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秦晋之好
贞元二年秋,随着李希烈的身死及吴少诚名义上的归顺,大唐王朝终于结束了长达五年的内乱,获得了来之不易的安定。八月初,距中秋佳节还有些时日,但此时的长安早已热闹起来,城里城外车来车往、人进人出,尽是赶着团圆的人儿。这一日的城东春明门外,一辆不甚起眼的双驾马车驶入城中,径直往永崇里而去,马车至西平王宅正门前停了下来,从中走出一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只见他上前几步,望着眼前阔气的宅第微微发怔,门外执戟卫士不免奇怪,上前来问道:“来者何人?”
年轻人回过神来,微笑道:“我乃李家二郎,今自河北归矣,劳烦通报。”
“李二郎?哪个李二郎?”卫士闻言一愕,心中不禁疑惑,他与众卫士皆是李晟迁宅永崇里后才被调来执戟护卫西平王宅的,难怪不知李二郎为何人。
李二郎自然就是李凭,他见卫士不识得自己,不禁苦笑,这时他身后一仆从上前道:“当然是西平王次子二郎,且速去通报夫人!”
卫士一听顿时怔住,他虽未见过李凭,却曾听说李家有一位二郎身在外地,莫非就是眼前这位?想到这里,他连忙拱起手道:“原来是二郎君回来了,在下方才冒昧,请郎君恕罪。”
李凭并无怪罪之意,淡然一笑道:“无妨,你也是尽己职责。”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且引我去见夫人罢。”卫士忙应下,边教人前去通禀,边引李凭进门。
西平王府高墙深院,自正门至厅堂足有数百步,李凭方走到前院,便见迎面跑来两个年轻人,正是他久违的兄弟,李宪与李愬。
“二兄!”李愬二人见到李凭兴奋莫名,齐上前拜道,“弟拜见兄长!”
李凭难掩激动,上前相扶道:“三弟、四弟快请起,折煞为兄了!”
二人遂起身,李愬上下打量着李凭,笑泣道:“二兄终于回来了,一别数年,二兄可安好?”
“我一切安好,”李凭点了点头道,“只是久不见爷娘与诸兄弟,心中甚是思念。”
李宪闻言道:“二兄既念家,为何不早些回来?阿娘整日对你牵肠挂肚,教我好生嫉妒。”
李凭低下头道:“是我不孝,惹母亲挂念矣。”
李愬见他伤感自责,忙打圆场道:“好在二兄今日总算是回来了。二兄,阿娘正在西厅等候,快随我去拜见罢。”
李凭点头“嗯”了一声,遂随李愬二人往西厅而去。此刻李母已等待多时,她不时地望着厅外,眼中满是期许的目光。终于,爱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她慌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只见李凭踉跄跪下,泣拜道:“不孝子李凭,拜见母亲。”
李母流下热泪,弯身将他扶起,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拉起李凭一同坐下,并教人奉上茶来。众人皆坐定,李母问李凭道:“你在河北有三年了罢,今日突然归来,怎么也不先遣人捎个信?”
李凭望着母亲,回道:“孩儿走得仓促,未及提前通报阿娘,请阿娘恕罪。”
李母微然一笑道:“你能回来,娘高兴且来不及,怎会怪罪!娘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也没个准备!”
李宪闻听笑道:“阿娘整日念叨二兄,若二兄提前来信,阿兄定会遣我与四弟出城相迎。”
李凭不觉愧惭,谓李母道:“孩儿未能早些归来,劳阿娘挂念了!”
李母笑了笑,这时李愬道:“二兄此番回来,正赶上中秋佳节,可谓怡逢时机。”
李母点了点头,谓李凭道:“你既已归来,须先有个住处,娘知你不喜喧闹,所以当初迁到这新宅时,特意为你置了一处院子,内植竹兰,幽静雅致,极适宜读书,不妨先让三郎、四郎引你悄悄。”
李凭道:“阿娘有心了,不过……孩儿此次回来,恐不能久留。”
李母闻言一怔,忙问:“怎么,你又要去河北?”
