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窦参之死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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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窦参之死

次日一早,张升璘与定州巡官崔盛率随从离开定州,二人一路上大张旗鼓,声言至恒州谢罪,待至真定城时,已闹得河北尽人皆知。王武俊不好拒之,只得于帅府接见二人。张升璘见着王武俊,先向其行晚辈礼,而后伏地泣道:“小侄年少轻狂,先前冒犯了明公,今日前来请罪,任凭明公处置。”王武俊目光如刀,冷冷地道:“我与汝父本是故交,汝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屡屡当众辱我,今日才悔悟,未免迟矣!”

升璘满脸歉色道:“古人云:‘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明公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小侄计较耶!”

武俊冷笑道:“不必在此故作姿态,你那点小伎俩怎骗得了我,你如此低声下气,不过是欲使我退兵罢了,岂是真心来谢罪。”

升璘听言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衫,正色道:“明公既然如此说,小侄也就不绕弯子了,不错,小侄来的确是为使明公退兵,前番辱骂明公,是小侄之过,但圣上已削我官爵以示惩戒,明公此时来犯我州县,恐失长者之风也。”

武俊哼了一声道:“本帅堂堂成德军之主,受汝小辈辱骂,颜面何在?我若不出兵讨还公道,日后如何服众?”

升璘拱起手道:“明公若欲讨还公道,小侄今日任便明公处置,只望明公能解心中之怒,就此罢兵。”

武俊听言目光一冷,杀气腾腾的走到他跟前,寒肃的眼神像一把冰刀,冷得教人窒息。而升璘却泰然自立,毫无惧色。王武俊不禁暗自赞叹,随即笑道:“汝小子倒有几分胆识,你辱我在先,我今日若杀了你,圣上与令兄亦无话可说,不过看在令尊之面上,我今日姑且放你一马,若再敢辱我,定不轻饶!”

升璘拱手拜道:“多谢明公不杀之恩。”随后问:“那明公何时可退兵?”

武俊笑道:“我何时说过退兵?”

升璘急道:“明公既已宽赦小侄,缘何还不退兵?”

武俊道:“诸县百姓尚未迁往德、棣,岂有退兵之理!”

升璘气怒道:“明公此为,不惧朝廷降罪乎?”

“降罪?”武俊淡然一笑道,“你辱我在先,我出兵讨还公道,有何罪也?”

升璘气急,不禁咬牙切齿,但片刻间竟又仰面大笑。武俊见状诧异,问道:“你笑甚么?”

升璘止住笑声,言道:“看来,明公侵扰定州并非是因小侄,而是觊觎定州之富庶也。”

武俊轻笑道:“是又如何。”

升璘道:“明公敢如此,不过是欺先父过世,我兄弟年少也。但明公可曾想过,倘若他日成德有所更替,明公子孙继任为帅,是否亦会受人欺凌!”

武俊听言一愕,显然是被其言说中。张升璘遂接着道:“明公此前已先后与淄青、魏博二镇交恶,而今又兵犯定州,河朔诸镇尽与成德不和,只恐明公祸不远矣!”

武俊听言不屑道:“田绪、李师古黄毛小儿,本帅有何惧哉!”

升璘道:“明公天下无敌,自是无所畏惧,反倒是诸镇畏惧明公也,但明公百年之后又当如何?若彼时诸镇乘机复仇雪恨,明公子孙能匹敌乎?”

武俊听言大愕,半晌说不出话来。张升璘见势又道:“先父与明公是故交,我与家兄不欲与明公为敌,诚愿两镇和睦共处,互不相侵,望明公深思!”

武俊默而不答。张升璘也不再多言,随即告辞返回定州。其与崔盛离开不久,王武俊即传令自义丰等县退兵,定州遂重归安定。

张升麟回到定州时,升云已得到王武俊退兵的消息,惊喜之余不禁对这个印象中玩世不恭的弟弟刮目相看。由于此前张升麟已被朝廷削去海州刺史之职成为闲人,张升云便将其留在了身边,于义武军中任职。

河北风波暂时平息,德宗也终于松了口气,自建中之乱以来,他最恐惧的便是接到有关藩镇作乱的奏报,尤其是淄青、淮西及河朔诸镇,稍有风吹草动,便令他寝食不安。而他也早已失去建中初年的雄心壮志,在对待藩镇的态度上,已从昔年的强硬不屈变为今日的姑息怀柔。

时至贞元九年春,又是新科进士榜单公布之期,该科状元名苑论,其后为柳宗元、刘禹锡等三十一人,皆是名冠京华的少年才士。榜单公示后,众进士依惯例在主考官引领下入中书省拜谒陆贽、赵憬、董晋三相。这是陆贽首次以宰相的身份接见新科进士,想当初他也是少年高中,从而步入仕途。如今匆匆二十年过去,他已位极人臣。这般传奇经历,使他备受众进士推崇,成为以进士入仕者争相学习的典范。

面对众进士崇敬的目光,陆贽并未感觉到为相的风光,反而感到身上巨大的压力。不同于专属帝王的翰林学士,宰相并非天子私臣,而是国之公器,除须听命于天子外,还须对国家及天下万民负责,而这两者往往会产生冲突。为相一年以来,陆贽夙兴夜寐、日理万机,整个中书门下虽有三位宰相,但陆贽却承担了近乎所有的政务,在宰执天下的同时,他仍和在翰林院任职时一样,常建言献策规劝帝王。只是天子似乎不再像以往那般虚心纳谏,对他的谏言常弃而不纳,这让陆贽不免有些失落。

