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魏博之变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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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一、魏博之变

却说李绛为相以来,常与李吉甫在朝堂争论,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不久,一件突如其来的大事,将二人之争推向高潮。八月中,魏博进奏院上奏,称节度使田季安病薨,众将推其子怀谏为副大使,掌军政事。宪宗闻之惊喜,乃以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郑滑节度使,欲以控制魏博,而后召宰相议事。李吉甫请兴兵讨之,奏曰:“怀谏幼弱,不孚众望,魏博人心各异,正是讨伐之机。”宪宗听言颔首曰:“朕意亦以为然。”李绛则奏曰:“臣以为魏博不必用兵,当自归朝廷。”

宪宗不禁诧然,问曰:“何以见得?”绛曰:“臣观河北蕃镇,皆分兵以隶诸将,不使专属一人,乃因恐其兵权太重,乘间谋乱也。诸将势均力敌,莫能相制,欲广相连结,则众心不一,其谋必泄;欲独起为变,则兵少力微,势必不成。加之各镇悬赏优厚,刑罚严厉,是以诸将互相顾忌,莫敢先发,节度使赖此以为长策。然臣窃思之,若其常得严明主帅,能制驭诸将,则大抵可以自固。而今怀谏乳臭子,不能听断政事,军府大权必有所归,诸将厚薄不均,怨怒必起,不相服从,则以往分兵之策,便足以成今日祸乱之源也。田氏即使不为屠戮,亦当悉为俘囚矣,何劳王师哉!一旦有列将起代主帅,必为邻道所恶。彼若不倚朝廷之援,则难以自存,必为邻道所齑粉矣。故臣以为不必用兵,可坐待魏博自归也。但愿陛下按兵养威,严敕诸道选练兵马以待诏令。贼知朝廷动向,不过数月,必有列将效命于军中。届时,只需朝廷应对迅速,以爵禄赏其人即可。两河籓镇闻之,恐麾下效之以取朝廷之赏,必争为恭顺矣。此所谓不战而屈人兵者也。”

宪宗听言大悦,曰:“卿所言甚善,朕当从之。”遂纳其言而不用兵。吉甫心不甘,乃连夜绘制河朔三镇图,且注以地势、户口等。次日延英问对,乃进献此图,奏曰:“今四海无事,国库充盈,正是倾力专讨河朔之时。臣昨夜依三镇形势绘制此图,愿陛下遣上将持之以讨魏博,则旬月之内,必有所获。”宪宗见图大为欣喜,不禁又生疑虑,目视李绛曰:“卿以为如何?”绛对曰:“兵不可轻动。前年讨镇州,四面发兵二十万,又发神策兵自京师赴之,天下骚动,所费七百余万缗,终无成功,为天下笑。今疮痍未复,人皆厌战,若又用兵河北,臣恐非但无功,或生他变。况魏博不必用兵,事势明白,愿陛下勿疑。”宪宗深以为然,乃奋起抚案曰:“朕决意不用兵矣。”绛曰:“陛下虽有此言,仍恐退朝之后,复有荧惑圣听者。”宪宗正色厉声曰:“朕志已决,谁能惑也!”绛乃拜贺曰:“如此,乃社稷之福也。”言毕乃退,吉甫随其后出,神情怏怏,终日不乐。

事如李绛所料。却说当初田季安得风病,杀戮无度,军政废乱。其妻元氏召诸将立其长子怀谏为副大使,知军务。怀谏年方十一,不谙世事,军政实由家僮蒋士则把持。士则初掌大权,以个人好恶任免诸将,引来将士怨愤。及田季安病薨,诸将思慕田兴,乃向元氏请命曰:“副大使年少懵懂,不能主事,请夫人召还田兴以辅佐之。”元氏以田兴为自家人,便欣然应允,遂召其归魏,仍为步射都知兵马使。此时朝命迟迟未至,诸将不知朝廷之意,皆感不安。及田兴至魏州,士卒数千人聚其宅前,呼曰:“兵马使当为主帅。”田兴大惊,乃闭门不出。士卒久久不退,于门外聒噪不止。田兴不得已而出,士卒见之,皆拜曰:“请兵马使为留后,主持军事。”兴听言惊惶扑地。士卒乃拥其入宅,环而拜曰:“请兵马使为帅。”田兴自知难以推脱,乃谓众曰:“公等不以吾不肖,欲使吾主军,今与公等相约,能听命否?”众皆曰:“惟公命是从。”兴遂曰:“吾欲守朝廷法令,申版籍,请官吏,得天子诏命前,敢有请旌节者死,杀人及掠人者死。”众皆曰:“诺。”兴遂为留后,乃率众入军府,杀蒋士则等十余人,又迁怀谏于府外。次日乃上表,据实以奏。

表至长安,宪宗闻魏州之变,急召宰相议事。诸相至延英,宪宗乃先谓李绛曰:“魏博之事,皆如卿所料也。目下田兴已主军事,当如何应之?”未等李绛对答,李吉甫先道:“臣以为当遣中使宣慰以观其变。”李绛听言曰:“不可。今田兴奉其土地兵众,坐待诏命,宜乘此际推心抚纳,即刻授节度使,使其感朝廷大恩。若先遣敕使至魏州,则其将士必上表请敕使代求节钺,朝廷彼时再与之,则是恩出于下,非出于上,是将士为重,朝廷为轻,其感戴之心亦非今日可比也。机会一失,悔之无及!”宪宗迟疑不定。时枢密使梁守谦在侧,乃进言曰:“以往藩镇除代,皆先遣中使宣劳,今若不遣使魏博,则恐失朝廷威严。”宪宗思虑再三,终纳吉甫、守谦之言,遣中使张忠顺往魏博宣慰,欲待其还京后再商议授节。次日,张忠顺奉敕离京,李绛心觉不妥,又上奏曰:“朝廷恩威得失,在此一举,时机难得,奈何弃之!利害甚明,愿圣心勿疑。今忠顺应已过陕州,愿陛下即刻降白麻授兴为节度使,尚不迟也。”宪宗左右思量,良久乃曰:“先授兴留后如何?”绛曰:“兴恭顺至此,若不能予以特殊恩典,则无以使之感恩戴德。”宪宗深以为是,遂从其言,诏以田兴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魏博节度观察等使、上柱国、沂国公。

