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上党之乱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大唐中兴志 >

一百四十六、上党之乱

南诏复归大唐,西川节度使韦皋可谓功不可没,德宗亦对其大加恩赏,乃下诏加授其为检校右仆射。“检校”官虽是虚衔,但对于臣子们来说却是无上的荣耀,德宗亦常以此笼络安抚各镇节度使。然而贞元十年春,德宗接到一份来自昭义节度使李抱真的表奏,内容竟是自请降低官爵。

当初击破朱滔平定河北,李抱真因功被加授为检校司空,地位仅次于太尉李晟及司徒马燧,与浑瑊并列,且其仍有节度使之职,不似李晟、马燧已无兵权,故而是权势与官爵并重。此等地位多少人求之不来,李抱真却为何要自请降爵呢?德宗起初对此疑惑不解,当细看过其表奏后方才明了。

原来去岁李抱真染疾,久治而不愈,此时一术士为其相命,称其官位太高易折寿,须降爵以延年。李抱真听信其言,这才上表自请降爵。德宗看过表中陈述,虽觉事显荒唐,但念及李抱真昔日有大功于国,今患病难医,不忍拒绝其请,遂罢下诏去其检校司空之衔。

诏书随即下达,然而李抱着并未因此痊愈,反而病情日重。实际上,他卧床不起并非是染疾,而是中了毒。自贞元初以来,天下局势趋于稳定,李抱真耽于享乐,大建楼台亭榭以供消遣。去年李晟病逝,李抱着极受触动,愈发恐惧死亡,竟笃信起长生不老之术,故而请来术士为自己炼制金丹,后来他身体抱恙,正是中了丹毒之故。

毒入骨髓已然难解,汤药自是无效,自请降爵则更荒谬无论。于是贞元十年六月,李抱真卒于潞州上党,终年六十二。可惜他一世英武,最终竟死于长生不老的妄念之下。

李抱真既死,昭义本应立刻发丧并请朝廷任命新节度使,然而抱真之子殿中侍御史李缄欲谋求自立,竟秘不发丧,暗中召其表兄、李抱真之甥元仲经商议道:“父亲今日故去,乘诸将尚不知情,我欲假父命暂领军事,汝等以为如何?”

元仲经听言喜道:“如此甚好,表弟既为舅父长子,理当继任为节度使!”

李缄听言精神一振,俄而又突然叹气道:“好虽是好,但只恐朝廷不会答应。”

元仲经不以为然道:“表弟此言差矣,现今藩镇日益势大,子袭父位乃是常情,义武、宣武皆是如此,昭义何以不可!”

李缄皱着眉道:“话虽如此,可也不可一概而论。昔日张升云有军功,继任义武军之帅乃是顺理成章;刘士宁虽无大才,却以兵变迫使朝廷任命其为留后。而我一无军功声望,二无众将支持,如何能与此二人相比!”

元仲经稍一思忖,又道:“表弟勿忧,我有一策可使朝廷不得不许。”

李缄忙问:“是何策邪?”

元仲经道:“今舅父方薨,外界尚不知情,表弟可托言舅父病笃,假其命上表请求委任政事于己。此外再遣使勾通王武俊,请其上表为你求封,如此大事可成矣!”

李缄听言惊道:“这岂不与昔日李惟岳一般,倘朝廷执意不允,遣兵来讨当如何?”

元仲经道:“表弟大可放心,以我观之,朝廷断不会因此动武。自建中之乱后,当今天子尤畏藩镇,已不敢轻言用兵矣,不然刘士宁之辈如何能为节度使!”

李缄颇觉有理,遂道:“听表兄如此一说,我信心倍增,好,就依你之策行事,若我果能承袭父位,便授你为节度副使。”

元仲经心下大喜,忙拱手称谢。李缄遂对外隐瞒丧事,一面假李抱真之名上表朝廷,一面遣亲信裨将陈荣携财货至恒州见王武俊。

且不说陈荣出使恒州之事,只说几日后奏表呈达朝廷,德宗见“李抱真”于表中称自己病笃,请将军政之事授予长子李缄,心下大为震惊。在他看来,李抱真乃是忠贞之臣,怎会不顾朝廷法度,欲令其子袭位?正当德宗疑惑之际,王武俊突然遣使上表,称李抱真已薨,其子秘不发丧,欲谋求自立。

原来几日前陈荣假李抱真之命出使恒州,向王武俊称李抱真病重,请念在昔日情分,为其子上表求封。他本以为王武俊会欣然答应,毕竟其子王士真承袭成德是早晚之事,不料王武俊竟不加考虑,严词拒绝道:“我闻你主公已病亡,李缄竟敢不待朝廷之命而自立,又敢告知于我,请我为其上表,此事断不可行!”

陈荣听言大惊,方知李抱真亡故之事已走漏风声,遂坦言道:“明公所言不错,我主公确已病故,在下今日前来,乃是奉公子之命也。明公与我主公情如兄弟,公子即明公之侄也,明公若能助其继任为帅,公子定感激涕零,永记此恩!”

王武俊听言大怒,斥道:“我与你主公亲如兄弟,乃是同保王室,而非同作恶也,今李缄不待朝命而自立,与谋逆有何分别,我岂能与其为伍!”言毕遂命人将陈荣囚禁,且遣使责斥李缄,并上表陈明此事。

德宗见王武俊之表,乃知李抱真已死,悲伤之余,即忙召陆贽商议道:“抱真病薨,其子秘不发丧,伪造其表求授以军政之事,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陆贽听后奏道:“李缄既无才德亦无威望,只凭其父功勋得授殿中侍御史,今若继任为昭义帅,必不能服众,则汴州之事必将重演矣!故臣以为应遣中使进驻上党,将军事委任于一忠勇之将,如此方可保昭义无事。”

德宗深以为然,又问:“那依卿之见,当将军事委于何人?”

