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旧友重逢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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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旧友重逢

却说张茂昭入京数月,正将赴河中府上任时,忽头生毒疮,卧病不起。弥留之际,召集子侄嘱咐曰:“吾死之后,尔等当恪守本分,勿使祖宗忠义之名毁于一旦,若有违者,虽死不得入祖茔。”言迄即亡。宪宗闻其死讯,悲痛不已,流涕曰:“朕正欲委茂昭重任,其竟英年而逝,悲哉!”遂辍朝五日,册赠太师,赐绢三千匹、布一千端、米粟三千硕,赐谥“献武”。且命京兆尹监护丧事,所需资费皆由朝廷供给。茂昭去世后,李凭与张玥瑶夫妇携子女入其宅服丧,百官则纷纷至务本坊吊唁。李愬于晋州闻讯,既惊且哀,泣谓洛兮曰:“我年前才见茂昭,今只隔数月,竟已天人永隔,真世事无常也!”洛兮曰:“夫君与茂昭感情深厚,今其病薨,何不入京吊唁?”愬点头曰:“我正有此意。”遂奏请入朝吊唁茂昭。宪宗知二人情谊,乃许之。李愬接到诏令,使别驾张远暂领州务,随后快马进京。正赶上茂昭丧礼。遂入其灵堂,哭丧于前,悲不自胜。

数日后,茂昭丧礼毕,李愬遂欲返回晋州。宰相李吉甫知之,乃奏曰:“李愬在坊、晋四载,为政有方,请授金紫光禄大夫。”宪宗从其言,赐愬金紫,复使其为左庶子。李愬遂着紫服、佩金鱼袋,就职于东宫,并遣人接妻子还京,仍居于永崇里。

未几,白居易闻李愬升迁,专程登门拜贺。愬乃设宴款待之,席间曰:“我与君相交多年,却少有长聚之日,我在朝时,君任县尉于盩厔,及君受召入京,我又出任坊、晋二州刺史,实不巧也。今日我复为庶子,终能与君同在朝中为官矣!”居易笑曰:“我也长盼与君共事,而今得偿所愿矣!”遂举酒共饮。随后李愬又道:“当初君与我相识于顾宅,我初见君之文章,便知君日后必有大成。今君以左拾遗充翰林学士,可常伴圣人,上书言事,当前途无量也!”居易曰:“蒙圣上不弃,召我入翰林院,我自当尽心言事。而圣上肯听逆耳之言,则是天下之幸,非居易之幸也!”

愬点了点头,与其复饮一杯,又曰:“说来元九也曾任拾遗,后居丧在家,至今已有数载,当已服阙矣,不知今居何职耶?”居易皱了皱眉,叹息曰:“说来话长矣!元九今在江陵,为士曹参军。”愬诧曰:“何以至此?”居易便将始末细细道来。

却说当初元母病逝,元稹居家守孝,于元和四年服阙,授监察御史,奉命出使东川。当时武元衡到成都已有一载,与薛涛互相唱和,蜀中无人不知。元稹慕涛之名,乃作书约其相见于梓州。薛涛欣然前往,初见元稹,竟为其才华倾倒。二人议诗论政,情谊渐深。当时已故前东川节度使严砺擅征税赋,致使东川百姓怨声载道。薛涛知之,乃谓元稹曰:“君为监察御史,当纠察不法,今东川官吏盘剥百姓,人神共愤,君安能坐视!”稹从其言,遂上奏揭露严砺不法事,致使东川七州官吏皆受朝廷责罚。元稹因而得罪权贵,令分司东都,只得辞别了薛涛,回到洛阳。不久,其妻韦丛病逝,稹未能去长安料理丧事,乃作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以祭之。

去岁春,元稹分司东都御史台,见河南尹房式有不法事,乃奏请拘之。因朝旨久未至,稹便强令房式停职。宪宗以为此举不妥,乃罚其一季俸,召还西京。稹行至华州敷水驿,宿于驿馆上厅。当时朝廷正征伐成德,中官仇士良、刘士元等人奉命出使河北宣慰诸军,途径敷水驿,亦欲住宿上厅,闻元稹已先入住,乃破门而入,欲争夺之。元稹据理力争,不肯相让,竟遭仇士良等辱骂鞭打,以致血流满面,出了上厅。宪宗知之,以元稹“轻树威,失宪臣体”,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李绛、崔群等上书言其无罪,白居易奏曰:“中使陵辱朝臣,不问罪中使而先贬稹,臣恐自今中使出外愈加暴横,人无敢言者。再者,稹为御史,多所举奏,不避权势,为人所忌,若贬谪之,恐自今无人肯为陛下当官执法,惩恶纠过矣,若有大奸猾,陛下何从得知。”宪宗不听。稹遂远谪江陵。

