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新科进士 - 大唐中兴志 - 陈若松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大唐中兴志 >

一百三十六、新科进士

贞元八年春,陆贽奉命知贡举。唐代进士科主考诗赋、帖经、策文三项,其中又以诗赋为首。唐诗考试在格式和韵律上都有严格要求,若不符合格韵,即便诗作再优秀也难以高中。而帖经则是对儒家经典的考查,只限于记忆背诵。惟有策问是对考生实政能力的检验,最具现实意义。但往届科考往往不重视策问,而以诗赋为取士的主要依据。陆贽亦是进士出身,深知科举之弊,遂决心一改往常过分纠于文辞声病的科场风气,而专凭真才实干取士。早在贞元七年秋,陆贽便着手制定取士之策,最终决定以“通榜”之形式发掘人才,所谓通榜,乃是根据考生的社会声望和才德评价制成名单,供录取时参考。为贯彻此策,他委任同僚翰林学士梁肃、王础等为通榜者,命二人荐举贡生中有声望才干者,列入备取榜单,并叮嘱二人道:“我以通榜取士,是为革往日科举之弊,望你二人尽荐艺实之士,凡能将自身才学付于实务者,必优先取之,而虽有才华,却流于形式者,一概不取。”

二人听了应诺道:“请侍郎放心,下官定不负所托。”

陆贽点了点头。梁肃随即又道:“下官欲请崔元翰协榜,不知侍郎意下如何。”

陆贽喜道:“我也正有此意,崔元翰是建中进士,曾连中三元,学识渊博而善识人,若为协榜必大有裨益。”遂命二人请崔元翰协助。崔元翰欣然答应,此后不遗余力,荐举人才。

至八年初,通榜告一段落,梁肃等人共举荐士子二十余人,陆贽一一登记入列,作为取士参考。不久进士考试结束,陆贽亲自审阅试卷,见这二十余人策问皆为优秀,遂依次尽取。之后依照惯例,陆贽将进士名单报于宰相,窦参览后颇有不满,问:“为何多是些寒门子弟,世家大族子孙却寥寥无几?”

陆贽反问道:“科举取士只看才学,与出身何干!”

窦参一时哑言,看了眼名单后又道:“只怕这名单上之人,并非皆有才之士也!”

陆贽道:“此二十三人皆下官亲自择取,所选乃当今天下最有声望之士,绝无滥竽充数者,不知相国何出此言!”

窦参冷一笑道:“有声望者,未必便有真才实学,恐多是沽名钓誉之辈。就如这第三名韩愈,据本相所知,此人自贞元五年参加科考,连试三年皆不中,若真有才能,何以至此邪?”

陆贽道:“韩愈早有才名,屡试不第只因诗赋多用古文,未依规定格式耳。其之文章,下官也曾有读,可谓言简意深,凝练有力,故其才不在文辞之华美,而在言之有物。”

窦参哼了一声道:“陆侍郎推崇古文,取韩愈等人为进士莫非有私心?”

陆贽反驳道:“下官推崇古文不假,但绝不会因此而偏私,相国若有疑,可一一核查。”

窦参无言以对,不禁面红耳赤。这时一直沉默的董晋开口道:“韩愈之名,我亦有耳闻,其曾寄居马司徒府上,因感司徒知遇之恩而作《猫相乳》一文,我观此文以猫谕人、感人肺腑,确实不凡。此等人才,竟数次落榜,实在可惜!”

窦参听言羞愧难当,无颜面对陆贽,愤然甩袖出门。陆贽得董晋支持,遂照此名单取士。

贞元八年三月,新科进士榜公布,进士凡二十三人,乃:贾稜、欧阳詹、韩愈、李观、李绛、崔群、冯宿、王涯、庾承宣、齐孝若、刘遵古、宣员诘、温商、邢册、陈羽、万珰、许季同、张季某、侯继、李博、穆贽、胡谅、裴光辅等。此二十三人无不是京城有名望之士,故榜单一公布即引来万人赞颂,时人称此榜为“龙虎榜”。