十月,朝廷使者至魏州宣诏,并授田兴旌节。兴喜出望外,感恩流涕,伏拜曰:“圣上天恩浩荡,兴必誓死效命。”将士无不鼓舞,皆拜曰:“愿随节度使尽忠朝廷。”使者以此还报长安。宪宗大喜,谓李绛曰:“田兴果能效忠,幸而听卿之言也。”绛曰:“魏博五十余年不沾皇化,一旦举六州之地来归,如刳河朔之腹心,倾叛乱之巢穴,不给重赏,则无以慰士卒之心,使四邻得劝勉、感羡慕。故恳请发内库钱百五十万缗以赐之。”宪宗面露难色。梁守谦见而曰:“一百五十万太多矣,若日后复有此类事,将何以给之?”宪宗曰:“此言是也。”绛又曰:“田兴不贪专地之利,不顾四邻之患,归命圣朝,陛下奈何吝惜小费,不以此收魏博人心?钱用尽可复来,时机一失不再有。若使国家发十五万兵取魏博六州,其所费岂止百五十万缗而已耶!”宪宗为其所动,悦然曰:“朕所以节衣缩食,蓄聚货财,正是为平定四方。今以区区百五十万缗取得魏博六州,何不为也!”绛叩拜圣明。宪宗又曰:“朕欲遣使至魏博宣慰,以钱赏赐军士,且免其六州百姓赋税一年。卿以为何人可为使?”绛对曰:“此责任之重,非常人可为。臣以为知制诰裴度可以胜任。”宪宗从其言,遂以裴度为使,持诏赴魏州宣慰。

冬月,裴度携钱一百五十万贯,率队自京师出发,望河北而去。车队绵延数里,场面尤为壮观。京中有成德、淄青等道使者见之,相顾失色,各自叹息。未几,度至魏州,田兴乃率文武官吏百余众出城相迎。度随其至军府,宣读诏书,兴等恭敬拜听,无有喧哗者。及诏书宣毕,又颁钱与三军将士,众人无不喜悦。

稍晚,兴于厅中设宴,邀度同饮,酒过三巡,度乃谓之曰:“天子不吝财货,以钱百五十万缗赐魏博,又免一年赋税徭役,此非常之恩,自古未有也!”兴拱手曰:“天子殊恩,兴必竭诚以报之,自今魏博奉守朝廷之法,一同关中、江淮诸道。”度听言喜曰:“公忠义贯日,真社稷之幸也!”遂举酒敬之。兴饮毕又曰:“今之河朔诸镇,皆以子弟为节度副使,乃欲传袭也,兴深恶之,愿请朝廷除副大使,至于魏博六州所部缺官九十员,亦请有司注拟任命。”度曰:“可也,度当奏于天子。”兴又曰:“魏博六州数十年未沐王化,仍请敕使宣慰,使知君臣上下之义。”度欣然允诺。

此后数日间,兴与度遍至魏博州县,宣布朝命。各州百姓见天子使者,皆喜而迎之,及听度宣毕诏命,又皆欢呼,奔走相告。至腊月,裴度宣遍六州四十余县,乃自河北还京,具奏魏博之事。宪宗闻之大喜,乃升度为中书舍人,仍知制诰;又诏以户部郎中胡证为魏博节度副使,命有司依缺额任命各州官吏。于是魏博重沐王化,复为国家州县。

魏博突然归国,两河藩镇大为震动,郓州李师道、蔡州吴少阳、恒州王承宗各遣使至魏州,欲拉拢田兴,使其反戈朝廷,然兴终不为所动。李师道愤怒不已,遂欲兴兵伐魏,又恐一旦渡河,河南之兵攻其后方,于是遣使至汴州,谓宣武军节度使韩弘曰:“我与田氏世代相约,互为保援,今兴得位不正,又率魏博六州归顺朝廷,首变两河藩镇专地之事,此亦是公之所恶也!我将与成德合军讨之!”弘听言曰:“我不知其中利害,只知奉诏行事耳。君若引兵北渡河,我则以兵东取曹州!”使者以此回报。师道闻之惊惧,竟不敢动。王承宗见师道久未出兵,亦不敢擅动。于是两河诸镇相安无事。此时田季安丧事已毕,田兴乃葬之于田氏祖茔,又遣使送怀谏入京。宪宗乃授其右监门卫将军,使在长安安享太平。又赐兴名“弘正”,以彰其忠义。

于是田兴自此以“田弘正”之名行世。弘正初为节度使,欲招纳贤士为幕僚,乃谓魏博文武曰:“魏博往日跋扈,天下贤士皆不愿入幕,今魏博已重沐王化,与关内方镇无异,当能引进才杰。望诸公为我举荐。”众人应诺。副使胡证曰:“襄阳书记李宪乃故西平王之子,家世显赫,才能出众,且有贤德之名,可招纳之。”原来胡证早年曾在襄阳任于頔掌书记,与李宪颇有来往,知其才能,故而举荐之。弘正乃从其言,遣使聘请李宪为魏博节度判官。宪闻弘正之名,心中仰慕不已,遂欣然应聘。及宪至魏州,弘正屈礼以迎,待之甚厚。天下文士闻之,纷纷来投,魏州一时人才济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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