双手挽住了张母,眼眸中似带有几分羞涩,李愬想起自己方才对她不善的态度,不觉有些愧疚。
“那便好,”张母说着扭头看向玥瑤,轻轻笑道,“我这女儿平时被宠坏了,笨手笨脚,这是她第一次照顾别人,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李郎只管责骂就是,不必为之遮掩。”
“阿娘……”玥瑤含羞地低下了头。
李愬立刻愣住了,她看看玥瑤再看看张母,突然发现她们长得实在太过相似,只是年纪差了许多。
“原来玥瑤是你女儿。”李愬回过神来,两只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张母似乎也有些意外,她左右看了看这两个年轻人,问道:“怎么?瑶儿未告诉你么?”
“阿娘,”玥瑤似是不想母亲再问下去,忙插言道,“站了许久了,快请李公子进厅堂罢。”
“对对,”张母不再追问,笑着请李愬入堂,“李郎快请进。”
李愬进堂坐了下来,却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当他的眼神和玥瑤对接时更觉手心冒汗、胸口发闷,满脸都是愧惭之色。张母却是十分和善可亲,对他一阵嘘寒问暖,李愬只是一味的点头回应,并没有过多话语。
张母问道:“看李郎年纪,应尚未加冠罢?”
“嗯。”李愬点点头。
张母又问:“那可曾娶妻?”
李愬怔了怔,摇摇头道:“不曾。”
张母轻轻一笑,又问道:“那可曾有婚约?”
李愬被问得脸色通红,又摇了摇头道:“也不曾。”
张母微微一笑,侧眼瞧了瞧身旁站着的玥瑤,只见她低首蹙眉、脸色羞红,好像是被人道破了女儿家的心事。李愬一直不敢正眼看她,否则瞧见她的表情一定会觉得奇怪得很。
过了两盏茶的工夫,见张母也问的差不多了,李愬便礼貌地问道:“承蒙张公与娘子这些日子照顾,李愬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张公身在何处,李愬也好向其当面道谢。”
张母先是看了一眼玥瑤,然后轻叹道:“实不相瞒,我夫君早已离开定州,短期内怕是不会回来。”
张母神态从容,不像是在说谎,李愬知道玥瑤并未欺瞒自己,不觉懊恼,愣了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问道:“那张将军究竟去了何地?”
张母突然叹了口气,沉声道:“令尊出征之后,进展本来十分顺利,神策军与义武军合力将围攻清苑,又歼灭朱滔所遣援兵。可是不久前,朱滔亲自率军救援清苑,令尊腹背受敌被围困在城下,不得突围。我夫君得到消息率军相救去了。”
“所言当真?”李愬听到这个消息,惊得站了起来,这些日子他最担心之事莫过于此,战争的胜败暂且不论,单是李晟和薛镇以及神策军上万士兵的生死安危,就足以让他急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