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浙西之乱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大唐中兴志 >

一百七十二、浙西之乱

元和之初,朝廷先后讨平夏、蜀之乱,使山东藩镇大为震恐,各节帅内不自安,多有请入朝者。二年秋,镇海节度使李锜表请入朝。宪宗乃许之,遣中使至润州宣慰,且劳其将士。镇海治于润州,本为浙江西道,辖润、苏、常、杭、睦、湖六州之地,德宗时置镇海军,遂称镇海节度使。李锜者,乃皇室宗亲,其五世祖为淄川王李孝同,六世祖为淮安王李神通,八世祖即唐太祖李虎。李锜以祖荫入仕,曾身兼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盐铁转运使等数职。其性贪婪,借职务之便,大敛财富,又献媚德宗获得恩宠,故能久居要职。永贞元年,王叔文升李锜为镇海节度使,解其盐铁转运使一职,借此罢其财权。然而李锜不知收敛,反变本加厉,私立税目,盘剥百姓。更有甚者,竟招兵买马,豢养死士,渐露异志。

永贞元年末,刑部郎中杜兼调任苏州刺史,临行时奏称李锜必反。宪宗虽颇信其言,但因才即位不久,诸事未定,不曾有所行动,只是改任杜兼为吏部郎中。后刘辟反,朝廷全力讨蜀,更无暇顾及江南。如今蜀乱已定,李锜恐朝廷兴师问罪,心中极为不安,于是在判官王澹劝说下,表请入朝。

且说中使王守澄奉敕至润州,宣慰李锜及其将士,继而征其入京。锜遂以判官王澹为留后,声言将行。然而多日下来,却未见其行动。王澹恐其反悔,乃与王守澄劝之道:“公既已奏请入朝,宜速随中使进京,天子既见公,必有恩赐,迟之则使天子生疑矣!”王守澄亦道:“留后所言甚是,李公宜尽早上路,不可迁延太久。”

李锜听言不悦,厌烦道:“知矣,知矣!”遂将二人打发去。转而与其心腹商议道:“澹与中使已数次催我入朝,我若再迁延,只恐朝廷问罪,当如何是好?”大将姚志安道:“公若入朝,必失节钺,不如上表称疾,润州兵强民富,何惧朝廷!”诸人皆附议。李锜遂上表称疾,请于岁末入朝。

宪宗见其表,知是托辞,遂召宰相问对。三相至延英殿,宪宗先问郑絪。絪对曰:“臣以为可以任其自便。”宪宗又问李、武二人。武元衡对曰:“臣以为不可。锜自请入朝,诏既许之,却又称疾,是可否在锜,而不在朝廷。今陛下新登大宝,天下瞩目,若使奸臣得逞其谋,将何以令天下!”宪宗大为震动,起身曰:“卿言甚是。”遂从其言,诏征李锜入朝。诏书下发多日,仍不见锜动身,宪宗不耐其烦,遂又下诏,征其为左仆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为镇海节度使。

李锜见诏,知诈病之事已败,遂谋抗命。乃选心腹五人为所辖五州镇将,以姚志安处苏州,李深处常州,赵惟忠处湖州,丘自昌处杭州,高肃处睦州,各领兵马数千,伺察刺史动静。王澹见其调动兵马,恐其有异心,又劝其入朝。锜大为不悦。此时澹已掌留务月余,革新军府制度,渐得人心。锜愈发不平,遂欲杀之。

十月初,逢寒冬将至,澹与守澄同至军中,欲先谒见李锜,然后晓瑜将士且颁冬衣。二人入了军帐,见锜身披铠甲,端坐幄中,正欲上前施礼,忽听庭外有人鼓噪曰:“王澹何人,擅主军务!”随即见牙将李均、薛颉引军士数百冲入军帐,不由分说,曳澹而出,乱刃砍杀之。时诸将皆在帐中,大将赵琦见此情景,大惊之下,出言劝止道:“澹乃留后,不可擅杀。”军士大怒,又砍杀赵琦,继而刀逼守澄,亦将杀之。锜佯装大惊,起身止之曰:“莫杀天使。”军士这才罢手。锜遂囚守澄于别馆,上表曰:“润州军士哗变,杀留后及大将,阻臣入朝。”随后遣牙将庚伯良将兵三千屯于石头城,以扼守长江,又密令姚志安等杀五州刺史,以占其地。