李愬知晓此中情节,不禁感慨道:“元九性直,不避权势,极易得罪权幸,故难以久处朝中也!”居易曰:“君言是也。初闻元九与仇士良等人冲突,我便知事情不妙。圣上素宠信宦官,纵使其辈有罪,亦不忍罚之。如突吐承璀征伐成德无功,尚且未受责,何况仇士良只为争馆驿上厅乎!”愬听言眉头紧皱,若有所思,良久乃道:“玄宗以来,宦官乱政屡见不鲜,为之奈何!惟愿圣上时时清明,勿为此辈所惑。”居易点头称是。愬又举酒谓之曰:“此烦心之事,不提也罢,且饮酒耶!”遂又与之对饮。二人饮至黄昏,各已微醉,居易遂辞归宅第。临别时,李愬又约其五日后同往东市买花,居易欣然承诺。

时维暮春,正是一年牡丹花盛开时,长安城内又是一番热闹景象。但见:京城王公与卿士,游花冠盖日相望。庳车软舆贵公主,香衫细马豪家郎。卫公宅静闭东院,西明寺深开北廊。戏蝶双舞看人久,残莺一声春日长。共愁日照芳难驻,仍张帷幕垂阴凉。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是日,李愬与白居易驱车前往东市,市内二百二十行,无有不卖牡丹者,飞来红、一拂黄、颤风娇、紫龙杯、三支紫……品种繁多,色泽亦多,教人眼花缭乱。二人游至花行,此为专卖花鸟之处,其牡丹品相为东市之最,凡是上等花,皆以帷幕围护,又外织篱笆,水洒泥封,如若珍宝。李愬行至一店铺前,见着一株醉颜红,甚是喜欢,正欲买下,却见一农人上前来观赏此花,且先一步问店家曰:“此牡丹须几钱?”店家曰:“五缗。”李愬闻之,心叹息曰:“可惜矣,此花将为此翁买去。”不料农人听了店主报价,竟低头长叹道:“早闻牡丹花贵,不想竟值五缗,足可抵过十户赋税矣!”说完转身而去。李愬望其背影,怔立了良久,竟忘了买花之事。此时居易开口曰:“五缗钱对我等而言,不过是一月俸禄,而对于农人,却是数年收成。”

愬回过神来,凝色曰:“生民疾苦至此,我却在此买花取乐,心实有愧。”居易曰:“牡丹之俗由来已久,两京卿士莫不爱之,昔日开元盛世,国富民殷,人人皆以赏花为乐,无可厚非。而今国家多难,民多疾苦,达官显贵仍枕于牡丹,不惜以重金求购,实不该也。”愬曰:“君所言是也。我在坊、晋时,尝查全州人户数,竟比开元时减损十之七八,国家疲敝,乃至于此!”居易曰:“盩厔亦复如是。每念及此,我便痛心疾首,夜不能寐。”愬曰:“此正如君《观刈麦》:‘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之语。”居易点头称是。愬又曰:“牡丹之俗为害颇深,君何不作诗以讽之!”居易曰:“我正有此意,归宅后便可作之。”愬甚喜,遂与其出了东市,各自归宅。

当日返回宣平里第,白居易只稍思片刻,即挥笔作《买花》,其诗曰: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

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

上张幄幕庇,旁织巴篱护。

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

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

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

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诗作毕,白居易乃遣人送往永崇里。李愬见之,反复吟诵,叹曰:“诗中所述,一如今日所见。白郎之才,非李杜不能比。”时洛兮在侧,读罢此诗,凝色曰:“余爱牡丹,每春必买之。然今读白郎之诗,竟不忍直视此花矣!”愬曰:“牡丹乃花之富贵者,今国家不兴,吾岂忍坐享富贵!自今起,吾不复见牡丹也。”遂吩咐家众不得以重金购花。

不几日,《买花》诗于京城传开,公卿士大夫读之,多有感慨唏嘘者,但长安观花、买花之风仍不减。白母亦是爱花之人,曾特意于宅院里种植了百株牡丹。四月初,晚牡丹盛开,白母独至园中赏花,在观看水井旁的一株牡丹时,竟不慎坠入井中,时左右无人,及家丁发现,其已然溺亡。居易、行简于官署闻知消息,哀痛欲绝,当即归宅奔丧。次日便辞去官职,料理其母丧事。李愬闻之,乃至宣平里吊唁。因见居易哀毁骨立,遂出言劝慰,且问之曰:“丧礼将毕,君欲于何处丁母忧耶?”居易曰:“吾曾祖曾为下邽县令,其墓便在下邽义津乡金氏村,我欲葬母于此,且将父祖灵柩一并迁来。”愬曰:“如此也好。下邽与长安相去不远,我可时时去探望。”居易点了点头,便将母亲葬于下邽,继而与行简在此守丧。

至十月,白居易前往徐州符离迁其祖父锽、祖母薛氏、父季庚灵柩。时逢武宁军节度使王绍病故,朝廷以夏绥银节度使李愿代之。愿奉召至京城谢恩,又归宅拜见其母,然后赴徐州上任。此时居易才自长安出发,李愬便谓李愿曰:“白学士方赴徐州,将迁其父祖之墓于京兆,请大兄不吝助之。”愿曰:“此小事耳!既然四弟开口,为兄自当为之。”遂承诺下来。及其至徐州,乃遣军士助居易迁墓,且赠其绢帛、车马以作用度。居易感激不尽,遂顺利迁父祖墓于下邽,并于金氏村服丧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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