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苍山洱海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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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五、苍山洱海

中原既定,西南边陲也终于迎来了和平。却说去年五月时,云南王异牟寻遣使请求归附,德宗诏命韦皋遣使观其诚意。韦皋接到圣命,遂遣其节度巡官崔佐时持诏出使云南。当时乃是贞元九年十月也。崔佐时自成都出发,至羊苴咩城时已是贞元十年正月。这已不是其第一次出使云南,早在数年前他就曾奉命至羊苴咩城,与云南王异牟寻及清平官郑回等人会面。如今再去云南,崔佐时可谓轻车熟路,很顺利便经由石门抵达了其国都羊苴咩城。

羊苴咩城西倚点苍山、东巡洱海,不仅景色秀丽,且四季如春,既无冬之严寒,亦无夏之酷热,与中原气候十分迥异。自大历十四年异牟寻迁都于此,这里便成为了南诏最富庶繁华之地,至贞元时,人口已达十万,是为一方之都会。

当日,崔佐时率队行至羊苴咩城以北二十里外驿亭,正将在此歇脚时,忽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停在了驿亭旁,车上走下一布衣老者,崔佐时识得此人,乃是云南清平官郑回,遂上前见礼道:“是郑清平官,佐时这襄有礼。”

郑回亦以汉礼回应道:“崔巡官别来无恙,这一路可顺畅乎?”

崔佐时道:“谢清平官关心,佐时一切顺利,只等入城见云南王,以宣天子之诏。”

郑回道:“云南复归大唐乃两邦之幸,崔巡官功在千秋也。”

崔佐时谦逊道:“此乃韦公与云南王协力所成也,佐时岂敢居功!”

郑回点了点头,谓之道:“云南归附事关重大,不得半点闪失,今事情有变,吐蕃使者在城中,我王心有疑虑,恐于事不利也。”

崔佐时听言一惊,忙问:“云南王既已决心归唐,为何又接纳吐蕃使者?”

郑回道:“云南王一向谨慎,虽已决意归附,但会盟之前仍不敢明叛吐蕃,先前吐蕃攻北庭不利,遣使命王发兵两万相助,王辞以国小,请发三千人,吐蕃嫌少,乃增至五千,今兵马已动,然其使者仍未返回,是为监视云南也!”

崔佐时不寒而栗,俄而又问:“那云南王是何态度,归唐?亦或继续与吐蕃为伍?“

郑回道:“崔巡官放心,云南王既已遣使面见天子,断无反悔之意,只因畏惧吐蕃势大,在得到唐朝诏命之前,不敢与之决裂罢了。今吐蕃使者在城内,云南王有所顾忌,必不敢明见唐使,故崔巡官此番入城恐会遇到些麻烦。”

崔佐时听言不免有些焦急,乃问:“清平官乃云南宰相,可能够助我?”

郑回道:“我此来正是为助巡官,只要巡官依我言而行,必能使云南王甘受诏命。”

崔佐时听言喜道:“请清平官赐教。”

郑回遂道如何如何。佐时听后大喜,拱手谢道:“多谢清平官指教,佐时感激不尽!”

郑回道:“此乃两国互利之事,我自当尽力促成,事不宜迟,崔巡官速上路罢,我也要即刻回城了。”

崔佐时应诺再谢,随即率队起行,赶往羊苴咩城。

云南以东为尊,故其宫廷位于都城东部,当日黄昏时,崔佐时率队至城东门,递上国书请见云南王。宫使早已奉异牟寻之命在此迎候,接到国书后谓崔佐时等人道:“我王已在宫廷等候,请贵使更换牂柯服,随我入宫。”

使团众人听言哗然,崔佐时则不慌不忙,大声严辞道:“岂有此理,我大唐使者,岂能着蛮夷之服。”左右亦皆附和,拒不肯穿,众人争闹起来,引得周围路人注目。

宫使见强求不来,只好回宫请示其王,异牟寻闻报面露难色,叹道:“唐使如此一闹,只怕吐蕃使者已知之,也罢,就乘夜召唐使入宫罢!”

