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太子李纯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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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五、太子李纯

事情正如元衡所料。次日,顺宗时隔多日后再次临朝,但因风疾未愈,只能在侍从搀扶下登上大殿。群臣远远瞻望,却不能近前奏事,因而惶惧不安,乃于散朝后议论道:“陛下即位两月,至今不能听政,此非长久之计,为社稷考虑,宜早立太子!”诸臣不谋而合,皆持此意。于是纷纷上书请立太子。李忠言见着群臣奏书,心感事态严重,忙告知王伾,伾听毕大惊,急问:“陛下是否已看过百官奏表?”李忠言道:“尚未呈与陛下。”王伾松了口气道:“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令陛下知之。”李忠言点头应道:“忠言明白。”王伾稍稍安心,随后去见叔文,将此事告之,叔文知后道:“若立太子,吾等必受桎梏,变法将难以进行矣!”王伾遂问:“我亦有此忧虑,故教忠言莫令陛下知晓,只是朝议沸腾,如何堵众臣之口哩?”叔文沉吟片刻后道:“目下别无他法,唯有仰仗韦相公了!”遂拟诏以韦执谊为中书侍郎,原中书侍郎高郢转刑部尚书,门下侍郎郑珣瑜转吏部尚书,加左仆射贾耽检校司空,仍并为平章事。至此韦执谊出任中书省长官,凌驾于杜佑、郑珣瑜、高郢之上,成为首席宰相。而贾耽本就年老有疾,自去年起便极少上朝,近来见叔文党人把持朝政,索性称病不出,并上表请辞。顺宗见其表,以其是勋旧老臣,示意不许,李忠言以此告知王伾,伾又告于叔文,叔文遂拟诏拒贾耽辞相之请,并遣人抚慰之。

韦执谊既为首相,遂总览大权,无所顾忌,但凡听闻朝中有言册立太子者,便召而斥责曰:“陛下春秋鼎盛,尔等却急欲立太子,是何居心!”诸臣栗栗危惧,不敢辩言。于是朝中册立太子之声渐少。但与此同时,宦官俱文珍等人见执谊、叔文等权势日盛,心中愈感不安,乃聚而商议道:“昔日先帝在时,对我辈恩宠无比,然自陛下即位,叔文、伾之徒独揽大权,置我辈于墙隅。长此以往,我辈将无立锥之地。为今之计,当速请陛下册立太子,如此我辈据拥立之功,必能复起。”遂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李程、王涯等至金銮殿。众学士到齐,俱文珍乃道:“陛下久病不愈,中外皆不安,应尽早册立太子,以定人心。”诸学士闻言喜出望外,纷纷道:“我等早有此意,愿草拟诏书。”稍稍声落,王涯道:“立储关系国本,若无陛下首肯,则名不正言不顺。不如先请示陛下,再拟诏不迟。”众人皆以为然,遂同往柿林院拜谒天子。李忠言见四学士齐至,知必有大事,乃拦下问道:“诸位学士来此,有何事奏禀?”郑絪上前道:“我等求见陛下,请册立太子。”李忠言听言大惊。郑絪则又道:“请为我等引见。”李忠言道:“诸学士稍候,我进去禀报。”遂疾步入内,继而与牛昭容商议道:“翰林学士郑絪等在殿外,欲请陛下册立太子,如何是好?”牛昭容听言失色道:“广陵王英睿,若为太子,我等富贵尽矣!”李忠言道:“然为之奈何?”牛昭容道:“且将郑絪等打发走,再从长计议。”李忠言依其言,至宫外位郑絪等人道:“陛下已经歇下,今日不能召见诸学士矣。”

