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平定河中
却说先前，达奚抱晖遣人召达奚小俊入陕相助，他二人皆是鲜卑拓拔部后裔，彼此亲若兄弟。小俊闻其召唤，乃向李怀光请示，怀光正忧河中独木难支，闻陕州有乱，当即大喜，遂令其引兵入陕。小俊领命至陕州境内，正待渡河，忽得报李泌已平陕，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引军返回河中。陕州乱而复平，李怀光得信不禁失望气馁，他本欲联合陕兵，以图反击官军，如今外援已失，只好缮兵固守河中。与此同时，马燧已返回行营，乃率河东军渡河，与浑瑊、韩游瑰等合军，共商破敌之策。
诸军近八万人连营于长春宫外，河东军大帐内，马燧谓浑瑊及诸将道：“长春宫不下，则怀光难破，今徐廷光以兵六千守宫城，御备甚严，攻之必旷日持久，为速战速决，我当身往谕之，以令其归降。”
诸将闻言皆惊愕，浑瑊道：“徐廷光素为怀光亲信，恐难以招降。马公乃一军之帅，不宜孤身犯险。”
诸将亦纷纷劝谏。马燧坚持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意已决，诸君不必劝了。”于是不顾众人劝阻，只率河东军数十骑出营，驰至长春宫下，在距城几十步时，勒马唤道：“吾乃河东马燧，请徐廷光登城一见。”
城上守卒闻言立刻报知徐廷光，廷光素来仰慕马燧，闻其前来，急率众将登城相见，并齐行跪拜之礼：“廷光率朔方众将，参拜马公。”
马燧见其如此，知事有可为，乃道：“我自朝廷来，汝等可西拜受命。”
徐廷光与诸将遂又西向而跪，遥拜天子。之后马燧又道：“尔等皆朔方将士，自安史以来，首建大功，此后三十余年，功高天下，今奈何弃祖父之功业，背叛天子，行灭族之举！”
众将闻言不禁泣涕。马燧乘机又道：“我知尔等为怀光所迫，心中有冤屈，今日若听从吾言，革心向化，非但可以免祸，亦可保富贵。”
徐廷光默而不言，诸将亦不敢吭声，马燧见状乃下马道：“尔等以为吾言不诚？今相去不过数步，若疑我有诈，当以箭射我。”言未毕，已拨开衣襟，袒出胸膛。徐廷光见之，感泣俯伏，众将莫不涕泗，皆弃械而拜，声言愿降。马燧知众心已归，遂道：“尔等既已归国，自当无罪，今且坚守勿出，听候我令。”
众将士齐声应诺，马燧遂又上马，返回行营，将此结果告知诸将。诸将大喜，随后骆元光道：“徐廷光既降，长春宫不足为虑，请马公、浑帅即刻下令渡河，进兵河中。”
马燧道：“此时渡河，怀光必以重兵偷袭，于官军不利。不如北上河西，再自蒲津、河西同时渡河，聚围河中。”
诸将闻言皆以为然，浑瑊亦道：“一切依马公之意。”
马燧遂调兵遣将，道：“骆元光听令。”
骆元光上前道：“末将在。”
马燧道：“命尔率五千军留守行营，明日进驻长春宫，待大军至河西后，汝率军自蒲津渡河。”
骆元光领了帅令，马燧又道：“其余诸将，明日三更起灶，五更拔营，进军河西。”
众将齐声应诺。一切安排妥当，马燧遂令众将士退去休息。
次日，天刚拂晓，诸军食罢饭，马燧、浑瑊乃起大军八万人沿黄河北上，进军河西。是日黄昏，大军至焦篱堡，守将尉珪自料非敌，率众归降。马燧既下焦篱堡，正欲移军河西，忽接骆元光急报，徐廷光不肯开城迎纳官军。
原来此日正午，骆元光依马燧之令，率军入长春宫，但徐廷光因其是胡人，又是宦官所养，心中十分不屑，便闭门不纳，遣人于城上骂之，并令士卒扮作胡优，以侮辱之，且道：“我等只降汉将，不降汝胡虏。”骆元光气恼不已，又奈何不得，只好遣人通报马燧。
此时马燧闻报，不敢怠慢，乃与浑瑊等率三千骑驰返长春宫，待至城下，徐廷光大开城门，率众出迎，马燧只率数骑入城，慰抚徐廷光及其众，众将士无不感悦。浑瑊于城外闻之，不禁钦佩，谓左右将佐道：“之前吾尝自比马公，以为相距不远，今日观其行兵料敌，方知吾远不及也。”
正感慨间，马燧已率众出城，乃令骆元光准备渡河之事，自与浑瑊率骑会合大军。二帅至焦篱堡，即刻移军至河西县城。李怀光闻讯，惊慌不已，急举烽火召诸军阻其渡河，然而众将士却无人响应，马燧、浑瑊遂率八万大军渡河，进逼河中城下。与此同时，骆元光亦自蒲津渡河，与马燧、浑瑊聚围河中。