宫使应诺而去,随即引崔佐时等人步入王宫,时虽天色已晚,但身着汉服的唐使依旧光彩照人,使人一眼便能认出。异牟寻远远望见崔佐时等人进入宫门,心下紧张莫名,深恐吐蕃知之。正忧虑之时,崔佐时已步入大殿,随即率使团以汉人之礼拜谒,高声道:“大唐使者、西川节度使巡官崔佐时见过王上。”

其声震耳欲聋,以至于在殿内任何一角落皆听得清楚,异牟寻不禁胆寒,忙以汉话道:“贵使一路辛苦,且免礼。”

“谢王上。”崔佐时直起身来,高声又道,“去岁王上分遣三使者前往成都,韦公以礼接待,并送三使入京面见吾皇,吾皇感王上归附之诚,诏命韦公为招抚使,与王上议定云南归附之事,今佐时奉命而来,且请宣读诏书。”

异牟寻听言一震,急忙道:“贵使远来辛苦,不如先往馆驿休息,宣诏之事改日不迟。”

崔佐时正色道:“佐时有皇命在身,不敢拖延,今既已与王上相见,当立即宣读诏书,何以更待他日!”遂自随从处取来诏书,当即高声宣读。异牟寻惶然心惧,顾左右失色。稍后诏书宣毕,崔佐时乃道:“请王上接诏!”

异牟寻浑身颤栗,竟坐着未动。崔佐时又提高了声音道:“请王上接诏!”异牟寻蓦地一惊,方知诏已宣毕,即忙起身下阶,率左右伏拜道:“异牟寻诚意归唐,愿受大唐皇帝诏!”说着涕泪纵横,双手承诏。

崔佐时将其扶起,又道:“王上既已受诏,云南便归唐矣,理当与吐蕃绝交,我闻吐蕃使者现在城中,王上何不斩之!”

异牟寻听言一愕,问道:“贵使如何知吐蕃使者在王城中?”

崔佐时笑道:“佐时乃于道途中听闻,本不敢尽信,然今日入城时王上命我更换牂柯服,我便知此事不假,至方才宣读诏书,王上又顾虑迁延,此更坐实吐蕃使者在此也!”

异牟寻惭然心愧,乃道:“贵使所料不错,确有吐蕃使者在王城。吐蕃因与回鹘争夺北庭不利,逼云南出兵助之,小王不得以发兵五千,今兵马尚未行远,我立刻遣人召还。”

异牟寻所言,崔佐时已自郑回口中得知,这才有所准备,不过异牟寻肯亲口道出,看来是真心归唐,崔佐时心中遂安。

“撤军倒是不必,”崔佐时摇了摇头道,“兵马既已调动,若突然撤还必使吐蕃起疑,依佐时之见,王上可先密诛吐蕃使者,而后率军尾随这五千兵马之后,待见吐蕃兵后,再反戈一击,必能大破之。”

异牟寻怔愕未答,显得有些迟疑。崔佐时见状又谓之道:“王上不必犹疑,若吐蕃向云南报仇,大唐必会遣兵相助,届时两国协力破敌,何惧吐蕃也?”

异牟寻点头称是,遂应诺道:“就依贵使之言,小王立刻命人捕杀吐蕃使者,待与贵使盟誓之后,便率军袭击吐蕃。”

崔佐时大喜,遂与其相约盟誓之期及地方,二人议定后,异牟寻连夜派遣亲兵包围吐蕃驿馆,尽斩其使者百余人。

两日后,值两国会盟之期,异牟寻乃率长子寻梦凑、清平官郑回及各蛮酋长与崔佐时会于点苍山神祠。是日,异牟寻以汉俗备太牢之礼,与崔佐时共祭天地水三官、五岳四渎、及各川谷诸神灵,随后念誓词道:“贞元十年岁次甲戌正月乙亥五日己卯,云南诏异牟寻及清平官大军将与剑南西川节度使巡官崔佐时,谨诣点苍山北上请天地水三官、五岳四渎、及管内川谷诸神灵,同请降临,永为证据。右:异牟寻乃祖乃父,忠赤附汉。去天宝九载,被姚州都督张虔陀等离间部落,因此与汉阻绝。经今四十三年,与吐蕃洽和为兄弟之国。吐蕃赞普册牟寻为东主,王亦无二心,亦无二志。去贞元四年,奉剑南节度使韦皋仆射书,具陈汉皇帝圣明怀柔好生之德。七年,又蒙遣使段忠义等招谕,兼送皇帝敕书。遂与清平官大军将、大首领等密图大计,诚天地发於祯祥,所管部落,誓心如一。去年四月十三日,差赵莫罗眉、杨大和眉等赍仆射来书,三路献表。愿归清化,誓为汉臣。启告宗祖明神,鉴照忠款。今再蒙皇帝、蒙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仆射遣巡官崔佐时传语,牟寻等契诚誓无迁变,谨请西洱河点苍山神祠岩盟。牟寻与清平官洪骠利时、大军将段盛等。请全部落归附汉朝。山河尔利,即愿牟寻、清平官大军将等福祚无疆,子孙昌盛不绝。管诸ㄦ首领,永无离二。兴兵动众,讨伐吐蕃,无不克捷。如会盟之後,发起二心,及与吐蕃私相屷合,或辄窥侵汉界白田地,即愿天地神?,共降灾罚,宗嗣殄灭,部落不安,灾疾臻凑,人户流散,稼穑产畜,悉皆减耗。如蒙汉与通和之後,有起异心,规图牟寻所管疆土,侵害百姓,致使部落不安,及有患难,不赐救恤,亦请准此誓文,神?共罚。如蒙大汉和通之後,更无异意,即愿大汉国祚长久,福盛子孙,天下清平,永保无疆之祚。汉使崔佐时至益州,不为牟寻陈说,及节度使不为奏闻天听,说牟寻赤心归国之意,亦愿神?降之灾。今牟寻率众官,具牢礼,对西洱河奏请山川土地灵?,请汉使屷发动兵马,介心戮力,共行讨伐。然吐蕃神川昆仑,会同已来,不假天兵,牟寻尽收复,铁桥为界,归汉旧疆宇。谨率群官虔诚盟誓,共克金契,永为誓信。其誓文一本,请剑南节度随表进献。一本藏於神室,一本投西洱河,一本牟寻留诏城内府库,贻诫子孙。伏惟山川神?,同鉴诚恳。”