郑絪等虽不信,却也无法求证,只得暂且退去。诸人前脚刚走,李忠言便去见王伾,将此事告之,伾惊恐之下忙谒叔文商议对策。叔文知后道:“郑絪之徒无此胆量,定有人暗中教唆。”说罢忽然一惊,失色道:“莫非是俱文珍、刘光琦之辈。”王伾惊道:“若真如此,吾等危矣!”王叔文思忖片刻后道:“俱文珍等人暂时动不得,可先削夺李程翰林学士之衔,以警示郑絪、卫次公。”王伾依言而行。于是李程被诏削翰林学士,改授太常博士。

诸学士闻此消息,皆魂惊魄惕,王涯道:“此必是王叔文主使,意在震慑吾等。”郑絪愤然道:“诸公不可屈于权威,今日当复请陛下册立太子。”遂又率众赴柿林院。李忠言无理由推托,只得引入内。众人帷幕外参拜天子,而后郑絪道:“陛下哀毁伤身,至今不能坐朝听政,朝野人情危惧。臣等犯死进言,请陛下册立储君,以安群臣之心。”顺宗听言默然良久,半晌没有动静。卫次公见状奏道:“朝廷上下皆盼望立储,请陛下采听群臣意见,勿使天下失望。”顺宗仍未有反应,牛昭容乘机道:“陛下已累了,诸学士可退矣!”众人无奈,失望而退。俄而回到翰林院,众人皆唉声叹气,独郑絪静默无言,若有所思,忽然,他疾步至案前,提笔书写下“立嫡以长”四字,随后复至柿林院面呈皇帝。顺宗览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微一颔首。郑絪不禁喜泣,乃再拜而退,归翰林院将此讯告知同僚,众人听后皆喜,遂草拟制书,以皇长子广陵王李淳为太子,更名李纯。

次日制书传下,百官为之一振。而王叔文则怅然若失,随即至中书省约见韦执谊,欲与其商议事情,不料竟被省内门吏阻拦道:“众相正在用饭,依制,百官不得谒见。”王叔文听言大怒,斥道:“岂有此理,若误我大事,你能担待否!”门吏听言心惧,只得破例入内通报。此时四相正同案用餐,闻叔文来皆愕然。韦执谊面色羞赧,稍一迟疑后,起身谓三人道:“执谊失陪片刻。”遂出门迎叔文。二人见于廊下,互相叙礼后,便听叔文道:“陛下已下制册立太子,大典数日后举行,你可有应对之策?”

韦执谊似有疑惑,问道:“立储本是早晚之事,学士因何担心?”叔文道:“广陵王聪明英毅,若不满我等专权,可如何是好?”执谊猛然一惊,略沉吟后道:“制既已下,无可挽回。为今之计,只得先使人探知太子意,然后再作打算。”叔文叹息道:“也只有如此了。”言罢探首朝门内瞄了一眼,又道:“我尚未用食,且取饭来,你我边吃边谈。”执谊心感为难,但碍于情面,只得教人去取饭食,随其至旁侧阁中用餐。此时杜佑、高郢、郑珣瑜正停箸等候执谊,却迟迟不见人归,良久才有人来报称:“王学士索饭,韦相公已与其至阁中同食矣!”杜佑、高郢心知不妥,但畏于叔文,皆不敢言。唯郑珣瑜义愤难平,叹道:“吾身为宰相,竟受如此羞辱,岂可复居此位!”遂命左右牵马,然后拂袖而去,径归宅第,自此深居家中,不复出门。

百官见宰相受逼至此,皆恐惧不安。直至四月初六,顺宗带病驾临宣政殿,为广陵王李纯行册太子礼。时值谷雨前后,长安阴雨连绵,半月不绝,却在册礼当日忽然放晴,且有祥云出现。百官见此景象,以为是天意所归,待目睹太子仪表,见其丰姿潇洒、英睿不凡,又欣喜感泣,退殿后互相庆贺,唯王叔文满面愁云,心中忧虑不安,叹息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周边官员闻听,发出讥笑之声。叔文虽怒却不敢言,悻然朝翰林院而去。身旁韦执谊不禁怅惘,正欲归中书省时,身后有人叫道:“贤婿且留步。”韦执谊回头一看,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岳父杜黄裳。黄裳本三朝老臣,官居侍御史,贞元中因得罪裴延龄,十年不得升迁。直至女婿韦执谊拜相,才擢升为太常卿。执谊见着岳丈,乃恭敬施礼,问:“丈人有何事耶?”黄裳道:“方才册礼,我观太子英敏神武,有帝王之相。今陛下因风疾不能听政,你身为宰相,何不率群臣请太子监国!”执谊闻言大惊,厉色道:“丈人才得升迁,奈何妄议禁中之事!”黄裳勃然道:“吾受恩三朝,岂可因一官而昧心!”遂拂袖而去。执谊望其身影,心中渐惶。