润州之事早传至浙西各州,五刺史皆朝廷任命,与李锜非一心,知其将反,遂做防备。常州刺史颜防见锜心腹之将李深屯兵常州,料其必有阴谋,乃与幕僚商议对策。其宾客李云献策曰:“李锜反相已明,天子必令诸道讨之,刺史可矫制称招讨副使,斩其将李深,然后传檄各州,请同进讨。锜失各州之助,必败也。”颜防从其言,遂发常州之兵攻李深军营,斩之以徇。继而传檄苏、杭、湖、睦四州,请共讨李锜。

未几,湖州刺史辛秘接颜防檄文,乃密募乡里子弟数百人,亲率其众夜袭赵惟忠营,一举斩杀之。与此同时,杭州、睦州亦发兵攻丘自昌、高肃之营,皆破其众,肃与自昌只以身免。而苏州刺史李素率军攻姚志安,却为其所败,竟遭生擒,被缚上舟船,沿江送往润州。

数日后,宪宗闻李锜反,乃召宰相定计。武元衡道:“锜不量力,拒地而叛,陛下可昭示其罪,遣兵讨之,王师既至,其众必溃。”李吉甫亦道:“元衡之言甚是,臣请使淮南节度使王锷将兵渡江,以讨李锜。”宪宗深纳二人之言,遂削李锜官爵及宗室户籍,并以王锷为招讨处置使,统诸道兵马,征宣武、义宁、武昌兵并淮南、宣歙兵俱出宣州,江西兵出信州,浙东兵出杭州,以讨润州。

诏令既下,郑絪、吉甫皆退去,宪宗独留下元衡,谓之曰:“朕尚有一事,欲与卿商议。近日崇文连上数表,称蜀中安逸,其力无所施展,欲效死边陲。朕料其不知州县之政,不能久居蜀中,欲择一人代之,却又无人选,故以此问卿。”元衡稍一沉吟,对曰:“西川乃天府之地,关中仰以为援,今其地才经丧乱,人心未稳,非将相不能镇之。臣不才,愿赴西川,以代崇文。”

宪宗道:“朕方用卿为宰相,正欲与卿共谋大事,卿岂可离朕而去!且今浙西未定,朕须与卿时时商议。”元衡道:“陛下雄才伟略,足以平天下,且朝中多能臣贤士,不缺臣一人。至于润州,李锜无能之辈,臣料旬月之间,必为陛下所擒。”宪宗听言欣喜道:“听卿此言,朕安心多矣!卿既不辞辛苦,朕便以卿代崇文。”元衡伏拜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使西川恢复昔日富饶。”宪宗颔首道:“卿此去,仍留宰相之衔,他日朝中有事,朕再召卿还京。”元衡拜谢。宪宗遂以其为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仍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继而又召高崇文为邠宁节度使、同平章事。

几日后,元衡行将离京,宪宗亲至安福门为之饯行,赐其酒曰:“蜀道艰险,卿一路多保重。”元衡饮了酒,揖道:“此去千里,臣料未到成都时,陛下已擒李锜。”宪宗笑道:“愿如卿所言。”元衡遂辞拜天子,驱车南去。

话分两头,且说王锷接朝廷诏令,乃遣兵三千赴宣州,将会合宣武、武昌、宣歙兵共击润州。与此同时,江西、浙东兵亦出信州、杭州。李锜三面受敌,始有惧意,乃召心腹商议对策。牙将李均献计曰:“江西、浙东之兵不足为惧,而宣州富庶,宜乘淮南兵未到之际,先出兵取之,宣州既克,便可凭长江之险北拒朝廷。”李锜纳其言,遣兵马使张子良、李奉仙、田少卿将兵三千袭取宣州。

三将接到命令,皆惊惶不安,张子良谓二人道:“王师将至,李锜必败,我等若随其反逆,必遭族灭,不若归从朝廷,擒锜以献。”二将皆以为然,因问:“然则何以擒之?”子良便道如何如何,二人遂依计而行。