是年某日延英问对,陆贽与赵憬论奏边防之事,德宗虽表示赞许,但并未当即采纳。至次日,德宗突然遣中使晓谕陆贽曰:“日后有要重之事,勿对赵憬论对,可手疏密奏于朕。”陆贽听谕愕然,乃上奏说:“昨日臣所奏之事,惟憬一人得闻,陛下已至劳神,委曲防护。此即陛下于亲信之臣面前,形迹仍有拘束。赵憬幸得陛下信任,与臣同主中书,凡有要事,理应使其知之,若提防回避,恐不利于政令施行也!”德宗无言以对,只得不了了之。

如果说在赵憬一事上,皇帝只是对臣子缺乏信任,那不久之后,其在窦参一事上的态度反复,则让陆贽深感天威难测。

是年三月,湖南观察使李巽上奏称窦参谪贬途中收受汴州节度使刘士宁所赠绢五十匹,疑似结交藩镇。李巽本为左司郎中,窦参为相时因私怨将其贬为常州刺史,去岁窦参罢相才被升为湖南观察使。李巽因此深恨窦参,故借机上奏劾之。然而德宗却信以为真,盛怒之下竟欲杀窦参,延英殿上,德宗透露此意,陆贽闻听奏称:“窦参罪不至死,请陛下息怒。”德宗怒火稍息,乃听从其言。但陆贽刚回到中书省不久,德宗突然又遣中使来传谕,曰:“窦参交结中外,其意难测,社稷事重,卿速进文书处分。”

陆贽听谕大惊,即忙随中使复至延英殿,向皇帝进言道:“窦参乃朝廷大臣,诛之不可无名。昔日刘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今为人议论,致使叛臣得以为说辞。窦参贪纵之罪,天下共知;至于潜怀异图,勾结藩镇,尚无确凿证据。若不经查实,轻易加罪,必引内外震动。愿陛下深思!”

德宗听言问:“窦参昔日屡害卿,卿为何反欲救之?”

陆贽道:“窦参与臣无丝毫情分,此乃陛下所知,臣非欲救之,而是顾惜朝廷刑律,不欲越轨而行。”

德宗沉吟了片刻,最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更贬窦参为驩(huān)州司马。”遂命陆贽退去拟诏。诏命即下,德宗又命查处窦参朋党,陆贽以为不妥,又上奏道:“罪有首从,法有重轻,窦参既蒙宽宥,亲党亦应减罪。况且窦参得罪之初,其私党皆已连坐,今人心已定,臣请不再追究。”

德宗颇以为然,遂从其言。但未过几日,突然又欲籍没窦参家财,陆贽再次进言道:“依大唐律法,反逆者方尽没其财,而贪污者只应没收其所贪之财,且皆须经结案判定,才能施加刑罚,然后收籍。今窦参之罪未详,陛下已存宽贷,若簿录其家,恐以财伤义。”

德宗听言沉默,未置可否。又几日后,德宗竟不经过中书省,直接遣中使将窦参赐死,并杖杀窦申,尽没二人家财、奴婢。由此,窦参也成为继杨炎之后又一位被德宗贬死的宰相。

窦参之死,果然引起朝廷震动。陆贽后来得知皇帝决意杀窦参,是身边宦官谤毁所致,任他自认得天子宠信,遇见此事也不禁胆寒。而同为宰相的董晋更是心中惶恐,几次上疏请辞相位。德宗问是何故,董晋不敢实言,只道是年事已高,不堪重负。德宗也未多挽留,乃于贞元九年夏改任赵憬为门下侍郎,随后罢董晋相位,迁为礼部尚书,并以义成节度使贾耽为尚书左仆射,与尚书左丞卢迈并为同平章事。于是贞元九年的朝廷同时出现四位宰相,分别为中书侍郎陆贽、门下侍郎赵憬、左仆射贾耽以及左丞卢迈。

陆贽等四人并为宰相,本应共行秉笔参政之权,但贾耽、卢迈初为相,不敢专权,遇事多推让;而赵憬由中书省迁至门下,以为是受陆贽排挤,心生怨气,多称疾不与其共事;至于陆贽,因是晚辈,亦多谦让三人。故遇百官奏事,四相常互相推诿,皆不先言。陆贽自感非长久之计,遂奏请由四人交替秉笔执政,德宗听从其言,令四人每日一轮替,由此朝政才回到正轨。

除陆、赵、贾、卢四人外,朝中实际还有中书令李晟、侍中马燧亦是宰相,不过二人只有宰相之名,而不参预朝政,称为使相。尽管如此,二人依旧是百官之帅、宰相之首,亦有延英问对资格。是年五月初,六宰相同至延英殿面圣,德宗见李晟略显憔悴,便询问其身体状况,李晟坦然答曰:“臣年事已高,近日旧疾复发,自感身体每况愈下,恐不能长伴陛下了!”

德宗听言不禁落泪,下阶抚其肩道:“卿务必保重身体,自今日起可乘步辇出入宫禁。”

李晟顿感惶恐,当即要伏拜谢恩,德宗忙扶起他道:“卿身体有恙,就不必多礼了,日后见朕可不拜就座。”李晟感恩涕泗,稍稍问对结束,德宗遂命内侍准备步辇,教其乘之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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