册礼既成,李纯遂自广陵王府迁居东宫。左右庶子武元衡、李愬率东宫百官扈从,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场面甚是浩大。李纯入东宫后,依制应为其择选师傅,以教导辅佐之。韦执谊借此任命给事中陆质为太子侍读,质即陆淳,因避太子讳而更名。于是次日,朝廷下诏大赦天下,并以陆质及中书舍人崔枢并为皇太子侍读。

未几,陆质奉诏入宫为太子讲习《左传》,待讲至齐桓公相管仲时,乃乘机道:“国有贤相,然后能治,今朝中宰相三人,当以韦相公为首,殿下以为其德行比管夷吾如何?”李纯听言脸色骤变,怒斥道:“陛下命尔为寡人讲经义,为何论及他事!”陆质惭然心惧,惶惶而退。继而归至宅中,竟一病不起。执谊知晓此事,心生不安,乃与叔文商议道:“我命陆质为侍读,本欲使其探听太子心意,不料竟遭呵斥,以致其大病不起,这可如何是好?”叔文怅然道:“太子果然英睿不凡!”言毕抖擞精神,又道:“朝中支持太子者,多文臣士大夫,不足为惧,我所忧者,乃宦官也,其众在禁中,上可近天子,下可召翰林学士,且又掌禁军之权,一旦与我辈对立,将奈何?故当务之急,是取得神策军,一者可以自固,二者可铲除宦官。”韦执谊担忧道:“学士所言有理,只是贸然夺取兵权,恐引起宦官警觉,若其先发制人,我等岂不危矣!”叔文道:“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乘俱文珍等人尚不知觉,宜速取兵权。范希朝乃神策军宿将,当能服众,可使其为节度使主将帅之名,再以韩泰为行军司马主军事。如此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得神策军。”韦执谊迟疑片刻后道:“既然学士已有策略,那便依此而行!”于是五月初,二人以朝廷之名,诏命右金吾卫大将军范希朝为检校右仆射,兼右神策统军,充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节度使,坐镇奉天,统辖神策军各部兵马。三日后,又以度支郎中韩泰为检校兵部郎中,充任节度使行军司马。

诏命既下,宦官全无动静,叔文以为计谋成功,正暗暗欣喜。不料数日后,忽然有中官来传诏,升其为户部侍郎,仍兼度支、盐铁副使,唯独削去了翰林学士之职。王叔文闻诏大惊,谓左右说:“我每日至翰林院商量公事,若无学士之衔,日后如何进出此院!”王伾亦感惊诧,乃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当奏请陛下修改诏命。”遂上疏请恢复叔文翰林学士职衔。然而竟未获许。王伾大为惊恐,又再上疏,叔文这才获准每隔三五日至翰林院议事,但仍无翰林学士之名。叔文因此忧惧,正当这时,韩泰忽然自奉天还京,报说:“我与范仆射至奉天多日,神策军诸将无一人前来述职。”叔文大惊失色,回想之前被削去学士之衔,方明白宦官已知其谋。