龙虎榜一事后,陆贽声名大振,成为众士子心中贤臣、能臣之典范。这令身为宰相的窦参十分忌惮,深恐相位被其取代。不过窦参此时已无暇倾轧陆贽,因为一个更大的麻烦正在悄无声息的向他接近。

贞元五年时,窦参初为相,为笼络人心,曾向户部尚书班宏许诺,一年后使其判度支。度支本是户部下辖四司之一,实掌财政大权,常由宰相或户部尚书、侍郎兼任,称为判度支。但两年多过去,窦参却丝毫无让贤之意,班宏自感受骗,极为气恼,常就户部之事与其争执不合。

一次,司农卿张滂向窦参告发户部扬子院主事徐粲贪污纳贿,窦参本就不喜徐粲,遂打算将其革职,于是同班宏商议道:“扬子院乃盐铁转运仓储之地,今主事徐璨贪腐,不合再居机要,当令他人代之,班尚书以为如何?”

班宏虽知他所言不假,但因对其不满,不愿遂其意,竟反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徐粲虽有小贪,但主事期间也算尽职尽责,何以免其职也!”

窦参道:“贪腐其罪不小,理当革职矣!”

班宏道:“天下官吏,谁人不贪,若皆当免职,恐怕朝廷无人矣!”

窦参又据理力争,班宏始终坚持不肯。二人争执不下,不欢而散。

不久之后,户部诸院有职缺,亟需选拔新吏,但窦参却不与班宏商议,只与给事中窦申拟定人选。班宏因此大怒,乃收集窦参所选官吏以往之罪恶,拟成奏表上呈。表至中书门下,窦参愕然心惧,为安抚班宏,乃加其吏部尚书衔,封萧国公。但班宏并未领情,反恨其以虚衔加己,自此他四处结交权贵,以倾轧窦参。

窦参知班宏所为,不禁心生忧惧,加上皇帝因吴凑之事,对其日益寡恩,窦参不敢再多树敌,只得将度支使让与班宏。但他又不欲使班宏独揽财权,于是问策于京兆尹薛珏。薛珏字温如,河中人,曾任汴州刺史、河南尹,后迁司农卿,因与窦参交好,贞元五年又迁任京兆尹。故此次窦参来访,薛珏不吝相助,献策说:“据下官所知,司农少卿张滂与班宏交恶,而滂性刚决,若分掌盐铁转运,必能牵制宏。”

窦参闻策大喜,遂依其言,举荐张滂为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而以班宏判度支,分管关内、河东、剑南、山南西道盐铁转运,又还江淮两税,置巡院官,令班宏、张滂共同执掌。

班宏年至七旬,终得以判度支,虽有张滂分权制衡,但总算是窦参兑现了承诺,班宏遂不再与之为敌,转而同张滂争夺财权。

户部之事才刚平息,窦参还未及松口气,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却说给事中窦申,乃窦参族侄,凭此关系,其在朝中招权纳贿,大肆敛财,时人谓之“喜鹊”。此事最终惊动圣听,德宗大为不悦,当即召来窦参,谓之道:“朕闻近日朝中私议曰,窦申招权纳赂,极尽贪腐,卿可知之?”

窦参微微一愕,忙对道:“申是臣族侄,今身居要职,难免招人嫉妒,故有中伤之言,陛下万不可信耶!”

德宗凝色道:“申之为人,朝野尽知,以朕所见,其无才无德,早晚必将牵累卿也,宜尽早遣离京师以息众怒。”

窦参不以为然,坚持道:“臣敢保申绝无贪腐,愿陛下明察。”

德宗见他如此坚决,不好逼之过急,遂道:“既如此,卿权且自便,但朕有言在先,来日若查申果有罪,朕决不姑息。”

窦参俯身谢恩,惶惶而退。回中书省后,他心有余悸,即忙唤来窦申,嘱之曰:“你招纳贿赂之事,陛下已然知之,自今起,你须收敛些,莫教人抓住把柄。”