李凭点了点头,李母又问:“这是为何?”
李凭迟疑了片刻,突然起身跪下,拜道:“请阿娘莫怪,孩儿此番回来,除为探望爷娘及诸兄弟外,并有一事欲向阿娘禀明,望阿娘能够应允。”
众人见他这般举动皆是一惊,李母上前道:“你这是何故,快起身,你是我儿,有事只管道来,只要娘能作主,定答应你。”
“谢阿娘,”李凭这才起身,扶着李母缓缓坐下,随后道,“不瞒阿娘,孩儿在河北这些时日,与一女子相爱,已互许终身,今日归来,是欲请阿娘成全我二人婚事。”
众人闻言皆愕,李母问道:“你年龄也不小了,是到了婚娶之时,你眼光向来不俗,是那家千金得你这般青睐?”
李凭欲言又止,目光闪烁不定,李母见状又道:“为何吞吞吐吐,只要是门当户对,娘绝不反对,你父亲那里由我去说。”
李凭闻言稍一沉吟,轻呼了口气道:“禀阿娘,孩儿心仪之人是……是义武节度使张公之女,玥瑤。”
李母微微一怔,似乎并不觉得十分意外,而李愬却已惊得说不出话来,满脸的诧异之色。
“娘听四郎说起过玥瑤,听闻当初你父亲染疾,多赖其照料,想来也是知书达礼,恭敬孝顺之女,且张家虽出自胡族,却也是将门之后,若能得玥瑤为儿媳,你父亲定然高兴。”李母看了一眼李愬,说道。
李凭闻言兴奋道:“这么说,阿娘是同意了?”
李母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道:“不过你父亲尚身在凤翔,婚姻大事须先征得其同意,然后再遣人往河北提亲,择选良辰吉日操办婚事。”
李凭喜不自已,激动道:“谢阿娘成全。”
李母微微一笑,道:“你赶路甚是辛苦,先教四郎引你去别苑休息罢。你父亲那边,我自会派人通知。”
李凭应了声“喏”,遂同李愬出了厅门。二人一路并肩而行,却都默然不语,终于走到半途,二人同时止住了脚步,互相看着彼此,李凭先道:“四弟,我与玥瑤……”
他说到这里,话语突然止住,似是有难言之隐。李愬见状出言道:“我终于明白二兄为何执意留在定州了。”
“嗯?”李凭怔了怔,不解其意。
“原来二兄早已心仪玥瑤。”李愬似笑非笑地道。
李凭像是被人道破了心事,脸一红道:“你不会怨为兄罢?”
李愬凝色道:“二兄说哪里话,你若能与玥瑤结为连理,我自当祝福。只是……?”
“只是甚么?”李凭忙问。
李愬道:“只是玥瑤即将成为二嫂,我深感突然,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之。”
李凭闻言道:“这你不必担心,玥瑤早已释怀,相信你也一样,此事就此过去,日后你二人相见,当如亲人才是。”
李愬见他如此说,随之释然,展颜道:“如此甚好,玥瑤有恩于我,我自当敬之。”
李凭会心一笑,心中顿时畅快起来,随后拍着李愬的肩膀道:“走罢,引我去后院,教我瞧瞧那边景致如何。”
李愬点头“嗯”了一声,遂引着李凭往后院而去。
与此同时,李母则遣人捎信与李晟,向其告知李凭欲婚之事。几日后,李晟接到家信,得知李凭与玥瑤互许终身,一时又惊又喜。他对玥瑤印象不错,视其为儿媳的上佳人选,当初在定州时未能如愿,而今也算是弥补了这份遗憾。只是将娶玥瑤之人由四郎变成了二郎,不免让人有些意外,但总归能与张家结为秦晋之好,当是一件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