原来当初诏授范希朝、韩泰节度使及行军司马,诸宦官虽心中有疑,却并不知叔文意欲何为。直至神策诸将接到诏命,遣使入京向护军中尉杨志廉、孙荣义辞行,并言将隶属范希朝,杨、孙才恍然大悟,忙与俱文珍、薛盈珍等商议对策。俱文珍知晓事情原委后说:“此必是王叔文欲夺兵权,若使其得逞,我辈将死无葬身之地。”诸宦者听言心惊胆寒,杨志廉问:“王叔文用心险恶,今诏命已出,当如何挽回?”俱文珍道:“且令诸将各归原地,莫前去奉天,我自有计策对付王叔文。”杨、孙听从其言,照此吩咐下去。诸将接到密令,果然按兵不动,无一人前往奉天。与此同时,俱文珍又奏请天子升叔文为户部侍郎,却在拟诏时命郑絪等人故意削去“翰林学士”字眼。

叔文见谋划落空,心中大为焦急,直道:“奈何!奈何!”遂召其党人韦执谊、刘柳等商议对策。诸人日夜讨论,却计无所出,正当叔文焦思苦虑时,忽听报说西川节度使韦皋遣使求见。叔文于前厅接见来使,使者自报身份,称:“在下刘辟,乃西川度支副使,奉太尉之命进京,特来拜谒侍郎。”原是顺宗即位之初,为安抚藩镇,加赐各节度使官爵,而韦皋镇蜀二十年,功勋最重,乃加授检校太尉,居百官之首。叔文与韦皋素无交情,见其专程遣使谒见,不免奇怪,便问:“太尉遣尊驾来,所为何事?”刘辟道:“太尉知侍郎欲做大事,愿助一臂之力。”叔文不禁讶异,问:“太尉有助我之心?”刘辟道:“只要侍郎肯以朝廷之名发布诏命,使太尉节制剑南三川,太尉必以死相助。”

叔文这才知其目的,脸色骤然一变:“岂有此理,此事断不可行。”刘辟又道:“此事对侍郎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侍郎不仅无损失,且能得太尉之助,何乐而不为也!”叔文正色道:“我王叔文顶天立地,岂能与你做此勾当!”刘辟听言狞视之道:“若侍郎执意不肯,太尉亦会有所还报,彼时侍郎悔之晚矣!”叔文听出他言外之意,顿感不悦,遂下逐客令。刘辟恼羞成怒,竟上前挽住叔文胳臂,威胁道:“侍郎果真不许太尉领三川乎!”叔文见他如此无礼,登时大怒,奋力挣脱后,命左右将其驱逐出门。

刘辟去后,叔文愤愤难平,遂去见韦执谊,将此事告之,并道:“刘辟无礼蛮横,请相公昭示其罪,命人捕斩之。”韦执谊面现难色,言道:“刘辟乃韦皋使者,如若杀之,必激怒韦皋,于我等不利也!”叔文道:“刘辟奸邪小人,韦皋必是受其蛊惑才至于此,杀之乃是为国除害,不然必为大患。”执谊坚持不可,叔文因此嗔怒,悻然而去。

未能诛杀刘辟,叔文十分不甘,心情不免烦躁,而这时朝中竟有人公然谤毁之,称其私结朋党、禁锢忠良。出此言者名叫羊士谔,乃宣州节度巡官,前几日以公事进京,因见叔文及其党人把持朝政,心中颇为不平,故有此言论。叔文闻知后恼怒不已,遂欲杀羊士谔,于是下诏捕斩之。不料韦执谊却不肯执行,并遣人谓叔文道:“羊士谔有强直之名,若公然斩之,必授人以柄。”叔文便退而求其次,回复说:“既如此,那便杖杀之。”执谊仍不肯,又遣人道:“因言论杀人,非仁者所为。羊士谔初至京城,不明事理,虽有不当之言,然罪不至死,贬至远州即可。”遂贬羊士谔为汀州宁化县尉。叔文恨执谊不听其言,意不能平。而刘辟听闻羊士谔之事,大为惊恐,当即逃归成都。叔文闻其已走,不禁怅恨,叹道:“贼既去,后患无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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