次日,三将营于城外,各自按兵不动,至日落时,乃召集士卒曰:“仆射反逆,官军四集,常、湖二将继死,其势已蹙。今乃欲使吾辈远取宣城,吾辈何为随之族灭!岂若去逆从顺,转祸为福乎!”士卒听言大悦,皆应道:“愿从将军。”于是当日夜,三将引军还城。此时城中有人举火鼓噪以应,原来是李锜之甥、润州牙将裴行立,其与子良素有交情,见李锜大势将去,便在子良劝说下作为内应。裴行立大开城门,引子良等直驱牙城。

此时李锜已睡,闻听鼓噪声,惊惶而起,随即听左右报曰:“城外兵马至。”锜问:“何人邪?”报曰:“张中丞也。”锜大怒曰:“我厚待子良,其竟叛我,行立何在,为我斩之。”遂又有人报曰:“裴侍御已叛,正攻牙门。”锜大惊,捶胸叹曰:“行立亦叛吾邪!吾无望矣!”遂披衣赤足逃至阁楼。行立既破牙门,遂引兵趋入庭院。锜将李钧引弓弩兵三百欲战,行立突入其阵,斩之传首城下。子良等遂围牙城,断锜出路,遣人登城高喊曰:“李钧已死,请仆射束身还朝!”锜闻之,举族恸哭。左右亲从见逃生无望,乃执锜,以帷幕裹之,缒于城下,余众皆降。子良等遂据牙城,将锜并其宗族数十人械送京师。

消息传到长安,吏民皆欢呼。此时距元衡离京尚不足十日,宪宗不禁感慨曰:“果不出元衡所料也!”继而群臣到紫宸殿拜贺,曰:“润州克定,逆贼束手,臣等恭贺陛下,万岁!”宪宗却无喜色,愀然曰:“朕之不德,致使宇内数有为乱者,朕之愧也,何贺之有!”遂令群臣退去。随后宰相乃归中书省,议定李锜之罪,吉甫曰:“锜罪大恶极,当腰斩之,且诛其大功以上亲族。”中书舍人裴垍曰:“锜大功亲,皆淮安靖王之后也。淮安王有开国之功,岂可因子孙为恶而受牵累乎!”吉甫又道:“那便诛其兄弟。”垍又曰:“锜之兄弟,乃故都统国贞之子也,国贞为国捐躯,岂可使之无后!”吉甫深以为然,郑絪亦无异议,于是定为只诛锜与其子。

至冬月朔日,李锜在润州兵押解下,行至长安东之长乐驿,宪宗乃遣神策军护至大明宫外,而后率百官至兴安门问罪,责之曰:“卿本为宗室,不坐享富贵,奈何反也?”锜自辩道:“臣起初未反,是张子良等教臣耳!”宪宗曰:“卿为元帅,子良等谋反,何不斩之,然后入朝。”锜无言以对。宪宗遂命拖出,与其子师回同斩于独柳树下,而兄弟皆流放,妻女没入掖庭。当是时,中官王守澄得张子良等人解救,还京后面见天子,具陈润州之事,且奏曰:“臣在润州,见李锜有二妾,一名郑月娥,一名杜秋娘,皆国色也。且臣听闻,李锜曾教术士为二女相面,术士言郑氏有大贵之相,将诞下天子。李锜敢反,必是信了此言。”宪宗凝色曰:“术士之语,岂可当真,若果如其言,锜何以兵败身死?”守澄道:“陛下所言是也。然今李锜败死,郑氏没入掖庭,术士之言,岂非正待陛下应之。”宪宗听言一愕,片刻后道:“既如此,且赐二女于贵妃。”遂救二人出掖庭,赐予郭媛为婢。

次日,有司奉敕处理浙西善后事,功臣张子良等各获封赏,已故判官王澹、大将赵琦皆受追赠,而锜之家财则将输送京城,充入国库。对此,学士裴垍、李绛上奏曰:“锜在浙西时,奢侈无度,剥削六州百姓,甚至杀人夺财。陛下怜百姓无处申诉,故讨而诛之,今若将其财输至京城,恐使吏民失望。不如赐予浙西百姓,以代今年租赋。”宪宗悦然道:“二卿所言,实乃兴国安邦之道,善哉!”遂从其言,以锜家财赐浙西六州百姓。浙民果然大悦,竞相歌颂朝廷。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