陆贽道:“据臣所知,昭义步军都虞候王延贵,乃汝州梁人,素以义勇闻名,深得昭义将士拥护,若使其为帅,必能使昭义安定,纵然李缄欲抗命,亦不能有所作为。”

德宗深纳其言,遂以口谕教授宫苑使第五守,命其前往上党传诏。

五日后,第五守以问疾为名进至潞州,此前李缄已见过王武俊使者,知陈荣为其所囚,正不知如何应对,此时朝廷遣中使前来,他深恐李抱真已死之事泄露,忙与元仲经商议对策。元仲经为其献策说:“舅父已薨之事,断不可教中使知之,可以舅父病重不能见为由,将其暂时安置于馆驿,然后从长计议。”李缄别无他策,只得照此行事,将第五守拒于帅府之外。

第五守早知李抱真已死,对李缄之举丝毫未感意外,亦未当即揭露,乃安然前往驿馆,并于当夜命人暗中召王延贵来见,王延贵虽不明其故,但心料中使召见必有要事,遂立即赶往驿馆,待见到第五守后,他先行见礼,并问:“不知中使召延贵来有何差遣?”

第五守斥退左右,谓之道:“听闻相公已亡,都虞候可知之?”

王延贵听言一惊,张舌道:“这……延贵实不知也!”

第五守道:“我在长安尚且已知此事,都虞候身在潞州,岂有不知之理?”王延贵迟疑未言。第五守又道:“都虞候不必有所顾忌,此次主上遣我来,明为问疾,实则是为督促李缄发丧行服,且将昭义军事委任于都虞候。”

王延贵听言惊问:“中使此言当真?”

第五守道:“我承主上口谕而来,岂能有假。”

王延贵受宠若惊,忙伏地道:“圣上隆恩,延贵感激涕零,必竭诚报效。”

第五守扶起他道:“虞候不必多礼,且请起。”

王延贵起身道:“相公亡故之事,延贵确有耳闻,只是李缄秘不发丧,又不准诸将入帅府探视,故不知真假耳。”

第五守点了点头道:“李缄伪造相公之书,表请册其为留后,主上识破其计,知其不堪大用,又闻都虞候有义勇之名,故欲使虞候执掌军事。今主上遣本使来料理此事,李缄却仍未醒悟,都虞候须做好万全准备才是。”

王延贵明白其意,拱手道:“请中使放心,诸将受朝廷之恩,定会遵奉诏命,李缄若执迷不悟,延贵必为朝廷诛之。”

第五守点头道:“如此便好。不过主上特意嘱托,李缄乃功臣之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杀之,都虞候掌军事后,当留其性命。”

王延贵拱手应道:“先相公待延贵恩厚,只要李缄不背叛朝廷,延贵决不杀之。”

第五守交代完毕,遂教其前去准备,相约三日后宣布天子口谕。

与此同时,李缄则与元仲经等人日夜密谋,但一连三日过去,始终未有应对之策,而此时第五守遣人来催促,执意要见李抱真。李缄不敢再多拖延,只得率亲兵迎第五守入府,第五守进入府堂后问道:“相公何在?”

李缄支吾不敢言,周围众人亦皆不语。第五守乃高声道:“朝廷已知相公病亡,令步兵都虞候王延贵权知军事,侍御史宜速发丧行服。”

李缄愕然失色,方知父亲死讯早已泄露。正不知如何应对时,却见元仲经以眼色示意,似有话欲说,遂同其退至幕后,问道:“事已败露,当如何是好?”

元仲经道:“为今之计,只有孤注一掷了。舅父生前待诸将恩厚,若能得诸将支持,则朝廷亦奈何不得。今诸将正集于府院内,表弟何不以言说服之!”

李缄深以为然,遂依其言至院中,谓诸将道:“家父已薨,临终授我军政之事,然今朝廷不许我掌事,诸君意当如何?”诸将皆默而不言。一旁元仲经急道:“相公待诸君不薄,今日正是报效之时,何以畏缩也!”

诸将仍不回应。李缄大失所望,乃知自己不得军心,无奈之下,只好为父发丧,随后取来节度使印绶交予第五守。第五守见他及时醒悟,心中大安,乃谓之道:“侍御史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主上有言在先,只要侍御史不铸成大错,便赦免其罪,今侍御史既已交出印绶,可速往东都安居,不然将有祸矣!”

李缄听言心惧,忙谢恩叩拜,随即收拾细软,携带家众往洛阳而去。李缄离去后,第五守遂召诸将来见,当众传旨道:“传圣上口谕,授军事于王延贵。”

声音一落,王延贵立即上前伏拜谢恩。诸将亦皆奉诏,随后齐拜王延贵,呼道:“拜见留后。”王延贵乃道:“诸将不必多礼。延贵不才,盟圣主恩宥,得以权知军事,今相公病薨,当务之急乃是料理丧事,至于瞒丧之事,乃是元仲经一人所为,当斩之以慰相公之灵。”

诸将亦不忍杀李缄,皆表示无异议。王延贵遂遣兵追捕元仲经,仲经见大势已去,早已逃出城外,但他还未出潞州界即被骑兵追及,随即被绑缚上党,斩于街市。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