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宴客永崇
当日离开杜府,李愬即与白居易乘车归顾宅。马车上,二人仍就《通典》议论不止。谈笑间,李愬感慨道:“今日与杜公一席谈,真是所获良多也!”白居易听了点头道:“是耶,杜公学识渊博,乃吾后辈学习之典范。”
李愬又道:“我观杜公对你颇为赏识,今日之后,他定会传扬你才名。真可喜可贺也!”
居易道:“此全赖少卿,居易真不知如何感谢。”
李愬淡然道:“随你拜访贤达,我亦受益匪浅,何须言谢。”白居易遂不再言。须臾李愬又问:“今日拜访过杜公,京中贤达已访多半,白郎可还有欲拜访之人?”
居易略一沉吟后道:“不瞒少卿,居易对陆公敬舆仰慕已久,若能登门谒之,此次入京便无遗憾矣。”
李愬问:“白郎所言可是翰林学士陆贽?”
居易道:“正是。”
李愬遂问:“陆翰林不过而立之年,只算是文坛晚辈,白郎如何知之?”
居易道:“居易知陆公之名,是建中之乱时,当时朝廷发布改元诏,名曰《奉天改元大赦制》,其词热烈真挚、深沉感人,四海军民读之,无不泣下,居易彼时虽幼,读之亦不禁挥涕激发,后知此制诏出自陆公笔下,崇敬之情油然生矣。”
李愬听了恍然道:“当时我亦曾读此诏,的确是感人悱恻。陆学士之才,可当‘贤达’之名。”说完突然话锋一转道:“只是可惜,陆学士今不在京中,白郎恐是见不得矣!”
居易诧问道:“陆公出京了?”
李愬点了点头,凝色道:“去岁,陆学士因母丧归洛阳丁忧,怕是须三载才能回京!”
“洛阳?”白居易疑惑道,“据我所知,陆公乃浙江人士,为何会在洛阳丁忧?”
李愬答曰:“圣上恩许陆学士葬母于邙山,故其在洛阳丁忧。”
白居易恍然道:“邙山乃风水绝佳之地,圣上如此安排,对陆公真可谓是恩宠之至也!”
李愬道:“不仅如此,圣上又遣中使至江东,将其父之墓迁于洛阳,与其母合葬。”
居易听了道:“陆公有大功于社稷,理当受此恩宠。”
李愬点头道:“洛阳离长安不远,若非陆学士守孝期间不便打搅,你我倒可以驱车去东都寻之。”
居易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来日我进京赴考,当有机会拜谒陆公。”
李愬道:“既如此,那白郎明日有何安排?”
居易道:“居易未有安排。”
李愬道:“那随我去永崇里可好?”
居易惊诧道:“少卿之意,是要我去太尉府?”
李愬点头道:“你我相识已多日,我却还未尽地主之谊,实是不该。今拜访贤达之事告一段落,愬自当邀请白郎至家中做客。”
居易显得有些迟疑,拱手道:“蒙少卿相请,居易敢不从命。只是太尉府乃京畿重地,我一介布衣,怎敢贸然前往?”
李愬闻言笑道:“太尉府又非是龙潭虎穴,白郎怕甚么?莫非是担心府中人不好客?”
居易忙道:“岂敢,少卿如此热忱,居易有何可担心!”
李愬道:“既如此,那明日一早我来顾宅,接白郎去永崇里可乎?”
居易见盛情难却,遂躬身揖道:“那居易就叨扰了。”李愬见他答应,欣喜不已,遂与他约好了时辰,只等明日再会。
别了白居易,李愬遂返回永崇里。归宅后,他先是来拜见父亲,向其通报请白居易入府之事,李晟听了微微颔首,嘱咐他道:“既是请人做客,须好生招待,万不可怠慢了客人。”李愬拱手应道:“阿爷放心,孩儿定悉心安排。”
言毕遂退去,又迫不及待地奔至倚岭院,谓李宪道:“三兄,喜事耶!”李宪此时正在自弈,见他如此兴奋,便问:“何事如此高兴?”李愬道:“三兄不是一直想见白郎邪?明日便可见矣!”