窦申满口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窦参恐其又惹出什么事来,遂打算将他调离中书省,迁为吏部侍郎。但吏部乃六部之首,侍郎之职干系重大,必须经天子同意才能任免。窦参深知若由自己上奏此事,皇帝定不会同意,于是他说服董晋,请其上奏。

董晋无心权力争斗,亦不愿得罪窦参,只得任其驱使,向天子奏请升窦申为吏部尚书。德宗闻奏颇为惊诧,正色问:“卿为何举荐窦申,莫非是参授意?”董晋心惧,不敢隐瞒,遂如实作答。德宗听后怒道:“申招权纳贿,朕此前已有所警示,参不将其遣离京城也便罢了,竟还欲迁其为吏部侍郎,岂非欺朕也!”遂起罢相之念,于是问董晋道:“卿与参共事三载,可知其为政之失?”董晋迟疑未答。德宗斥道:“何以犹豫,速具实道来!”董晋不敢有违,遂将窦参过恶尽数列出,包括其构陷刘太真、排挤陆贽、纵容子侄招权纳贿等等。德宗闻后脸色一片阴沉。董晋不寒而栗,乃拜退而出。

董晋回到中书省,窦参即来问其上奏结果,董晋不敢尽言,只道皇上未曾同意,窦参听后不免失望,再看董晋脸色,知其中必有事,遂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的相位恐怕不稳。

窦参将心中所忧告诉了窦申,申听后道:“如今朝中,能威胁叔父相位者,惟陆贽一人耳,只要将其除去,叔父便可稳坐泰山矣!”

窦参听言皱眉道:“我何尝不知,只是陆贽深受圣人宠信,如何可除之?”

窦申阴笑道:“叔父放心,此事便交由小侄,定搬倒陆贽。”

窦参见他信心满满,便点头答应。窦申随即与左金吾大将军李则之及知制诰吴通玄商议对策。

李则之本宗室子弟,嗣虢王爵,其与窦申来往密切,是为至交;而吴通玄本翰林学士,因见陆贽受宠而忌之。二人得窦申召唤,遂至其宅相见,窦申引二人入内庭,斥退左右后道:“此处无外人,我便直言不讳了。陆贽归朝数月,声望日增,如此下去,恐我叔父相位不保。覆巢之下无完卵,相国若倒台,我等又岂能安枕?”

二人听言颔首表态,随后吴通玄道:“我与陆贽素来不和,其若为相,必排我出京。我等须先下手为强,不然悔之无及也。”

李则之亦道:“陆贽过于刚直,吾亦不喜,然则主上尤器重之,恐不易对付。”

窦申轻一笑道:“我有一策,可使陆贽万劫不复,不过须二位相助。”

二人喜道:“且言之。”

窦申遂道:“陆贽为今岁科举主考官,所取进士二十余人,其中必有与其交私者,我等可以此弹劾其举人不实,招纳贿赂。如此主上必大怒,陆贽祸不远矣!”

二人听言甚喜,吴通玄道:“此计甚妙,历来贡举多争议,昔日刘太真便是因此遭贬,想那陆贽以通榜取士,本就受人议论,正可作为把柄耶!”

李则之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三人联名上奏,定致陆贽于死地。”

窦申大喜,遂与二人拟表,弹劾陆贽。

几日后,三人之表呈至圣前,德宗览后先是一惊,随即大怒,他早知吴通玄与陆贽平素不和,且近日又通玄娶宗室之女为外妇,更是令他龙颜不悦,因此他料定三人合谋谤毁陆贽,遂命内侍省彻查其状。不多久,内侍省即上报称陆贽清白,而窦申在朝中招权纳贿,结党营私确有其事。德宗毫不意外,随即以毁谤大臣之罪贬李则之为昭州司马,吴通玄泉州司马,窦申道州司马。诏书既下,德宗又召来吴通玄,指其鼻斥道:“汝本有妻室,却娶宗室女为外妇,乃是对皇室莫大污辱,今又与申等合谋毁谤陆贽,等同欺君,真死不足惜也!”吴通玄惶惧无所对,德宗怒气难消,乃将其杖杀。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