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收复汴州
却说李勉离开宋州数日，今已过了东都，在汴州的李希烈闻知其被罢免，心中大喜，乃聚集帐下将佐道：“唐帝昏聩，竟将李勉罢免，真天助我也！”众将纷纷言是，伪中书令孙广道：“李勉已罢，刘洽、曲环等不足为虑，陛下可遣兵先取陈州，再取宋州，如此中原可定矣！”
李希烈正有此意，遂问诸将道：“何人愿领兵攻取二州？”
话音方落，帐下一将道：“末将愿往。”
李希烈视之，乃大将翟晖，其本是梁崇义降将，归降后忠心耿耿，颇堪大用，李希烈对其十分信任，见其主动请缨，乃喜道：“好，朕就封你为平南将军，起兵马三万，即日攻取陈州。”
翟晖伏地领命，随即整顿兵马，南赴陈州。
陈州乃周朝时陈国都邑，界于汴、宋、蔡三州之间，自古为中原重镇。此时刘洽闻知陈州有难，立刻欲遣兵驰援，但曲环却道：“叛军倾巢而出，汴州必然空虚，何不趁机袭取汴州。”
刘洽乃道：“汴州城防坚固，攻之必旷日持久，而陈州兵力不足，一旦失陷，翟晖挥军北上，我军岂不腹背受敌！反之若救援陈州，则可乘机一举歼灭叛军主力，届时汴州定不攻自破。”
曲环深感有理，于是不再异议。刘洽遂一面申报长安，一面命其与马步都虞候刘昌率军三万驰援陈州。
不几日后，德宗接刘洽奏报，心甚忧中原安危，时值窦文场在侧，言道：“大家既忧心中原，何不令李澄起义，反攻李希烈？”
德宗稍稍一怔，乃忆起当初在奉天时，李澄已暗中归附，被密授为汴滑节度使，只因李希烈兵势强盛，不得不虚与委蛇。今汴州兵少，若李澄能够反戈希烈，则中原形势必将扭转。
念及此处，德宗欣喜道：“若非卿提醒，朕险些忘了，速令中书拟诏，加封李澄为武威郡王，令其率众归国。”
话音一落，左右一名中官立刻前往中书省传谕，刘从一等接令后命人拟诏，后再交由天子批示。德宗览后，不觉有不妥之处，遂遣中官薛盈珍持诏前往滑州。
此时滑州城内，李澄见汴州兵少，料李希烈不能制滑州，正欲举城起义，不久薛盈珍前来宣诏，李澄决心益坚，遂聚集滑州将士，当众焚毁李希烈所赐旌节，宣誓归国。
李澄起义的消息传到汴州，李希烈气愤难当，切齿骂道：“李澄反复小人，竟敢叛我，我誓杀汝！”遂欲出兵滑州。孙广等人苦劝道：“眼下汴州兵少，万不可贸然出兵，不如等翟晖取下陈州，再讨伐李澄。”
李希烈怒火稍息，静下心来问道：“陈州战况如何？”
话音方落，门外有人来报，曰：“禀陛下，前方急报，我军败于陈州，全军覆没。”
“甚么？”李希烈大惊失色，揪住来人的衣襟问道，“我军缘何会败，翟晖何在？”
来人颤颤道：“翟将军已……已被曲环生擒。”
李希烈又气又恼，大骂翟晖无能，片刻后，又有人匆忙来报，曰：“陛下，紧急军情，刘洽率军三万朝汴州而来，已至城东百里。”
李希烈顿时胆寒股栗，脸面烧得火红，一把将身前几案掀翻，气呼道：“岂有此理！”
众将吏忙伏拜道：“陛下息怒。”孙广乃道：“唐军将至，汴州兵少难支，请陛下移驾蔡州。”
李希烈犹豫不决，伪侍中郑贲道：“军情紧急，请陛下速速决断。”
众将吏纷纷劝行，李希烈左右权衡，终下决心，遂令其将田怀珍守卫汴州，余众撤往蔡州。命令下达，众人收拾行资，李希烈亲到后宫寻带家小，见到窦桂娘，谓之道：“爱妃快收拾行馕，随我离开汴州。”
窦桂娘问道：“君上是要去何处？”
李希烈道：“唐军即将攻来，汴州兵马不足，须暂归蔡州。”
窦桂娘心中冷笑，纤手却挽住其臂，柔声道：“妾愿随君上而去。”
李希烈浑身一软，揽其腰身道：“爱妃放心，过不了多久，朕就会带你再回汴州。”
窦桂娘莞尔一笑，顺势倒入他怀中，二人缠绵了片刻，待俾人们收拾完毕，李希烈遂携桂娘及将士家众万余人南遁蔡州。刘洽闻其逃遁，当即遣兵前往追击，于陈留附近大破其众，擒其伪相郑贲、李元平等，李希烈只率千余人溃走。