李宪惊起问:“你是说其明日将至府上?”
李愬点头道:“正是,我已其他明日过府,三兄当可与之一叙。”
李宪欣喜莫名:“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而后问:“其明日何时来?”
李愬答:“约了巳时。”
李宪又道:“白郎是贵客,不可怠慢,当遣人去接之。”
李愬道:“三兄放心,弟明日亲自去接。”
李宪喜道:“好耶,那明日你接其至望洛院,我自前去迎候。”
李愬点头应诺,不在话下。
次日,李愬起了个大早,命人打扫庭院,又在院内客厅里布置好酒食、舞乐,随后便驱车去往顾宅。白居易也早已准备停当,李愬一来便随他上了马车,同乘往永崇里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驶至太尉府门前,待车停稳,李愬先行下来,后迎白居易下车,并谓之道:“这便是了,白郎请随我入宅罢。”
白居易却有些发怔,只因看到眼前阔气的宅门,心中不由得震撼,再一看门外两排执戟的甲士,更是肃然起敬,心道:“只听闻勋至上柱国,方能设甲士执戟于门外,今李太尉父子二人并为上柱国,门外两班甲士并列执戟,真开国以来所未有也!”白居易只知李晟与李愿并为柱国,却断难料到数十年后,李家又出一上柱国,以至传为“一门三柱国,父子两太尉”的美谈,但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李愬见他发怔,心知为何,便道:“此宅是圣上所赐,景致布局确实不俗,白郎且入宅一览。”遂道了声:“请。”白居易回过神来,躬身道:“少卿请。”李愬遂前面引路,带他进了宅。二人折入屏门,穿过外院,又过了二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广阔的庭院中,巍然屹立着一座大殿,那殿宽广各不下百步、高乃数丈,只台基便有两人多高,殿身红白相间,简约而不失精美,殿檐举折平缓,出檐深广,平实而更显气魄。檐下有一匾额,上书:护国安邦。
李愬手指此殿,向白居易介绍道:“此为宅中正堂,乃是家父平时会见宾客之处。”白居易赞叹道:“果真是气派不凡!”李愬又道:“不过家父今年来很少会客,此殿经常闲置,每年只是逢佳节及家父寿辰时,才在此聚会。”
居易点了点头,心道李太尉位极人臣,能使其在此殿会见之人,天下又有几位?二人绕过大殿,又继续往前走,周边景色愈加宜人,待过了第二重院落,二人来到李晟的居所,李愬乃谓白居易道:“此处便是家父寝舍,家父素爱清静,不喜人打扰,吾与兄弟只是早晚来请安而已,若有事欲见之,须提前通报。”
白居易倒不感奇怪,李太尉如此人物,必家教甚严。二人再往前走,经过一处小院,院门上书“栖凤院”三字,李愬乃介绍道:“此院名为栖凤,乃家长兄所居,院内有许多梧桐,故为此名。”白居易举头望去,见院中果有青桐,华净妍雅,极为可爱。
二人再往前走,穿过几处亭榭,又见一院落,只见那翠竹倚壁,清幽淡雅,门上书着:“引竹院”,白居易见之问道:“此院多竹,所居之人必十分爱竹罢?”
李愬道:“不错,此院是家二兄所居,其素爱竹,亦擅画竹。”
居易闻听道:“想来二公子是位风雅之人。”
李愬点头道:“家二兄好文,如白郎一般。只是今日他陪二嫂去寺庙还愿,不在宅中,不然可与白郎一叙。”
居易不解道:“还愿?”李愬解释道:“家二兄笃信佛,婚后曾上城外南山寺拜佛求子,家嫂前不久刚有了身孕,故去上香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