近十万大军阵于城外，河中早已乱作一团，朔方将士惊慌失措，四处喧闹，李怀光于宅中听着此起彼伏的骚乱声，既惊又恐，正在这时，达奚小俊、阎宴等将率数百人至其宅中，跪请道：“将士自相惊乱，河中已难坚守，请太尉速速出城。”
李怀光心灰意懒，苦笑道：“城外有十万大军，如何出得去！”
小俊道：“我等愿奋力死战，为太尉杀出一条血路。”
李怀光摇了摇头，叹道：“罢了，大势已去，吾不愿生为人俘，汝等各自逃命去罢。”
众将士闻言流涕，小俊道：“既然太尉不走，我等便拼死一战，誓守河中。”
说完伏地一拜，遂与众将出宅而去。少顷，河中西门大开，小俊率数百骑驰出城外，官军阵前，横刀立马，高喊道：“马燧、浑瑊何在，达奚小俊在此，速来与我一战！”
前军大将李黯观其阵势，又闻其言，遂遣人报于二帅，浑瑊闻报，谓马燧道：“小俊只率数百骑出，想来河中已军心溃散，此时攻城，必可生擒怀光。”
马燧乃道：“小俊困兽犹斗，不失为俊杰，素闻其为万人敌，老夫倒想一会。”
浑瑊劝阻道：“小俊不过一将耳，马公乃三军统帅，不足一战。”
马燧也只是一时性起，闻其言后乃道：“吾年老，非彼敌手，然河东军不乏勇士猛将，吾当遣别将战之。”言毕，遂召阿跌光进、光颜，命二将出战达奚小俊。并亲自于阵中擂鼓助威。
二将纵马出阵，阿跌光进上前举枪道：“小俊休狂，今日便取汝性命。”
小俊见他年纪轻轻，知非大将，不屑道：“汝何人，竟口出狂言！”
光进道：“河东军裨将，阿跌光进。”
达奚小俊蔑笑道：“不过一裨将耳，安敢轻我。”
光进大怒，舞枪拍马，直取小俊，小俊挺刀接战，斗了三十余合，胜负不分，光颜恐其兄有失，遂纵马而出，与光进双战小俊。三员虎将一番恶斗，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小俊以一敌二，纵横百余合，丝毫不落下风。官军将士见之，骨寒噤声。马燧叹道：“达奚小俊之名，果非虚传也！”
韩游瑰闻言道：“小俊虽勇，只一人耳，如何阻我数万大军。请马公下令，游瑰愿为前卒，为二帅破城。”
马燧见小俊难以战胜，遂欲使大军攻城，正待发令时，忽见河中城门再次大开，接着便有百余骑驰出城外，为首一将手提一木匣，朝前方小俊喊道：“太尉已死，达奚将军且停手。”
小俊闻言大震，回首一望，见来者竟是李怀光牙将牛名俊，遂拨开二将，拍马返回阵中，待到牛名俊跟前，举刀问道：“你说甚么，太尉死了？”
牛名俊以木匣示之道：“太尉已自缢，首级在此。”
达奚小俊不敢相信，踉跄下马，双手接过木匣，缓缓地打开，随后所看到的一切令他彻底绝望，他哀嚎道：“太尉……”
牛名俊劝道：“太尉已死，达奚将军降了罢！”
达奚小俊紧抱着木匣，悲痛欲绝，道：“太尉宁可自缢，亦不愿受辱，吾视太尉如父，岂能辱没之！”
言未绝，他已起步上前，走至两军阵中，将木匣小心放好，伏地三拜，随后拔出佩剑，自刎于军前。
小俊既死，其众遂弃械归降，牛名俊乃持李怀光首级入见马燧、浑瑊，二帅及韩游瑰等见怀光之首，不禁叹惋。随后马燧率军入城，收降卒一万六千余人，只将阎宴、孟宝、张清、吴冏等七人斩首以徇，余者皆不问罪。
河中已定，官军解救出被李怀光囚禁的杨朝晟、高郢、李鄘，将三人交与二帅处置，韩游瑰见着杨朝晟，为其求情道：“此番破怀光，杨怀宾多有战功，其子朝晟为怀光所迫，不得以从乱，请马公、浑帅从轻发落。”
马燧点头道：“朝晟之事，吾有所耳闻，如此义士，我自当请陛下宽赦之。”
杨朝晟闻言，伏地拜谢。马燧又道：“高郢、李鄘亦是忠贞之士，当一并请赦，就奏请你二人在我帐下任职如何？”
二人皆言愿意，随后与杨朝晟一齐退了去。三人之事处理毕，马燧又问道：“闻怀光有一子名璀，其人何在？”
堂下牛名俊回道：“李怀光自缢后，李璀杀其二弟李瑗、李旻，后自刎而死，我已命人将尸身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