盟誓完毕,异牟寻又将誓词誊写两份,一份藏于神祠内,一份投于洱海,而原文则交与崔佐时以上呈大唐皇帝。佐时接过誓词,谓异牟寻道:“今云南已归唐,王上应去吐蕃所立之号,献其金印,复南诏旧名。”

异牟寻不假思索,当即应诺道:“这是自然,待破吐蕃之后,小王立刻遣使至长安。一者献南诏地图、土产、及吐蕃所赐金印,二者献捷。”

崔佐时欣然点头,随后应邀与其共赴宴会,二人相谈甚欢,不在话下。

出使之任完成,崔佐时遂辞别异牟寻返回成都复命。临行时,郑回出城送之,崔佐时感念其相助之恩,乃再三拜谢,并谓之道:“清平官本是汉人,可曾打算回归故国?”

郑回叹息道:“初至南诏,我无日不思故国,但今三十余年过去,我已习惯此处生活,归国之念已淡薄矣。且今南诏复归大唐,我在此地与在故国已无差别!”

崔佐时点了点头,又道:“既如此,清平官可有信交与亲朋?佐时愿意代劳。”

郑回抬起头,双目凝望着北方,轻声吟道:“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崔佐时已然明白其意,遂不再言,拱手与之拜别。郑回随即以酒为其饯行,目送其北去。

崔佐时北归之际,吐蕃尚不知南诏已归唐,异牟寻遂率两万精兵潜随援助吐蕃的五千兵马之后,其昼夜兼行,于神川遇见吐蕃大军,随即纵兵击之,吐蕃毫无防备,一战大败,南诏取桥等十六城,虏其五王,降其众十余万,异牟寻遂遣其弟凑罗楝(liàn)往长安献捷,并献地图、土贡及吐蕃所给金印,且请恢复南诏国号。

是年六月,凑罗楝率使团抵达长安。此前韦皋已上奏陈明会盟情况,并呈来了异牟寻所书誓文。德宗知南诏归唐大为欣喜,及于含元殿见凑罗楝,喜谓之道:“异牟寻慷慨大义,不仅献地图、土贡,又献吐蕃俘虏,朕心甚悦也。今即准其所请,复其‘南诏’国号,并册封异牟寻为南诏王,刻金印赐之。”

凑罗楝承恩叩拜,道:“臣代王兄叩谢陛下,南诏愿子子孙孙永为唐臣!”

德宗大喜,遂命有司篆刻金印,上书:贞元册南诏印,并以祠部郎中袁滋兼御史中丞,为册南诏使,成都少尹庞颀为副,崔佐时为判官,即日往南诏册封。

袁滋接到诏命,遂与凑罗楝一行同往南诏。七月至成都,庞颀、崔佐时等依诏令作为副使和判官加入使团队伍,九月至羊苴咩城,异牟寻率子弟及南诏百官北面跪迎,其礼节之重,为南诏数十年来所未有。袁滋见此场景,乃知大唐之威、南诏之诚,遂面南宣读册书,并赐以金印,异牟寻欣然领受,稽首再拜,尽现臣子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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