消息传至滑州，李澄大喜，乃聚集麾下将佐道：“李希烈溃逃，收复汴州当在今日，诸君随我破贼立功。”众将齐声回应，士气昂扬，李澄遂率滑州兵马三千奔汴州而去。
次日正午，李澄引兵至汴州城北十里，斥候来报，淮西将田怀珍率三千军拒守汴州，城防井然有序。李澄闻之心怯，竟畏惧不敢前进。徘徊至黄昏，又有人来报，刘洽、曲环兵至汴州城东，田怀珍大开城门，已经归降。李澄追悔莫及，次日一早乃率军入汴州城。
刘洽、曲环、李澄曾一同讨伐李纳，此时终又重聚，但今时今地，三人已无昔日之情，刘洽、曲环恶李澄投贼，不愿与之为伍，两军将士亦彼此争功，屡有冲突，正当李澄为此忧虑时，李希烈郑州守将张液遣人向其投城，李澄欣然接纳，次日乃率军移屯郑州。
数日之间，汴、郑二州接连收复，李希烈亦大败逃蔡，中原形势转危为安。捷报及降俘传至长安，德宗大喜过望，乃将郑贲、李元平、翟晖等斩首徇众，此外又依刘洽所奏，任河南都统行军司马薛珏为汴州刺史。又以李澄为郑、滑二州节度使，置义成军。
汴、郑之事处理毕，正赶上李勉到达长安，其入城后，乃着一身白衣素服，往大明宫向天子请罪。德宗不忍降罪，便闭而不见，并令中官传谕赦免之。李勉谢恩，遂归府第。百官闻知，多有议论，次日朝会，集贤殿学士裴延龄上奏：“李勉失守大梁，不应再为相。”
德宗闻奏，心有迟疑，这时李泌奏道：“李勉公忠雅正，而用兵非其所长。臣闻大梁失守时，将士弃妻子而从之者二万人，足见其得众心矣。且刘洽出自勉麾下，勉至宋州，尽以其众授之，今洽收复大梁，亦李勉之功也！”
德宗颇觉有理，遂依其意，仍以李勉为检校司徒、同平章事，与萧复、卢翰、刘从一并为宰相。
李勉之事暂时平息，但未过几日，朝野上下又掀风波，百官纷纷议论，直道浙江东、西观察使韩滉图谋不轨，暗藏反心。随后便有人上奏曰：“韩滉闻銮舆在外，聚兵修石头城，阴蓄异志，请陛下早做处置。”
舆论一时甚嚣尘上，德宗心中生疑，遂又召李泌询问道：“卿尝为杭州刺史，应对韩滉有所了解，卿以为其可有反志？”
李泌乃道：“韩滉忠正清廉，自车驾在外，贡献不绝。且镇江东十五州，盗贼不起，皆其功也。之所以修石头城，乃是见中原板荡，恐陛下将有永嘉之行，为迎扈圣驾准备耳。此乃人臣忠笃之虑，奈何因之降罪！滉性刚严，不附权贵，故多为奸人谤毁，愿陛下察之，臣敢保其无他志。”
德宗心中未信，又道：“外议汹汹，章奏如麻，卿难道不知？”
李泌对道：“臣当然知之，其子韩皋为考功员外郎，今闭门不敢出，正因谤语沸腾之故也。”
德宗道：“其子犹惧如此，卿奈何保之？”
李泌对道：“臣深知滉之为人，愿上章担保其无他志，乞请陛下宣示中书，使朝臣皆知之。”
德宗皱眉道：“担保一人谈何容易！朕正欲重用卿，卿慎勿违背众意，否则恐受牵连。”
李泌拜道：“谢陛下警示，臣告退。”言毕，遂起身退出了大殿。
次日，李泌果然上章，请以家族百口保韩滉忠心，德宗览后心中不悦，遂又将其召来，谓之道：“卿终究是上了章，朕知卿与韩滉亲旧，但卿为何不知自爱！”
李泌对道：“臣岂肯因亲私而负陛下！只是韩滉实无异心，臣之上章，乃是为朝廷，非为自身也。”
德宗问道：“如何为朝廷？”
李泌对道：“今天下旱、蝗灾重，关中米斗值千钱，仓廪耗竭，而江东丰稔。愿陛下早下臣之奏章，以解朝众之惑，面谕韩皋使之归乡省亲，令韩滉心怀感激，消除疑虑之心，速运粮储入京，岂非为朝廷邪！”
德宗闻言精神一振，喜道：“卿如此说，朕便明白了，好，朕这就下卿之章。”
李泌拜退而出，德宗遂将其所上奏章宣示中书门下，批示下达。随后又亲自召见韩皋，命其归乡省亲，并当面赐其绯衣，谓之道：“卿父近日遭受谤言，朕今已查明实情，不复信矣。”